第九十九章 阴云再覆
瀛洲雾岛，乾坤依旧如往日一般威武庄严。
禁军被斥退，镇守于殿外，央央殿内，只有承隆皇太子一人站在大殿中央，仰头看着祥云台阶之上金雕玉塑的神功大帝宝座。
沈凉溪来时，看承隆背对自己站在大殿中央，思虑再三，没敢踏入殿内半步，战战兢兢地在殿外冰冷的玉石台阶之上悄无声息地跪了下来。
沈凉溪低着头，却仍忍不住去盯着他的背，恨不能用目光将他背影刺穿，去看他内心究竟埋着怎样深不见底的阴谋计算。
就在这是，承隆忽然转过身，沈凉溪一惊，立马收回目光趴到地上。
只听耳边有一个不温不火的声音不急不缓地道：“哦，原是沈郎回来了。”
那声音混合着乾坤殿里的回音，显得遥远而幽深。他叫得亲切，沈凉席却依旧不敢抬头，反而越发俯下身，几乎要把额头紧贴到了地上。
沈凉溪应声毕恭毕敬地答道：“参见殿下。”
未等承隆再开口，沈凉溪便将头重重磕到地上：“臣下犯了大错，请殿下责罚！”
承隆缓缓回过头，眼神却从未落在这只匍匐在地的蝼蚁身上，而是穿过大殿恢宏的门，注视着殿外恍如仙境的皇城光景。
承隆问：“沈郎做错了什么？”
沈凉溪大声道：“臣下无能，允洲之战不但白莲谢失守，还迟迟未能将【驭尸者】找到，以至于耽误太子大计，臣下罪该万死！”
承隆朝着沈凉溪跪拜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来，每一步都显得那样不慌不忙，每一步都让沈凉溪心颤。等他走到近处，沈凉席的背便已经湿透了。
“罪该万死？沈郎是真心这样想么？”承隆轻声笑了笑，缓缓道，“我怎么听说，沈郎向来惜命？甚至有传言说，沈郎惜命紧了，以至于养成了些与众不同的爱好？比如说……”
“比如在没有经我许可的情况下，擅自将【续命蛊】种在试验品身上。”承隆从旁边的花瓶中捡出一支娇艳欲滴的牡丹，一边说，一边将花头轻轻打在沈凉溪背上。
只是受了那毫无痛楚的轻轻一下，沈凉溪就已经吓地魂不附体，“噗通”一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承隆将那花头放在沈凉溪背上，慢慢上移到他肩膀：“再比如，明明知道沈拙继承了【森罗万象】，却许多年来对我知情不报……你可不要告诉我你是为了保护幼弟才这么做的，这话万一从你嘴里说出来，恐怕要遭天谴。”
沈凉溪五体俯地，噤若寒蝉，身体随着那花头的移动剧烈颤抖。长久以来这个人在他心中形成了巨大恐惧，豆大的汗珠从沈凉溪额头发鬓蜿蜒而下，乾坤殿前很快湿了一大片。
就在这时，承隆忽然又伸手将他扶起，沈凉溪哆哆嗦嗦地起身，又听那人道：“唉，原是本宫不好，一个玩笑而已，怎么把沈郎吓成这副样子？本宫早便说过，沈郎是本宫的股肱之臣，在宫中不必行此大礼的。”
沈凉溪难探他话中虚实，虽站起来了，依旧低头，两腿打颤，不敢看他的眼睛。
承隆放开手，绕着沈凉溪不紧不慢地走两步：“其实沈郎有些不同常人的爱好，本宫是全然理解的，只是觉得沈郎一直没有提起，叫本宫觉得君臣之间生分了。”
沈凉溪连忙道：“微臣绝无此意！”
承隆欣喜点头：“沈郎没这么想便太好了，为了圆沈郎之愿，从即日起，这件事可以本宫的名义放开手脚去办，沈郎意下如何？”
沈凉溪不敢多嘴，连忙叩首谢恩。
就在他谢恩的时候，承隆脸上的笑意忽然消失地干干净净，但声音仍旧温和：“既然沈郎如此满意，便先下去休息吧。你为本宫奔波多日，也到了该修养的时候了。”
沈凉溪一刻也不愿在此地久留，听到这句话如受大赦，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就在沈凉溪离开的那一刻，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来到承隆身边。他周身包裹着黑衣，脸上带着黑色罗刹面具，凶神恶煞，像只厉鬼。
那黑影低声问：“您就这样放过他，真的好么？”
承隆将手中的花枝扔在地上，回过头重新注视着大殿上的宝座：“他这个人虽有些歪心思，但活着比死了对我更有用，况且我对他的那点爱好很感兴趣，不老不死……若真能守着统一大业千秋万代，岂不妙哉？”
黑影顿了顿道：“的确诱人。可这人毕竟输了允洲之战，还放跑了那么多珍贵的试验品。”
承隆低声笑了笑，他走到宝座前，轻轻抚摸宝座扶手上的黄金卷云雕刻：“在你们眼里，允城之战这么重要么？”
黑影：“殿下的意思是……”
承隆不屑地笑笑：“不过死了个不中用的潇历，放跑了几个失败品，怎么让你们如此紧张？允洲被我弃置已久，因此这场战败，我根本眉头都懒得皱一下。”
黑影：“既然早已弃置，殿下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前后几十万军队虚耗在此……”
“要演戏便演得真一些，否则怎么骗得过我那玲珑剔透的三弟呢？”承隆转到宝座背后，胳膊支在椅背上，对着案上摆放的两坛棋子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自他七岁以后，我和昭明与他对弈便再未赢过，何况此次还有两仪氏的人在他身边助阵，我自是要万分小心……如果牺牲这几十万人便能骗过他，也不枉我的一番苦心了。”
黑影道：“太子过谦了，李潮歌这些年来的行动分明都在您的掌握之中……”
承隆的眼睛忽然放出一股阴鸷的寒光：“掌握之中？若真的一切尽在掌握，那他此刻便不该生龙活虎地待在中原……交给沈凉溪，到底还是我失算。”
那寒光一闪而过，很快，承隆又恢复了平日那种温文尔雅的气场：“好在现下一切还来得及……我尚有一人在手，可与李潮歌最后一奕。”
承隆转过身，轻轻拉开乾坤殿宝座后面厚重的金色帘幕。
神功大帝就躺在那金色帘幕之后的一张金丝软榻上。他双目紧闭，颧骨凸起，瘦骨嶙峋。满头白发生，身形佝偻，早已失了往昔的威仪。
承隆看着只有一息尚存的神功大帝，对黑影道：“今日不是已经收到两仪氏的战书了么？你明日便派禁军前往中原交涉，就说本宫愿意与他们交战，但开战之前，本宫愿意以神功大帝交换继承【森罗万象】的沈拙以及继承【驭尸者】的李崇。”
承隆的手指在宝座的鎏金雕花上轻轻抚摸：“若他们同意，那三日后便请两仪皇室二皇子慕清魄亲自前来瀛洲交换人质。如若不同意……那三天之后，便来领神功大帝的尸首吧。”
黑影思索一番后称赞道：“太子妙计。”
承隆绕行至神功大帝跟前，仔仔细细端详这佝偻老人的五官，而后粲然一笑：“毕竟是与我三弟的最后一奕，不拿出看家的本事怎么行？你说是不是，神功大帝？”
翌日，中原王氏府邸。
一早从瀛洲那边接到交换人质的消息，王家大宅的气氛便紧张地难以形容。
将军们在王府议事堂坐了一整天，也争执一整天，却毫无结果。
“不能去，绝对不能！”李潮歌坚决道，“承隆前面给我们摆过的道还不够多么？什么交换质子，这摆明了就是要给阴冥阁下套！瀛洲雾岛漂泊于南海之上，分离于五境之外，易守难攻，承隆绝对算准了在那里设下埋伏，我们决不能去钻他的套！”
王璞将军据理力争：“可如此一来，神功大帝怎么办？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总要有人去护送圣驾归来。”
王驰也道：“是啊潮歌，他不仅是神功大帝，也不仅是太一皇族的象征，更是你的父亲，是如今你除昭明之外最亲的人。我知道你一直思念他担心他，如今有机会将他带回来，我们必定应该一试！”
李潮歌沉默许久，忽然道：“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万一沈拙和李崇真的落到了承隆的手上我们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看【森罗万象】和【驭尸者】的能力落到承隆手里么？”
“不会的！”沈拙坚定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哪怕是当即服毒自尽，也不会让【森罗万象】落到他的手中。”
李崇连忙举手：“我……我也是！”
李潮歌瞪他：“你别插嘴！”
李崇连忙弱弱地放下了手。
就在一屋子人难以定夺的时候，慕清魄忽然站了出来。
他注视着李潮歌愠怒的眼睛，平静地说道：“我会带着李崇和沈拙去瀛洲，也会带着他们还有神功大帝一起回来。”
李潮歌：“可是……”
慕清魄越发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你知道的，这次人质交换主动权并不在我们，我们非去不可。”
李潮歌失落地垂眸，却又听慕清魄柔声道：“我们非去不可，而我也非赢不可。我一定会带着他们一起，全须全尾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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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军被斥退，镇守于殿外，央央殿内，只有承隆皇太子一人站在大殿中央，仰头看着祥云台阶之上金雕玉塑的神功大帝宝座。
沈凉溪来时，看承隆背对自己站在大殿中央，思虑再三，没敢踏入殿内半步，战战兢兢地在殿外冰冷的玉石台阶之上悄无声息地跪了下来。
沈凉溪低着头，却仍忍不住去盯着他的背，恨不能用目光将他背影刺穿，去看他内心究竟埋着怎样深不见底的阴谋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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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凉溪应声毕恭毕敬地答道：“参见殿下。”
未等承隆再开口，沈凉溪便将头重重磕到地上：“臣下犯了大错，请殿下责罚！”
承隆缓缓回过头，眼神却从未落在这只匍匐在地的蝼蚁身上，而是穿过大殿恢宏的门，注视着殿外恍如仙境的皇城光景。
承隆问：“沈郎做错了什么？”
沈凉溪大声道：“臣下无能，允洲之战不但白莲谢失守，还迟迟未能将【驭尸者】找到，以至于耽误太子大计，臣下罪该万死！”
承隆朝着沈凉溪跪拜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来，每一步都显得那样不慌不忙，每一步都让沈凉溪心颤。等他走到近处，沈凉席的背便已经湿透了。
“罪该万死？沈郎是真心这样想么？”承隆轻声笑了笑，缓缓道，“我怎么听说，沈郎向来惜命？甚至有传言说，沈郎惜命紧了，以至于养成了些与众不同的爱好？比如说……”
“比如在没有经我许可的情况下，擅自将【续命蛊】种在试验品身上。”承隆从旁边的花瓶中捡出一支娇艳欲滴的牡丹，一边说，一边将花头轻轻打在沈凉溪背上。
只是受了那毫无痛楚的轻轻一下，沈凉溪就已经吓地魂不附体，“噗通”一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承隆将那花头放在沈凉溪背上，慢慢上移到他肩膀：“再比如，明明知道沈拙继承了【森罗万象】，却许多年来对我知情不报……你可不要告诉我你是为了保护幼弟才这么做的，这话万一从你嘴里说出来，恐怕要遭天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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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承隆忽然又伸手将他扶起，沈凉溪哆哆嗦嗦地起身，又听那人道：“唉，原是本宫不好，一个玩笑而已，怎么把沈郎吓成这副样子？本宫早便说过，沈郎是本宫的股肱之臣，在宫中不必行此大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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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隆放开手，绕着沈凉溪不紧不慢地走两步：“其实沈郎有些不同常人的爱好，本宫是全然理解的，只是觉得沈郎一直没有提起，叫本宫觉得君臣之间生分了。”
沈凉溪连忙道：“微臣绝无此意！”
承隆欣喜点头：“沈郎没这么想便太好了，为了圆沈郎之愿，从即日起，这件事可以本宫的名义放开手脚去办，沈郎意下如何？”
沈凉溪不敢多嘴，连忙叩首谢恩。
就在他谢恩的时候，承隆脸上的笑意忽然消失地干干净净，但声音仍旧温和：“既然沈郎如此满意，便先下去休息吧。你为本宫奔波多日，也到了该修养的时候了。”
沈凉溪一刻也不愿在此地久留，听到这句话如受大赦，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就在沈凉溪离开的那一刻，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来到承隆身边。他周身包裹着黑衣，脸上带着黑色罗刹面具，凶神恶煞，像只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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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隆将手中的花枝扔在地上，回过头重新注视着大殿上的宝座：“他这个人虽有些歪心思，但活着比死了对我更有用，况且我对他的那点爱好很感兴趣，不老不死……若真能守着统一大业千秋万代，岂不妙哉？”
黑影顿了顿道：“的确诱人。可这人毕竟输了允洲之战，还放跑了那么多珍贵的试验品。”
承隆低声笑了笑，他走到宝座前，轻轻抚摸宝座扶手上的黄金卷云雕刻：“在你们眼里，允城之战这么重要么？”
黑影：“殿下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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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道：“太子过谦了，李潮歌这些年来的行动分明都在您的掌握之中……”
承隆的眼睛忽然放出一股阴鸷的寒光：“掌握之中？若真的一切尽在掌握，那他此刻便不该生龙活虎地待在中原……交给沈凉溪，到底还是我失算。”
那寒光一闪而过，很快，承隆又恢复了平日那种温文尔雅的气场：“好在现下一切还来得及……我尚有一人在手，可与李潮歌最后一奕。”
承隆转过身，轻轻拉开乾坤殿宝座后面厚重的金色帘幕。
神功大帝就躺在那金色帘幕之后的一张金丝软榻上。他双目紧闭，颧骨凸起，瘦骨嶙峋。满头白发生，身形佝偻，早已失了往昔的威仪。
承隆看着只有一息尚存的神功大帝，对黑影道：“今日不是已经收到两仪氏的战书了么？你明日便派禁军前往中原交涉，就说本宫愿意与他们交战，但开战之前，本宫愿意以神功大帝交换继承【森罗万象】的沈拙以及继承【驭尸者】的李崇。”
承隆的手指在宝座的鎏金雕花上轻轻抚摸：“若他们同意，那三日后便请两仪皇室二皇子慕清魄亲自前来瀛洲交换人质。如若不同意……那三天之后，便来领神功大帝的尸首吧。”
黑影思索一番后称赞道：“太子妙计。”
承隆绕行至神功大帝跟前，仔仔细细端详这佝偻老人的五官，而后粲然一笑：“毕竟是与我三弟的最后一奕，不拿出看家的本事怎么行？你说是不是，神功大帝？”
翌日，中原王氏府邸。
一早从瀛洲那边接到交换人质的消息，王家大宅的气氛便紧张地难以形容。
将军们在王府议事堂坐了一整天，也争执一整天，却毫无结果。
“不能去，绝对不能！”李潮歌坚决道，“承隆前面给我们摆过的道还不够多么？什么交换质子，这摆明了就是要给阴冥阁下套！瀛洲雾岛漂泊于南海之上，分离于五境之外，易守难攻，承隆绝对算准了在那里设下埋伏，我们决不能去钻他的套！”
王璞将军据理力争：“可如此一来，神功大帝怎么办？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总要有人去护送圣驾归来。”
王驰也道：“是啊潮歌，他不仅是神功大帝，也不仅是太一皇族的象征，更是你的父亲，是如今你除昭明之外最亲的人。我知道你一直思念他担心他，如今有机会将他带回来，我们必定应该一试！”
李潮歌沉默许久，忽然道：“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万一沈拙和李崇真的落到了承隆的手上我们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看【森罗万象】和【驭尸者】的能力落到承隆手里么？”
“不会的！”沈拙坚定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哪怕是当即服毒自尽，也不会让【森罗万象】落到他的手中。”
李崇连忙举手：“我……我也是！”
李潮歌瞪他：“你别插嘴！”
李崇连忙弱弱地放下了手。
就在一屋子人难以定夺的时候，慕清魄忽然站了出来。
他注视着李潮歌愠怒的眼睛，平静地说道：“我会带着李崇和沈拙去瀛洲，也会带着他们还有神功大帝一起回来。”
李潮歌：“可是……”
慕清魄越发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你知道的，这次人质交换主动权并不在我们，我们非去不可。”
李潮歌失落地垂眸，却又听慕清魄柔声道：“我们非去不可，而我也非赢不可。我一定会带着他们一起，全须全尾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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