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虚妄之愿
王璞将军大惊：“此话怎讲？”
沈拙仔细解说：“诸位不知魑魅炼制的过程，无非是将活人生魂取出，放置到神兽体内，以此得到神兽之力。可各位可曾想过，神兽其实也有其自生的魂魄？两种截然不同的生魂，怎么可能在同一具身体里长存呢？”
李潮歌道：“难道无法将神兽的生魂剥离出来么？”
沈拙摇头：“上古神兽，是天神造化，天生灵物。它们的魂魄与躯体是为一体不可剥离，一旦剥离，他们的躯体就同普通凶兽无异了。试问承隆皇子要一只普通凶兽的躯体又有何用？而沈凉溪至今所做，最多只不过是将人类的生魂强塞进神兽体内，如此一来，两个灵魂为了争夺躯壳，必定在体内互相蚕食厮杀。”
李潮歌捏紧了拳头：“找你这样说，我二哥的灵魂被强行塞入凤尾蝶体内，现下岂不是万分凶险？”
沈拙道：“二皇子现下还并无大碍，您之前见过他，便会知道他情绪稳定，并不是体内灵魂相互蚕食之相。”
李潮歌紧紧追问：“你怎知道不是？”
沈拙的目光忽然暗淡下来：“因为在昭明皇子之前，我父亲沈定峰和玉麒麟，才是沈凉溪的第一对试验体。沈凉溪将我父亲的生魂强行放入玉麒麟躯体后，生魂很快开始互相蚕食……那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情况，那魑魅先是开始暴躁不安，接着便开始自残……它将自己弄地遍体鳞伤，活又不像活，死也死不了……它意识模糊，一会儿咆哮一会儿哭喊，一会儿是沈定峰，一会儿是玉麒麟……总而言之，是疯魔了。”
李潮歌颤抖着问道：“那它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沈拙咬着唇，一字一句地说：“我实在看不了父亲……那魑魅这么痛苦，有一天趁着沈凉溪不备，破了他的封印术，用【森罗万象】把他封印了起来。我原本只是被沈凉溪软禁在白莲谢，那件事后他才彻底把我囚禁了起来。”
李潮歌失魂落魄：“那我二哥……有一天也会变成他那样么？”
沈拙摇头：“二皇子的情况与我父亲还有不同。您也知道，二皇子炼化的魑魅情绪极为稳定，他虽也是意识朦胧，却没有任何疯魔的迹象。我曾有机会接触他，发现他对自己是谁毫无印象，所以我猜想，二皇子早在生魂被剥离的时候就已经料到如今的情况，所以二皇子的生魂在进入凤尾蝶躯体之后没有选择互相残杀，反而选择了避战……”
沈拙思索再三道：“说简单些，如今二皇子在凤尾蝶躯体里是沉睡着的。也许他的心性会体现在这只魑魅的行为上，但他没有任何占领这躯体的意愿。绝大多数生魂被剥离原本躯体之后就会变得十分脆弱，可二皇子不同。他意念坚定，尽他所能地守护着自己生魂的完整……我想这应该是因为，他心中始终有着某些未达成的夙愿，或是放不下的人吧。”
李潮歌听罢神思恍惚，是慕清魄在暗处悄悄握紧了他的手。
李潮歌回过神道：“你这番话可千万别跟燕飒说。”
万一说了，那小子的尾巴可就真要翘到天上去了。
沈拙一听，神情尴尬。
显然是已经说了。
李潮歌叹了口气，摆摆手：“说了也无妨，这消息兴许能让他理智些。他安生陪着我二哥，不来捣乱便好了。那话说回来，既然你说我二哥的情况与别人不同，是否有将他生魂重新归位的可能呢？”
沈拙老实道：“有可能，但把握不大。”
李潮歌低声问：“你有几成把握？”
沈拙道：“五成。”
“若失败了会怎样？”
“轻则如我父亲那般，囚禁在神兽体内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重则在剥离途中生魂破碎，从此以后消失在天地之间，再无迹可寻。”
李潮歌沉默许久道：“这些话你也与燕飒说了？”
沈拙点头。
“那他如何选择？”
沈拙道：“燕将军说，一定要做。若是失败了，前一种情况就请我将他与疯魔的魑魅一起用【森罗万象】永生永世困在一起。另一种情况更简单，燕将军当即赴死，然后请我将他与二皇子的躯体葬在一起。他说如此一来，即便不成功，他也无憾了。”
宋子曦听到这里，已经忍不住扑进王驰怀中抹泪。一屋子人无言，直到王璞将军咳嗽了两声。
王璞道：“既然炼成魑魅根本是无稽之谈，那承隆太子为何还要一意孤行呢？”
沈拙摇头：“一直以来，承隆太子只交付任务，并不理解魑魅炼化的过程。也就是说，只要沈凉溪不对他解释，太子永远会以为魑魅炼化是可行的，只不过是沈凉溪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方法。太子之所以重用沈凉溪就是因为他不断帮他尝试炼化魑魅，所以为了稳住太子这座靠山，沈凉溪是打死都不可能承认魑魅不可炼化这件事的。”
王驰突然捏紧了拳头，往膝上狠狠一锤：“仅仅是为满足太子一个虚妄的愿望，沈凉席就献出了整座允洲城城民，甚至血亲也不放过……他把人命当什么？真是猪狗不如！”
慕清魄接着思忖道：“这么说，沈凉溪想得到【驭尸者】的缘故，就是为了看看是否能使用驭尸者的力量来操控魑魅体内的生魂，以此找到契机？”
沈拙叹了口气：“这话说白了就是沈凉溪应付太子编出来的，其实根本没这个可能。驭尸者驾驭的是死尸，根本驾驭不了灵体。一定是太子近日将沈凉溪逼得紧，他黔驴技穷了，才编出这些话来搪塞。”
一行人谈至深夜，沈拙几乎将这些年自己在白莲谢的所见所闻全盘托出，直至午夜，一行人才别了沈拙，回到各自房中歇息。
慕清魄刚刚沐浴更衣完毕，就听外头有敲门声。开门一看，李潮歌抱着枕头站在门外，蔫蔫道：“慕哥哥，我睡不着。”
慕清魄带他进屋合门，两人相对躺下，注视着对方的眼睛。
慕清魄伸手，轻轻揉他的头发：“你是想着你二哥，所以睡不着么？”
“想，但也不止。”李潮歌将慕清魄的手握进自己手心里，“其实之前我还不信，近日听了沈拙一席话，才真正相信，我二哥与燕飒应当是心意相同的。若是如此，成与不成又有什么关系？无论如何，燕飒都会永远地陪着他，对二哥来说，是不枉此生。”
慕清魄静静注视着他：“既然想通了，那为什么还睡不着？”
李潮歌琥珀色的眼睛里光芒流转，像是含着泪：“我听着他们的事，便开始想你。只觉得相伴时光怎么这样难得，哪怕是一刻不在你身边，都好像是枉度了似的。”
慕清魄听着他的话，只觉得心都要被揉碎了，将人拉到怀里用力抱紧，好像要把他的四肢百骸都塞进自己身体里似的。
两人相拥而眠，一夜无梦。
第二日，各位将军又回军阵，去训练新加入的魑魅队伍，李潮歌则带着琉璃，聂仙儿和沈拙一行人，前往神荼桃林。
晨起时慕清魄就对李潮歌说，觉得桃林那里是安置孱弱的魑魅和聂氏族人的最佳地点。当年慕清魄以两仪皇族二皇子的名义将其买下，又设下里三层外三层的结界，结界之内雨水丰沛四季如春，如今也算是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由于剩下的都是些行路都有困难的残弱魑魅，李潮歌便借了马车来送，走了一段路，便发现聂家的孩子们都一个劲地往最后头的魑魅马车便凑。
李潮歌也凑过去看热闹，没想到竟遇见了当时他在白莲谢时救出来的人鱼姑娘。他凑过去看的时候，人鱼姑娘正给一群孩子讲故事，孩子们津津有味的听，路都要走不动了。
人鱼姑娘见到李潮歌便红了脸，低下头叫他“殿下”。
李潮歌笑道：“原来你会说话，声音也很动听，怪不得他们喜欢你。”
人鱼姑娘也甜甜地笑起来：“我……我也很喜欢这些孩子。”
李潮歌脱口而出：“你往后一定会是个好母亲。”
说罢便后悔了，想起人鱼姑娘已身负残疾。
李潮歌正要道歉，人鱼姑娘却羞怯地笑了，真诚地对他道：“殿下这样说，奴家心中感激万分。”
那么多年，遇到的人都将她当成怪物看，却仅有这一位，真真正正地把她当成人来看待。
李潮歌一行人到了桃园，即刻吩咐琉璃用灵力挖出一个巨大湖泊，供人鱼姑娘等人栖身，随即又吩咐大家合力搭帐篷安家，把所有人都有条不紊地安置下来。
到了傍晚，聂仙儿便来报，所有人都已经安置妥当。
聂仙儿挨着李潮歌在火堆旁边坐下，欣喜道：“孩子们都很喜欢这个地方，一开始我还怕他们哭闹，好在潋光姑娘脾气好，又会哄人，孩子们都对她服服帖帖的。”
李潮歌奇怪：“谁是潋光？”
聂仙儿道：“就是你救下的那个人鱼姑娘。”
李潮歌听罢一笑：“他们都高兴，那就最好，记得告诫那些猴崽子，其他无所谓，唯独就是不能伤了这里的神荼桃树。这些树可都是慕少主的命根子，哪怕树上少了一朵花儿，他都得跟这些狗崽子拼命。”
聂仙儿小声嗔怪：“慕少主的命根子不是您么？”
李潮歌被堵地半天说不上话来。
他就纳闷了，仙儿好好一个小姑娘，怎么说学坏就学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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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拙仔细解说：“诸位不知魑魅炼制的过程，无非是将活人生魂取出，放置到神兽体内，以此得到神兽之力。可各位可曾想过，神兽其实也有其自生的魂魄？两种截然不同的生魂，怎么可能在同一具身体里长存呢？”
李潮歌道：“难道无法将神兽的生魂剥离出来么？”
沈拙摇头：“上古神兽，是天神造化，天生灵物。它们的魂魄与躯体是为一体不可剥离，一旦剥离，他们的躯体就同普通凶兽无异了。试问承隆皇子要一只普通凶兽的躯体又有何用？而沈凉溪至今所做，最多只不过是将人类的生魂强塞进神兽体内，如此一来，两个灵魂为了争夺躯壳，必定在体内互相蚕食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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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拙道：“二皇子现下还并无大碍，您之前见过他，便会知道他情绪稳定，并不是体内灵魂相互蚕食之相。”
李潮歌紧紧追问：“你怎知道不是？”
沈拙的目光忽然暗淡下来：“因为在昭明皇子之前，我父亲沈定峰和玉麒麟，才是沈凉溪的第一对试验体。沈凉溪将我父亲的生魂强行放入玉麒麟躯体后，生魂很快开始互相蚕食……那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情况，那魑魅先是开始暴躁不安，接着便开始自残……它将自己弄地遍体鳞伤，活又不像活，死也死不了……它意识模糊，一会儿咆哮一会儿哭喊，一会儿是沈定峰，一会儿是玉麒麟……总而言之，是疯魔了。”
李潮歌颤抖着问道：“那它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沈拙咬着唇，一字一句地说：“我实在看不了父亲……那魑魅这么痛苦，有一天趁着沈凉溪不备，破了他的封印术，用【森罗万象】把他封印了起来。我原本只是被沈凉溪软禁在白莲谢，那件事后他才彻底把我囚禁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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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潮歌叹了口气，摆摆手：“说了也无妨，这消息兴许能让他理智些。他安生陪着我二哥，不来捣乱便好了。那话说回来，既然你说我二哥的情况与别人不同，是否有将他生魂重新归位的可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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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拙道：“五成。”
“若失败了会怎样？”
“轻则如我父亲那般，囚禁在神兽体内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重则在剥离途中生魂破碎，从此以后消失在天地之间，再无迹可寻。”
李潮歌沉默许久道：“这些话你也与燕飒说了？”
沈拙点头。
“那他如何选择？”
沈拙道：“燕将军说，一定要做。若是失败了，前一种情况就请我将他与疯魔的魑魅一起用【森罗万象】永生永世困在一起。另一种情况更简单，燕将军当即赴死，然后请我将他与二皇子的躯体葬在一起。他说如此一来，即便不成功，他也无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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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清魄静静注视着他：“既然想通了，那为什么还睡不着？”
李潮歌琥珀色的眼睛里光芒流转，像是含着泪：“我听着他们的事，便开始想你。只觉得相伴时光怎么这样难得，哪怕是一刻不在你身边，都好像是枉度了似的。”
慕清魄听着他的话，只觉得心都要被揉碎了，将人拉到怀里用力抱紧，好像要把他的四肢百骸都塞进自己身体里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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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各位将军又回军阵，去训练新加入的魑魅队伍，李潮歌则带着琉璃，聂仙儿和沈拙一行人，前往神荼桃林。
晨起时慕清魄就对李潮歌说，觉得桃林那里是安置孱弱的魑魅和聂氏族人的最佳地点。当年慕清魄以两仪皇族二皇子的名义将其买下，又设下里三层外三层的结界，结界之内雨水丰沛四季如春，如今也算是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由于剩下的都是些行路都有困难的残弱魑魅，李潮歌便借了马车来送，走了一段路，便发现聂家的孩子们都一个劲地往最后头的魑魅马车便凑。
李潮歌也凑过去看热闹，没想到竟遇见了当时他在白莲谢时救出来的人鱼姑娘。他凑过去看的时候，人鱼姑娘正给一群孩子讲故事，孩子们津津有味的听，路都要走不动了。
人鱼姑娘见到李潮歌便红了脸，低下头叫他“殿下”。
李潮歌笑道：“原来你会说话，声音也很动听，怪不得他们喜欢你。”
人鱼姑娘也甜甜地笑起来：“我……我也很喜欢这些孩子。”
李潮歌脱口而出：“你往后一定会是个好母亲。”
说罢便后悔了，想起人鱼姑娘已身负残疾。
李潮歌正要道歉，人鱼姑娘却羞怯地笑了，真诚地对他道：“殿下这样说，奴家心中感激万分。”
那么多年，遇到的人都将她当成怪物看，却仅有这一位，真真正正地把她当成人来看待。
李潮歌一行人到了桃园，即刻吩咐琉璃用灵力挖出一个巨大湖泊，供人鱼姑娘等人栖身，随即又吩咐大家合力搭帐篷安家，把所有人都有条不紊地安置下来。
到了傍晚，聂仙儿便来报，所有人都已经安置妥当。
聂仙儿挨着李潮歌在火堆旁边坐下，欣喜道：“孩子们都很喜欢这个地方，一开始我还怕他们哭闹，好在潋光姑娘脾气好，又会哄人，孩子们都对她服服帖帖的。”
李潮歌奇怪：“谁是潋光？”
聂仙儿道：“就是你救下的那个人鱼姑娘。”
李潮歌听罢一笑：“他们都高兴，那就最好，记得告诫那些猴崽子，其他无所谓，唯独就是不能伤了这里的神荼桃树。这些树可都是慕少主的命根子，哪怕树上少了一朵花儿，他都得跟这些狗崽子拼命。”
聂仙儿小声嗔怪：“慕少主的命根子不是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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