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醍醐灌顶
恒道被他这双浅琥珀色的瞳孔盯地浑身发毛，开口时上下牙不自觉地碰了碰，险些咬着舌头：“你就是个小破孩儿而已，居然也敢跟大人谈条件？”
樱哥儿坐回塌上，缓缓收回目光，锋芒顿减，闲适地往软垫上一靠：“不跟我谈，你也可以选择和慕哥哥谈，你猜他会给你开口的机会吗？”
恒道身为阴冥司，在沙场明里暗里纵横近三十年，第一次被一个小破孩儿以下克上过，他觉得李潮歌就是他的克星，就是他那让人头疼的三弟也从没让他觉得这么不对付过。
恒道腿一伸，自暴自弃地往塌上一躺：“说吧，你想知道什么？本来就是老三要瞒着你，又不关我什么事儿。我就一句话，万一老三问起来，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沈拙急了：“现在说还不合适吧……”
樱哥儿冷冷扫过他的脸：“沈叔，这是我的事，请你别插手。”
沈拙寒毛直立，赶紧一声不吭地躲到旁边煎药去了。
樱哥儿将目光重新放到恒道脸上：“你现在可以说了，‘李潮歌’到底是谁？”
“李潮歌就是大名鼎鼎的稚樱皇子，他本是姓‘太一’的，‘李潮歌’是李皇后当年给他取的俗家名字，后来他被去除皇籍之后就一直沿用了。”恒道说罢瞅了瞅樱哥儿的脸，看他波澜不惊的样子，大约是在他意料之中。
樱哥儿从桌上拿起一片蜜饯，轻轻咬了一小口：“梓菁跟我说过，说慕哥哥和稚樱皇子是知己，这是真的么？”
“差不多吧……”恒道正打算含糊蒙混过去，却忽然嗅到前方传来一阵危险的气息，连忙改口，“也就比知己…稍微再要好一点。”
樱哥儿用力咬了一口蜜饯，在口中碾了许久，才重新开始咀嚼：“‘再要好一点’，是指‘慕哥哥喜欢李潮歌’么？”
恒道求生欲强烈，连忙补充：“不是老三一厢情愿，你前世的时候……不是，李潮歌他也挺愿意的！”
樱哥儿将剩下的蜜饯放回桌上，垂着眼：“我跟李潮歌两个人，长得就这么像么？”
“不是长得像，而是一模一样！唉我就直说了，你就是李潮歌转世没跑儿了，不然你娘为什么要把你托付给老三？”恒道急眼地坐起来，“你娘受过李潮歌的恩，寒冰玉以言灵之力让你转世投胎成了她的孩子，这事情还不够明白么？摆明了是你上辈子欠老三太多，这辈子赶着来还债的！”
樱哥儿忽然抬起头来，他眼里方才的锐利早已经消失不见了，转而是一种诧异和小心：“李潮歌对殿下不好？”
恒道从鼻子里哼出声儿：“那就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皇子，娇生惯养地不得了，手段倒是很了得。一开始对老三欲情故纵，整整撇下他三年！老三傻啊，甩下整个北境去找他，好不容易把人找回来。可那人非襟怀四海，要做拯救苍生的大英雄，在一片火海里丧生了。”
恒道越说越咬牙切齿：“他死得倒容易，一道天雷，一了百了，连累老三被他招来的几百道天雷差点劈成残废，躲在神荼谷独居整整七年，还在这儿为他建宫殿种神荼树。他都死了，老三还怕‘降灾’会伤到他，非把这谷内每一寸土地上都种满不可……”
樱哥儿沉默了一会儿。
口中的蜜饯忽然味同嚼蜡，碍着面前有别人，他只好无言地吞了进去。
他从前不是没有过疑惑，对稚樱皇子也不是没有过嫉妒，可他从没想过自己就是他的转世。
如果真的如恒道所说，那么从此以后他应该如何自处？而一直以来，慕清魄又是以什么样的目光看待他的呢？
樱哥儿又想起那日午夜偏殿里的微光。
他忽然想，慕清魄在做那隐秘之事的时候所想的人……是从前的李潮歌，还是现在的自己呢？
樱哥儿想着想着把自己吓了一大跳，手一抖，玉杯翻了，茶水往前一泼，溅了恒道一身。
恒道十分少见地没计较，自己站起来将溅湿的外衣抖了抖：“你一下听到这些，觉得难以相信也正常，但我发誓我说的话一句不假。上一世，除了欠我家老三的以外，李潮歌是清清白白地走的。他欠李家的人头一个不差地赎了，所以你这一世也不必很有负担。”
樱哥儿心想，我倒情愿欠的都是别人的。
他独自从榻上起来，一言不发地往外走，沈拙也没有留他，大概是不知道此时此刻该对他说些什么。
樱哥儿走后，沈拙才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你怎么没把慕皇后的事告诉他？我还以为……”
“我还没幼稚到跟个小孩子钻牛角尖，”恒道伸了个懒腰，“反正我该说的都说了，之后事情会怎么样就不归我管咯。”
樱哥儿漫无目的地在宫里走，到黄昏的时候，刚刚好走到后花园桃林最中心的地方。
那是慕清魄平日待地时间最长的地方，初见慕清魄的时候也是在这里。
樱哥儿在慕清魄常坐的石椅上坐下，顺着印象里慕清魄时常凝望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棵神荼树。
那时一棵平平无奇的神荼树，与园里的其他桃树并无不同，若实在要说有什么不同，也许就是这棵树比起其他树木更矮小一些，似乎年份并没有其他树木那么长。
樱哥儿对着那棵树发呆，一直等到梓菁急匆匆地来找他。
“我的小祖宗，你可把我急死了！”梓菁握住他的手，“殿下回宫的时候没见到你，脸色差地简直不能看，你快跟我回去吧！”
樱哥儿拽住梓菁的袖子，指着那棵神荼树：“那棵树是什么时候种下的？”
梓菁道：“看树龄也就十四五年的样子，应该和你的年龄差不多大吧。”
樱哥儿思忖：十四五年，李潮歌也死了十四年了吧，这棵树大概就是他亡故那年种下的。
梓菁感到了某些异样，担忧地问道：“小殿下怎么了？您看上去脸色不太好。”
樱哥儿忽然松开了她的手，定定地看着她道：“梓菁，你来到我身边，真的只是因为机缘巧合么？”
梓菁目光一滞，诧异地看他：“小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身为在冰洲皇界服侍慕皇后多年的侍女，忽然被遣来照顾我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孩子，对我百般照顾，从没有过半点不恭顺。这真的是因为你听了慕哥哥的话对我的一视同仁，还是因为……”樱哥儿目光如刀，紧盯梓菁的眼睛，“还是因为你原本就对我的来历很清楚呢？”
梓菁的目光晃了晃，但脸上还是一副惊讶的表情：“小殿下在说什么呀……我什么都不……”
樱哥儿深吸一口气：“我是李潮歌的转世。这件事，你其实一直都知道的对吧？因为你知道这一切，也知道李潮歌负了殿下太多，所以才会一直明里暗里地提醒我，让我一定要待在殿下身边。”
樱哥儿盯着梓菁逐渐紧绷的表情：“因为你很担心，你怕我这一世也会做出同上一世一样的选择，是吗？说吧，你是谁派来的？是九旻殿下？还是别的谁？”
梓菁沉默了良久，忽然无奈地笑起来，叹了口气：“按辈分，你应该叫她一声‘姨’。她与你娘……与李皇后是金兰之交的姐妹。”
“原来是慕皇后……”樱哥儿醍醐灌顶，而后又注视着梓菁的眼睛，“我清楚你的衷心，不该说的话你绝不会透露半字。我只想问你，事到如今我已经知道了自己真正的身份，你有什么是可以告诉我的么？”
“殿下实在聪慧，您如今所知道的，已经比梓菁预期的多了太多，梓菁实在没有其他可以告知您的事情了。若实在要说的也只有一句，”梓菁低声道，“请您一定要相信殿下，也相信您自己。其他的事您终有一天会知道，请您静待时机。”
樱哥儿继续逼视着梓菁：“可是慕皇后是如何预知我转世之事的？据我所知，在‘我’逝世不久以后，慕皇后也仙逝了。”
梓菁的声音里充满了崇敬：“因为慕皇后是灵蛇的饲主，可以洞察一个人的过去与未来。您当年在暮雪千山与她相见的时候，她就已经预料到了今天，因此早早吩咐过我，将来一定要到您身边，尽力辅佐。虽然比慕皇后预期地早了一些，但是殿下，我想如今已经到了您‘寻找’前世的时候了。”
樱哥儿从石椅上站起来：“你希望我怎么做？”
梓菁摇摇头：“您不该问我，应该跟随心中所愿。您自己想要怎么做呢？”
樱哥儿垂眸半晌，忽然低声道：“今日之事，你不必跟慕哥哥提起，我不想在我还没完全接受这一切之前让他担心，因此你安守本分，一切照旧即可。”
“是。”
“还有，不久之后我们就要出宫了，”樱哥儿抬头，望着包裹在霞光尽头的落日，“找时间，替我和慕哥哥收拾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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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五一假期休息了，鸽了一次抱歉。下周清歌夫夫准备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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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哥儿坐回塌上，缓缓收回目光，锋芒顿减，闲适地往软垫上一靠：“不跟我谈，你也可以选择和慕哥哥谈，你猜他会给你开口的机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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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道腿一伸，自暴自弃地往塌上一躺：“说吧，你想知道什么？本来就是老三要瞒着你，又不关我什么事儿。我就一句话，万一老三问起来，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沈拙急了：“现在说还不合适吧……”
樱哥儿冷冷扫过他的脸：“沈叔，这是我的事，请你别插手。”
沈拙寒毛直立，赶紧一声不吭地躲到旁边煎药去了。
樱哥儿将目光重新放到恒道脸上：“你现在可以说了，‘李潮歌’到底是谁？”
“李潮歌就是大名鼎鼎的稚樱皇子，他本是姓‘太一’的，‘李潮歌’是李皇后当年给他取的俗家名字，后来他被去除皇籍之后就一直沿用了。”恒道说罢瞅了瞅樱哥儿的脸，看他波澜不惊的样子，大约是在他意料之中。
樱哥儿从桌上拿起一片蜜饯，轻轻咬了一小口：“梓菁跟我说过，说慕哥哥和稚樱皇子是知己，这是真的么？”
“差不多吧……”恒道正打算含糊蒙混过去，却忽然嗅到前方传来一阵危险的气息，连忙改口，“也就比知己…稍微再要好一点。”
樱哥儿用力咬了一口蜜饯，在口中碾了许久，才重新开始咀嚼：“‘再要好一点’，是指‘慕哥哥喜欢李潮歌’么？”
恒道求生欲强烈，连忙补充：“不是老三一厢情愿，你前世的时候……不是，李潮歌他也挺愿意的！”
樱哥儿将剩下的蜜饯放回桌上，垂着眼：“我跟李潮歌两个人，长得就这么像么？”
“不是长得像，而是一模一样！唉我就直说了，你就是李潮歌转世没跑儿了，不然你娘为什么要把你托付给老三？”恒道急眼地坐起来，“你娘受过李潮歌的恩，寒冰玉以言灵之力让你转世投胎成了她的孩子，这事情还不够明白么？摆明了是你上辈子欠老三太多，这辈子赶着来还债的！”
樱哥儿忽然抬起头来，他眼里方才的锐利早已经消失不见了，转而是一种诧异和小心：“李潮歌对殿下不好？”
恒道从鼻子里哼出声儿：“那就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皇子，娇生惯养地不得了，手段倒是很了得。一开始对老三欲情故纵，整整撇下他三年！老三傻啊，甩下整个北境去找他，好不容易把人找回来。可那人非襟怀四海，要做拯救苍生的大英雄，在一片火海里丧生了。”
恒道越说越咬牙切齿：“他死得倒容易，一道天雷，一了百了，连累老三被他招来的几百道天雷差点劈成残废，躲在神荼谷独居整整七年，还在这儿为他建宫殿种神荼树。他都死了，老三还怕‘降灾’会伤到他，非把这谷内每一寸土地上都种满不可……”
樱哥儿沉默了一会儿。
口中的蜜饯忽然味同嚼蜡，碍着面前有别人，他只好无言地吞了进去。
他从前不是没有过疑惑，对稚樱皇子也不是没有过嫉妒，可他从没想过自己就是他的转世。
如果真的如恒道所说，那么从此以后他应该如何自处？而一直以来，慕清魄又是以什么样的目光看待他的呢？
樱哥儿又想起那日午夜偏殿里的微光。
他忽然想，慕清魄在做那隐秘之事的时候所想的人……是从前的李潮歌，还是现在的自己呢？
樱哥儿想着想着把自己吓了一大跳，手一抖，玉杯翻了，茶水往前一泼，溅了恒道一身。
恒道十分少见地没计较，自己站起来将溅湿的外衣抖了抖：“你一下听到这些，觉得难以相信也正常，但我发誓我说的话一句不假。上一世，除了欠我家老三的以外，李潮歌是清清白白地走的。他欠李家的人头一个不差地赎了，所以你这一世也不必很有负担。”
樱哥儿心想，我倒情愿欠的都是别人的。
他独自从榻上起来，一言不发地往外走，沈拙也没有留他，大概是不知道此时此刻该对他说些什么。
樱哥儿走后，沈拙才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你怎么没把慕皇后的事告诉他？我还以为……”
“我还没幼稚到跟个小孩子钻牛角尖，”恒道伸了个懒腰，“反正我该说的都说了，之后事情会怎么样就不归我管咯。”
樱哥儿漫无目的地在宫里走，到黄昏的时候，刚刚好走到后花园桃林最中心的地方。
那是慕清魄平日待地时间最长的地方，初见慕清魄的时候也是在这里。
樱哥儿在慕清魄常坐的石椅上坐下，顺着印象里慕清魄时常凝望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棵神荼树。
那时一棵平平无奇的神荼树，与园里的其他桃树并无不同，若实在要说有什么不同，也许就是这棵树比起其他树木更矮小一些，似乎年份并没有其他树木那么长。
樱哥儿对着那棵树发呆，一直等到梓菁急匆匆地来找他。
“我的小祖宗，你可把我急死了！”梓菁握住他的手，“殿下回宫的时候没见到你，脸色差地简直不能看，你快跟我回去吧！”
樱哥儿拽住梓菁的袖子，指着那棵神荼树：“那棵树是什么时候种下的？”
梓菁道：“看树龄也就十四五年的样子，应该和你的年龄差不多大吧。”
樱哥儿思忖：十四五年，李潮歌也死了十四年了吧，这棵树大概就是他亡故那年种下的。
梓菁感到了某些异样，担忧地问道：“小殿下怎么了？您看上去脸色不太好。”
樱哥儿忽然松开了她的手，定定地看着她道：“梓菁，你来到我身边，真的只是因为机缘巧合么？”
梓菁目光一滞，诧异地看他：“小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身为在冰洲皇界服侍慕皇后多年的侍女，忽然被遣来照顾我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孩子，对我百般照顾，从没有过半点不恭顺。这真的是因为你听了慕哥哥的话对我的一视同仁，还是因为……”樱哥儿目光如刀，紧盯梓菁的眼睛，“还是因为你原本就对我的来历很清楚呢？”
梓菁的目光晃了晃，但脸上还是一副惊讶的表情：“小殿下在说什么呀……我什么都不……”
樱哥儿深吸一口气：“我是李潮歌的转世。这件事，你其实一直都知道的对吧？因为你知道这一切，也知道李潮歌负了殿下太多，所以才会一直明里暗里地提醒我，让我一定要待在殿下身边。”
樱哥儿盯着梓菁逐渐紧绷的表情：“因为你很担心，你怕我这一世也会做出同上一世一样的选择，是吗？说吧，你是谁派来的？是九旻殿下？还是别的谁？”
梓菁沉默了良久，忽然无奈地笑起来，叹了口气：“按辈分，你应该叫她一声‘姨’。她与你娘……与李皇后是金兰之交的姐妹。”
“原来是慕皇后……”樱哥儿醍醐灌顶，而后又注视着梓菁的眼睛，“我清楚你的衷心，不该说的话你绝不会透露半字。我只想问你，事到如今我已经知道了自己真正的身份，你有什么是可以告诉我的么？”
“殿下实在聪慧，您如今所知道的，已经比梓菁预期的多了太多，梓菁实在没有其他可以告知您的事情了。若实在要说的也只有一句，”梓菁低声道，“请您一定要相信殿下，也相信您自己。其他的事您终有一天会知道，请您静待时机。”
樱哥儿继续逼视着梓菁：“可是慕皇后是如何预知我转世之事的？据我所知，在‘我’逝世不久以后，慕皇后也仙逝了。”
梓菁的声音里充满了崇敬：“因为慕皇后是灵蛇的饲主，可以洞察一个人的过去与未来。您当年在暮雪千山与她相见的时候，她就已经预料到了今天，因此早早吩咐过我，将来一定要到您身边，尽力辅佐。虽然比慕皇后预期地早了一些，但是殿下，我想如今已经到了您‘寻找’前世的时候了。”
樱哥儿从石椅上站起来：“你希望我怎么做？”
梓菁摇摇头：“您不该问我，应该跟随心中所愿。您自己想要怎么做呢？”
樱哥儿垂眸半晌，忽然低声道：“今日之事，你不必跟慕哥哥提起，我不想在我还没完全接受这一切之前让他担心，因此你安守本分，一切照旧即可。”
“是。”
“还有，不久之后我们就要出宫了，”樱哥儿抬头，望着包裹在霞光尽头的落日，“找时间，替我和慕哥哥收拾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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