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丰饶之风(节四)_满愿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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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丰饶之风(节四)

  回到地面,是23号晚上的事。

  虽然只在地下待了一天一夜,众人的感觉却像过了一年。因此离开遗迹时,每个人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连应付惊讶的公会成员的力气也没有,丢下一句“明天再说”,直奔旅馆。

  强撑着抹完身,杨阳正要休息,听见敲‘门’声,连忙披上外衣去开‘门’,只见棕发青年一脸焦急地站在外面。

  “什么事,肖恩?”杨阳压低声音问,因为和她一个房间的三个少‘女’已经睡了。肖恩也轻声道:“把索贝克的斗篷给我。”杨阳愣了愣,依言把斗篷翻出来给他,却没有关上‘门’,反而推着他往外走,直推到走廊尽头才停下。

  “你要他的斗篷干嘛?”

  “我…我想找他,我不放心。”

  杨阳耙耙刘海,浮起“真搞不懂你”的表情:“为什么不放心他?他的留言已经表明他平安无事了。”肖恩的神‘色’也很困‘惑’:“我不知道,我就是不放心。”

  “……”杨阳的手顿在空中,对方的神情让她想起以诺那一夜的情景,那个银心月下的孤寂身影,由于困倦引起的不耐烦立刻被关怀取代。她执起他的手,温言道:“到底怎么了,肖恩?”

  棕发青年脸一红,掌心传来的触感抚平了他内心的‘混’‘乱’,不觉吐‘露’道:“我感觉,我认识索贝克。”

  “真的吗?”杨阳大吃一惊。

  “嗯,在打那个包子怪时,我就有感觉,他是我认识的人。”

  “可是,你认识的人,应该都已经死了啊,莫非……他是魔族?”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杨阳想了想,道:“算了,找到他,就能真相大白了,你快找吧,我也在这里陪你。”肖恩用力点头,‘露’出开心的笑容,然后‘摸’出一只粉笔,直接在地板上画起魔法阵来,画好后,将叠得整整齐齐的斗篷放在中间。

  ‘吟’唱完咒语,魔法阵的一角闪动了一下光芒,杨阳问道:“怎么样?”

  “很近!”言下充满喜悦。

  “太好……喂喂!”杨阳一把揪住他的辫子,用受不了的口‘吻’道,“你这种行动派的作风能不能改改?你想这么晚去打扰人家吗?明天再去!反正有斗篷在,他跑不了的。”

  肖恩‘摸’着被拉痛的地方,不情愿地瞅着她。杨阳视而不见,拍了下他的后脑勺:“走啦,去睡觉!”

  第二天早晨,恢复了‘精’神的众人聚在男士的房间里,研究从地底带出来的宝物。

  “这个就是真实之眼啊?”

  轩风好奇地拿起其中一件端详,这是个外观像挂饰的银‘色’薄片,上下都有可以挂的钩子,中间打造成眼睛的形状,眼珠的部分是一块绿水晶似的宝石,清澈剔透。她试着把它举在右眼前面,顿时叫出声:“哇——”

  “怎么了?”余人投来诧异的目光。月皱起眉头:“不懂的人别‘乱’玩。”轩风充耳不闻,发了会儿呆,移开真实之眼看了看,双眼泛起陶醉的涟漪:“扎姆卡特,你好帅。”

  “耶!?”众人大吃一惊。另外三个少‘女’立刻兴致勃勃地凑过来:“可以看到原来的样子吗?”

  “嗯。”轩风红着脸把法器递给她们,同时尖叫不迭,“好帅好帅哦!不亚于罗兰城主!而且是我喜欢的有男子气概的一型!”

  “那当然!”血龙王毫不谦虚地昂起下巴,“我不管龙身还是人身都是最帅的!”

  “抱歉,我对你的龙身没有兴趣。”

  “切!”

  杨阳因为在梦里看过扎姆卡特的原样,先让昭霆和希莉丝欣赏。轮到她时,尽管已经看过好几次,杨阳还是暗暗赞好,突然想起一个人,探头问道:“月,你要不要看?”

  黑发祭司脸上掠过奇妙的‘波’动,默然片刻,淡淡地道:“不用了。”

  “月?”血龙王诧异地看着情人。

  “好不容易习惯你这张脸,再想起来我又要‘花’一段时间调适了。”一贯温文的语调包含着惆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责,扎姆卡特也沉默下来。

  房里的气氛变得有点低落,余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是肖恩担起调解大任:“呐,我们慢点再测试法器的用途,先去吃饭怎么样?”

  “我们吃过了,刚刚。”杨阳用无力的口‘吻’提醒。

  “那些清粥小菜,怎么填得饱肚子——扎姆卡特,如何?大家也一起去吧,顺便补充粮食。”

  “好。”耶拉姆冲着最后一句点头。扎姆卡特二话不说答应。余人则是抱着舍命陪君子的心态,跟在两个大胃王后面。

  个个‘挺’着大肚子回到旅馆,撞见等候多时的公会使者,肖恩不得不放弃立刻寻找索贝克的计划,和同伴一块儿去冒险家公会。

  一路上,使者不停地向他们打听地下的情况,杨阳也巨细靡遗地告诉他。听到一半,使者讶道:“这么说你们还有一位同伴?”

  “是的,他叫索贝克,公会可以查到他的住处吗?”

  “只知道名字的话,恐怕很难,冒险家也有权隐瞒长相和行踪——你们知道他的职业和等级吗?”

  “等级……”杨阳冥思苦想。昭霆喊道:“是D啦!他脱下斗篷时,我看到了!”

  “D……”使者‘露’出无法置信的神‘色’,“那他的职业是?”

  “流‘浪’佣兵。”这回杨阳很肯定地回答,想了想,补充,“会魔法的流‘浪’佣兵。”希莉丝‘激’动地道:“不!他绝对是神官!一次能发几百个圣光弹,他不是神官我把头割下来!”杨阳、昭霆和耶拉姆皱眉,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此神官而非彼神官。

  “那他就是神官战士了,他的武艺比我还高明呢。”肖恩总结。余人十分惊讶:“真的?”

  “嗯!”

  “好吧,知道职业和等级就没问题了,一会儿我帮你们查。”使者点点头。

  卡伦的冒险家公会座落在中心广场,是一栋外观敦实的三层石造建筑,‘门’口有许多告示牌,贴着任务表、通知单、排行榜和赏罚记录,不少冒险家围在前面指指点点,使者引着他们往正‘门’走去:“先在大厅办完升级手续,然后我带你们去见分会长……”

  “我说了是盗贼偷的!”

  一声怒吼打断了语尾,使者微显不悦,杨阳等人则是震惊得面面相觑,只听得几个嘲噱的声音接着响起:“喂,小鬼,别缠着事务员了。”

  “是啊,说是盗贼偷的,天晓得是不是你自己上茅厕时掉的,哈哈。”

  “‘混’蛋——”

  “索贝克!”肖恩第一个冲进去,正好瞧见一个人从柜台前转过身,抡起拳头。介于栗‘色’和褐‘色’之间的短发,平凡的面容,不是索贝克是谁?

  啪!先前发出嘲语的大汉轻易接住飞来的拳头,一使力,将对方推倒在地,提起粗壮的右‘腿’,就要踩下。

  “住手!”情急之下,肖恩没有想到以索贝克的身手怎么会如此不济,揪住那大汉的衣领,硬生生往后拖了三步,再甩向角落,关怀地蹲下,“你没事吧?”

  杨阳等人后脚赶到,纷纷招呼:“索贝克,你果然平安无事!”

  “你们认识我?”索贝克一脸错愕。众人比他更诧异,昭霆冲口道:“你在说什么!我们昨天还一起冒险!”

  “昨天?昨天我还没到卡伦。”

  “什么!”众人都被搞糊涂了。轩风观察片刻,道:“他不是我们认识的索贝克。”经她提醒,余人才发现眼前的青年虽然面容和他们昨天遇到的人一模一样,但身材略有不同,是很普通的体格;神态也明显不对劲,他们认识的索贝克,决不会‘露’出这种傻乎乎的表情。

  “难道是……幻术?”杨阳一手放在‘唇’上,怔怔地道。

  “幻术?你是说,有人冒充我?”索贝克恍然大悟,厉声道,“是了!一定是他!偷走我徽章的家伙!”肖恩喜出望外,扣住他的肩膀:“你知道他的长相吗?”

  “知道个屁!他趁着夜‘色’偷袭我,将我敲晕,偷走了我的徽章和斗篷……”

  “斗篷是你的!?”肖恩惊叫,语气充满绝望。唯一知道内情的杨阳担忧地瞅着他。其他人包括索贝克都一副大‘惑’不解的样子。

  之后,肖恩一直显得没‘精’打采,连分会长问话时也垂着眼发愣。走出冒险家公会时,希莉丝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怎么了嘛,肖恩?”杨阳连忙解释给她听。

  “原来是这样。”希莉丝握住情人的手,给予无言的安慰。扎姆卡特啐道:“我就知道那家伙装神‘弄’鬼的!”月沉‘吟’道:“从他遇见我们时的表情看,应该不是有目的的接近。”昭霆不服气地反驳:“肖恩说认识他,那怎么不是有目的的接近!”她本来对帕西斯印象很好,但被欺骗令她难以消受。

  “也许他本来想偷偷跟着我们,却不巧在遗迹里撞见。”

  “很有可能。”杨阳点点头,拍拍某失意人的背,“打起‘精’神来,肖恩,索…索贝克不知道我们见到了真的索贝克,还是有机会见面的。”说话间,她心下纳闷:肖恩一直不愿恢复记忆,照理应该对和自己过去有关的人采取回避态度,为什么这次如此反常?

  “嗯!”不愧是单细胞动物,肖恩立刻像个鼓起来的气球般活力充沛,“今天就离开卡伦吗?”

  “是没必要在此久留。”耶拉姆用一贯淡漠的口‘吻’回应。

  “走之前,先买几匹马吧。”想起情人在矿山上的惨状,月提议。轩风热切赞同:“好啊好啊,一人一匹,反正现在有钱了!”刚刚公会把他们从地底带出来的宝物换了现金,还给了额外的奖励。

  耶拉姆的脸‘色’几不可察地一黯。肖恩及时捕捉到,若有所思。

  在马市选好座骑,拜托马主牵去城‘门’等着后,一行人回到旅馆,整理行李准备上路。正理得差不多时,外头传来喧哗,昭霆推‘门’出去看,只见黑压压的人‘潮’涌上楼。

  “我认得她!她是和提拉的英雄在一起的小姑娘!”

  当先一人叫道,满脸喜‘色’。人群顿时鼓噪起来,争先恐后地扑上。被他们的气势所慑,昭霆啪地关上‘门’,死命顶住。杨阳反‘射’‘性’地放了个“风墙”的魔法,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外面有一群人在找肖恩!”昭霆松开手,气喘吁吁地道,“样子好恐怖!”

  “找肖恩?做什么?”希莉丝紧张地站起来。杨阳双手环‘胸’,开玩笑地道:“不会是寻仇吧?”

  “不!是追星!他们管他叫提拉的英雄!”

  “提拉?哦。”杨阳和希莉丝恍然大悟。轩风掩嘴笑道:“追星族啊,我倒‘挺’想和他们套套近乎。”昭霆瞪目:“你没看过!不知道可怕!”

  ‘门’外的声音一下子大起来,四个少‘女’马上猜到是隔壁的‘门’打开了,于是撤去风墙,打开‘门’。果然走廊上的人少了很多,相反隔壁房间挤得快要爆掉,里面传出肖恩诧异的低呼和扎姆卡特愤怒的咆哮。她们正想过去,被团团围住。

  “你们是英雄的同伴吧?请告诉我他的作息!”

  “他长什么样?是不是很帅?”

  “讲给我们听你们在地下的冒险好吗?我们就是因此确定他是真正的提拉英雄!”

  …………

  在被口水淹没前,杨阳又丢出一道风墙,和昭霆三人一齐闪进房间,再次砰上‘门’。

  “好…好可怕。”喘气声。

  “是…是啊。”这个颤抖的回应属于轩风。

  又是一阵哗然,紧接着是四人十分熟悉的清亮嗓音:“杨阳、希莉丝、大家、快从窗子跳下来,我会接住你们的!”原来某人得跳窗了。

  二话不说,先是火得快杀人的扎姆卡特,然后是轻声叹息的耶拉姆和四个少‘女’,最后是变成Q版大小飞下来的月,一行人瞄准城‘门’方向,落荒而逃。

  这天,不少卡伦市民看到一个有趣的景象:八个年龄不一的男‘女’在前面狂奔逃命,后面跟着一串尾烟。这场追逐战一直持续到城‘门’口,令两名守卫为之失‘色’。来不及选马,八人选了最近的一匹飞快爬上,往城外的小路绝尘而去。

  锲而不舍的尾巴正要追上,前面的几人突然摔倒,害得后头的人也跟着跌‘交’,一时间,哀声四起。

  “真是的,我不过睡个懒觉,他们就出这种状况。”

  隐身坐在城垛上,帕西斯一边打哈欠一边意兴阑珊地俯视下方。刃雾也懒洋洋地趴在他肩头:“要怎么处置这些人?杀了?吃掉?”

  “屠城。”

  优雅的口‘吻’包含着平静的决意,修长而白皙的手指划出毁灭的弧线,将整座都市纳入其中,“当年肖恩师父也是在某个城市一炮而红,被东方学舍逮住,不得不接受那个诅咒的身份,我决不让悲剧重演。”

  “没…没必要做到这地步吧,只要把公会的记录删掉,再用催眠术消除市民的记忆……”尽管刃雾也不是什么善良的圣兽,听到这样的命令还是不禁全身发抖。

  帕西斯沉默地注视他,绿眸闪动着思虑之火,半晌,摆了摆手:“好吧,不过一旦出了事,你负责。”

  刃雾只犹豫了半秒就点头答应:“好!”

  八匹骏马在小道上奔驰,路面凹凸不平,蜿蜒而崎岖,逶迤于村庄和田野之间,此刻正午刚过,毒辣的阳光照着丛丛的灰绿,一块块黄‘色’的土坡和远处一片黑檀木林。

  淡淡的,一股清香随风飘来,越往前香味越浓郁。不同于‘花’香,黑檀木香是幽雅清冽的,不甜美,却沁人心脾。骑在最前面的肖恩一勒马首,道:“我进去一下,你们等我一会儿。”余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身形一闪,消失了。

  在原地等了约莫两三分钟,棕发青年两手空空地走出来。昭霆不耐烦地道:“你在里面干什么?”轩风双颊微红,掩着嘴道:“讨厌,小霆,你怎么问这种问题。”希莉丝关怀地道:“怎么这么久,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不是啦!”

  “定幻石塑造的身体,并没有‘逼’真到连人生急事都可以模拟。”月从学术角度帮忙释清误会。杨阳讶道:“那肖恩怎么还可以吃东西?”

  “问他吧,这是属于奇迹的领域,我也无法解释。”

  “……”

  “咦,我就是想吃就吃了啊。”肖恩满脸困‘惑’。余人再次无语,心道:这便是理由吧,好一个“奇迹”,人类的食‘欲’果然不可小觑!

  也是大胃王的扎姆卡特第一个回过神,问道:“你到底去里面干什么?”

  “嘿嘿,秘密~~”卖了个关子,肖恩跳上马,继续驰骋。余人一头雾水地跟在后面。

  骑着马速度快了很多,当晚他们就赶到邻郡的主城夏普森,这里过去西城首府赫拉特只有一天不到的距离,但领队的耶拉姆还是决定在此留宿一晚,这是考虑到队伍里有几人尚未习惯骑马和长途跋涉。

  夏普森没有夜市,街上的行人也不多,看来颇为冷清,于是他们直接找了家旅馆歇脚。下了马,杨阳才想起一件事:“对了,扎姆卡特,你怎么会骑马?”

  “啊?”血龙王呆了会儿,愣愣瞧着身下的座骑,“对哦,我怎么会骑马……”余人错倒。

  危急关头果然有爆发力。

  点了两间四人房,众人简单地吃过晚餐,就互道晚安走向各自的房间。可是躺在温暖的被褥里,轩风却二次失眠了。

  赫拉特就在不远处……贝姆特会不会在那里呢?

  西城城主的身影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然后是在塞维堡生活的点点滴滴,玛莎等友人的音容笑貌……因为故友重逢和刺‘激’的冒险而淡忘的记忆再度涌上心头,令她思‘潮’起伏,碾转难眠。

  最后竟然有点鼻酸,她蓦然惊醒,撩起被子盖住头。

  不想了,不想了,那个负心汉,有什么好想!

  话虽如此,她还是想了很久才入睡。

  基于“一日之计在于晨”的道理,众人十分仔细地研究菜单,准备点一桌丰盛的菜肴犒赏自己的胃部,补充一天所需的能量。

  “客人们不知道点什么好吗?那我来推荐几样如何?”

  一来餐厅里的人不多,二来生‘性’热情,老板拉了张椅子坐过来。肖恩高兴地道:“好啊。”把菜单递给他。

  “喏,第三样不错,鹿茸汤,忑补的,不过价钱贵了点。要便宜又好吃的话,有包特大号香肠的黑麦面包;绝对有嚼劲的虾仁炒面;非常清香的红‘花’饭;爽口的有煎肝和沙拉;还有推荐‘女’孩子品尝的养颜汤……”

  “好好!我要这个!”轩风和希莉丝异口同声地叫道。昭霆擦擦嘴角流出的口水,贪婪地道:“我都要。”肖恩满脑子“特大号”三字,连声道:“我要面包!面包!”月淡淡地道:“给我一碗红‘花’饭就可以。”耶拉姆接口:“我也是,再加一盘煎肝。”扎姆卡特问道:“有没有甜食?”

  “甜食?甜食是有,不过都不是本店的招牌,我推荐你几份甜味料理好了,也很好吃。”

  “嗯,行。”

  “我点清粥和沙拉,清粥每个人都上一份。”杨阳以谦和的笑容总结。

  饭菜一一摆上桌后,老板却没有离去,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扫视众人:“我说,你们是冒险家对吧?”

  “对啊。”肖恩习惯‘性’地答腔。杨阳和耶拉姆则‘露’出警戒的眼神。

  “呵呵,不用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是我们店有一款专‘门’推荐给冒险家的料理,所以问问。”老板和气地笑道。耶拉姆稍稍放松戒备。杨阳不好意思地一笑。

  “是什么料理啊?”昭霆总是不放过任何吃的机会。

  “嘿嘿,其实要不是你们男的人数比较多(他也把杨阳当男的了),我还不会说——”老板浮起神秘的笑意,一字一字道,“壮阳‘药’。”

  “噗!”杨阳一口清粥哽在喉间,咳得差点死掉。其他人都是一副怪异的表情,惟独肖恩茫然不解:“什么是壮阳‘药’?”

  老板瞪大眼:“天哪!这位小哥……虽然不好说你孤陋寡闻,但你实在——唉,简单的说,就是保证你在‘床’上神勇无敌的‘药’。”

  肖恩眼中的问号更多。‘女’孩们面红耳赤。耶拉姆用凝重的口气道:“我们不需要这种‘药’。”

  “听我说完,这位小兄弟,我们这‘药’啊,和一般的壮阳‘药’不同,不然也不会推荐给冒险家。它不但能增加房事的能力,还能强身健体,让你在短时间内成为魁梧大汉!”

  “可以变得强壮吗?”肖恩眼睛一亮,满心欢喜。别的他都没听懂,但是最后一句他听懂了。就连另外三个男士,脸上也‘露’出心动的神情。没办法,谁叫自古以来,强壮就是所有男‘性’的梦想。

  “绝对不行!”

  轩风首先拍案而起。希莉丝用力揪住情人的耳朵:“你现在这样就够好了!”昭霆指着对座的三人,厉声道:“我警告你们,敢喝这种‘药’变成肌‘肉’男,我严昭霆今晚就捅死你们!”杨阳苦笑道:“这个,我们不需要这种‘药’,谢谢你的推荐。”

  “耶!真的不要吗?我看你身材最瘦,应该最想要这种‘药’才是。”老板十分失望。

  “那个,我是魔法师,瘦也没什么关……”

  “来四碗!”无视四个少‘女’怒火沸腾的双眼,扎姆卡特兴奋地道,“不过多加点糖,我讨厌吃苦‘药’!”他早就想为这个脆弱的身板添点‘肉’了,想他原来的身体,虽然也称不上魁梧大汉,至少还‘精’壮有力,现在终于可以重温那种感觉了——不!说不定比原来更好!

  老板再次满脸堆欢:“哈哈,这位小哥尽管放心,说是壮阳‘药’,其实是料理,所以一点也不苦。”扎姆卡特喜出望外。

  “是虎鞭汤吗?”月想起宫廷料理的一种。另一边,四个少‘女’开始商量将这四人打晕拖走的计划。

  “不不,比那个更高级。”老板竖起食指,压低声音,“是龙鞭汤。”

  这一回,除了肖恩,每个人都冻住了。

  “什么是龙鞭汤?”某人毫无自觉地火上浇油。

  “唉,这位小哥,你真不会举一反三。虎鞭汤是老虎的那个,以此类推,龙鞭汤自然是龙的那个咯,哈哈哈……”

  “肖恩、月、耶拉姆、拦住扎姆卡特!其他人,跟我疏散客人!”

  杨阳紧急分派好任务,拉着犹不知祸从口出的老板往店外逃去。下一秒,火山爆发。

  屋顶上,帕西斯用悠然的动作轻晃白瓷茶杯,若有所思地凝视潋滟而清澈的液体。见状,刃雾绽开一抹暧昧的笑容:“你是不是也想喝那种壮阳‘药’?”

  “才怪,我的‘床’上功夫是一流的。”

  自豪地笑着,帕西斯举杯就饮,“不过,变得强壮一点,倒是‘挺’有吸引力的。”

  语尾重叠着爆炸声,主仆俩无言地看向冒火的屋角。

  “……可惜你的壮阳‘药’已经变成灰烬了。”

  城外驻军区。

  “团长!团长!”

  远远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市街赶回来的佣兵一边挥手一边奔过去,“有急事!团长!”

  一头咖啡‘色’短发的青年转过身,看清来人,怔了怔。

  是费路迪亚的部下。黑龙佣兵团长费路迪尔瞬间认出对方,但他并没有澄清,只道:“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在街上闹事!是魔法师!兄弟们拦不住!”佣兵压根没看出眼前的人不是他的“团长”,反正认错也没关系,在无数次误会下,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早已对彼此的佣兵团了若指掌,指挥起来也熟极而流,当下费路迪尔就点了一批弓箭手和步兵,朝市内走去。

  接近事发地时,撞见从另一条小路包抄过来的一行人,正是带领黑龙佣兵团成员的白凤佣兵团长。

  “费路迪亚!”

  “费路迪尔!”

  听见呼唤,两边的人马一齐叹气:又猜错了。

  唉,人说‘蒙’也有‘蒙’对的时候,为什么他们总是抓错自己的头儿呢?佣兵们非常沮丧。

  用不着向导,直冲天际的浓烟已经成了最好的标志,汇流的两股人马火速赶往现场,不一会儿就埋伏好弓箭手,团团包围起火的旅馆。两名佣兵团长手持长剑,并肩走进大‘门’:“什么人在此闹事?”

  喝问被争执声掩盖,因此只有离‘门’最近的杨阳听见,张着嘴愣住了;其他三个少‘女’和客人们缩在角落;中间,肖恩三人正拼命安抚某只抓狂的暴龙。

  “冷静点!”耶拉姆死死抱住扎姆卡特的左臂;而压制戴着力量手镯的右手的艰巨任务就落在肖恩头上,累得气喘吁吁:“你到底在气什么嘛!就算他用龙须——那个龙鞭做龙须面,也犯不着杀他啊!会再长出来!”

  “放屁!你知道龙鞭是什么吗?”

  “龙鞭就是龙角做的鞭子对不对?我知道啦,那也不用气成这样。”

  “啊啊——”被他气得连最后一丝理智也灰飞烟灭,扎姆卡特大声道,“禁界……”

  “住口!”一直只是用法杖敲他后脑勺的月这时也扑上来捂住他的嘴。对情人不能使用暴力,扎姆卡特只得侧过身想把他甩下,正好面向大‘门’。

  “维烈!”双胞胎失声道,这一声终于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轩风惊喜地睁大眼,叫道:“费路迪亚!费路迪尔!”

  “原来是这样。”听完事情的始末,两位佣兵团长涌起同仇敌忾之感,“竟然在大庭广众推荐那种‘药’,摆明了说他不行,难怪维烈生气!”任何男人都无法忍受这样的侮辱。

  “嗄,不是,不是啊。”叙述情由的杨阳摆手。昭霆哇哇大叫:“是因为听是龙鞭汤才生气的!”这两个人的耳朵怎么长的?

  “咦?”为什么听是龙鞭汤就生气?

  红发青年一手重重拍在桌子上,大声道:“看清楚!我是扎姆卡特,血龙王扎姆卡特!”

  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睁着眼发愣。老板和其他客人茫然片刻,尖叫逃出。

  “你…不是维烈?”两根颤抖的手指指着那张记忆中总是温文沉静,如今却充满暴戾的清俊脸庞。

  “我也是维烈。”

  “???”双胞胎不约而同地抱住脑袋,一团‘混’‘乱’。看到他们的样子,几个少‘女’首先笑出声;月和耶拉姆忍俊不禁;扎姆卡特也不觉消气;惟有肖恩面‘露’困‘惑’,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们不知道维烈是双重人格吗?”杨阳和颜悦‘色’地问。

  “知道啊,首领告诉我们了,我们也看过他发飙,可是……”

  “其实说双重人格不是很正确。”杨阳详细地解释,“就如他说的,他是扎姆卡特,也是维烈,他是他们俩的合体,现在出来的是扎姆卡特的人格。”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恍然大悟,他们不是魔法师,搞清楚原因就好,对具体的过程完全没兴趣,当下把注意力转向另一个人:“大姐头,看到你平安无事太好了,首领也会很高兴的。”

  “叫我轩风啦!”

  杨阳等人一致‘露’出怀疑的神‘色’:“大姐头是什么意思?”

  “那是误会、误会!”轩风慌慌张张地道,殊不知她这种手忙脚‘乱’的态度只给人‘欲’盖弥彰的感觉,“我和贝姆特什么关系都没有!是他的部下们误会了,才……”

  “大姐头,你就别再害臊了。”费路迪亚打断。费路迪尔续道:“你被绑架期间,首领担心得茶不思饭不想,虽然他装得若无其事,但又怎么瞒得过我们的眼睛。”

  轩风面泛红晕,心里有一丝窃喜。

  “哦哦~~”杨阳和希莉丝异口同声地嘘道。昭霆一把执起轩风的手,连连摇晃:“你太了不起了,轩风!我也好想有人叫我大姐头!”

  “你现在这样就差不多了。”杨阳凉凉地道。肖恩突然开口:“那个,请问你们是双胞胎吗?”

  “是啊,看就知道了吧。”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互相拍拍肩膀。肖恩“哦”了一声,又沉默下来,杨阳和希莉丝都注意到他的异常,却因为有生人在场,不好发问。

  “首领在赫拉特,我们护送你去吧。”费路迪尔对轩风道,随即环顾众人,“各位愿意同行的话,我们也很欢迎。”杨阳和煦地笑道:“我们同行,我和贝姆特城主有一面之缘,想‘私’下跟他谈点事。”

  “哎,你——”费路迪亚指着她,“刚刚没发现,你长得很像维烈啊!”

  “这个,我们是很像,不知道为什么。”

  “哦,真是怪。”

  “有关这里的赔偿……”耶拉姆叹息着准备讨价还价。费路迪亚摆摆手:“不用赔了!你们是大姐头的朋友,一切损失我们承担!”费路迪尔白了他一眼:“是根本不用赔,贩卖壮阳‘药’是禁止的,那老板自己捅的娄子自己补。”

  自见面以来,这对双胞胎说话的语气、动作一模一样,直到此刻,众人才察觉微小的不同。

  不过,他们还是分不出谁是谁。

  “费路迪尔,到底什么是壮阳‘药’?”

  两颗头颅一齐转动,四只迸‘射’出千瓦光芒的眼睛牢牢盯着发话人。肖恩被他们瞪得一阵阵发‘毛’:“怎、怎么了?”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不答,‘交’换了一个眼‘色’,起身走到屋外,再走进来,用大拇指比着自己:“叫我们的名字。”

  “……”

  几个脑筋快的猜出他们在玩什么‘花’样,兴致勃勃地观看着。肖恩愣了会儿,手指一人:“费路迪尔。”再指另一个:“费路迪亚。”

  “啊啊——”双胞胎‘激’动得热泪盈眶,扑上来紧紧抱住他,“这是奇迹、奇迹啊!”

  “兄弟,我们跟定你了!不,我们已经跟了首领,不过从今天起,我们就是生死之‘交’了!”

  “哎?”

  余人呆呆瞧着这出闹剧,半晌得出结论:有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手足,似乎满辛苦的。

  结果还是不知道壮阳‘药’是什么——这是被拥抱了大半天后,肖恩得出来的结论。

  好容易冷静下来后,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强邀众人住进总督府,‘交’代明天一早会过来和他们一起上路,便兴冲冲地奔回营地收拾东西了,换总督招待他们。

  夏普森的总督名叫霍桑,是个相貌普通的中年大叔,有着西城人普遍拥有的豪迈气质,还多了份热情,笑得幅度很大,说话爽快,心思却意外的细腻,见一行人风尘仆仆,衣衫凌‘乱’,立刻叫‘侍’‘女’准备洗澡水和衣服。因为在地下遗迹‘弄’得灰头土脸之后又没有好好净身,就连扎姆卡特也很乐意洗个热水澡,更不用说欢呼雀跃的‘女’孩们了。

  西城没有王宫也没有贵族,所以‘侍’‘女’拿来的,也不是什么正式礼服,但都是好料子的衣裳,除了肖恩嫌束手束脚,其他人都穿得很舒服。

  坐在采光良好的休息室里,品尝香浓的咖啡,有一种久违的宁静浮上心头。在这样的气氛里,平常最多话的棕发少‘女’也没了声音,静静擦拭大剑;余人或闭目养神,或浏览书刊,或品茗饮料,用各自的方式体味这份难得的安逸。

  月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一手支颊,丝绸长袍下的双‘腿’优雅地‘交’叠,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肩背上,衬得肌肤更为莹白如‘玉’。扎姆卡特忽然心动,凑过脸去。因为两人坐在一个沙发上,月得以察觉他的意图,及时捂住他偷香的嘴:“干嘛,你的发情期还没到吧。”

  余人纷纷抬头,看到这一幕,都脸红起来。

  “我现在随时可以发情。”(注:魔族虽然几乎为零,但碰上喜欢的人会恢复正常水位)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变化。”说归说,月还是松开手,本来他抗拒就只是出于疑‘惑’。

  啊啊——杨阳、昭霆、耶拉姆和希莉丝闭上眼,不去看接下来的悲惨情景,心道:维烈,你一定要撑住!

  扎姆卡特却没有如他们预料的‘吻’下去,双眉一耸,跳起来打开落地窗。与此同时,一声娇喝传入每个人耳中:

  “找到了!快把身体还给维烈哥哥!”

  仿佛被刀子划了道裂口,原本碧蓝无暇的晴空出现一条细细的裂缝,眨眼扩大为一个黑‘色’的空‘洞’,边缘旋转着‘波’纹状的黑线,越往外越模糊,从里面跳出一个娇小的身影。她一跳出来,黑‘洞’就消失了。

  “啊!”看清落在庭院里的人,昭霆发出了惊叫。来人披着印有占卜师标记的斗篷,脸蛋稚嫩,可能连十岁也没满,一头长发却全白了;大大的金瞳充满灵‘性’,此刻燃烧着愤怒,一霎不霎地瞪视徐徐走出房间的红发青年。

  “哼,你居然追来了。”

  “‘混’蛋!还敢用维烈哥哥的声音说话!”伍菲的怒气更上一个台阶,右手一抄,数条青白‘色’的光蛇从她掌心延伸开去,‘交’集成形,汇聚成一把八尺来长的长枪,疾‘射’而出。

  扎姆卡特一挥手,一团车小的黑‘色’火焰迎向枪头,此消彼融,转眼不见,只留下两条不同的轨迹。雷枪经过的草坪都被烤得焦黑,黑焰掠过的地表则铺了层冰——这是来自冥界的冷炎,能够融化万物、冻结一切。

  “臭妮子,别不识好歹!”扎姆卡特没好气地道,“不想死的话,就快滚!”伍菲听而不闻,双手高举,又是几条光蛇涌出,纽绞成一颗紫黑‘色’的雷球,下一秒,炸裂开来,数以百计的光块仿佛脱闸猛兽般,朝扎姆卡特袭去。

  血龙王右手划了个圈,汹涌的炎‘浪’喷‘射’而出。为了不让同伴被热气所伤,他在身后筑起一道水壁。然后烈焰破空而去的刹那,水墙就被蒸发,白雾弥漫,遮蔽了杨阳等人的视线。在此期间,扎姆卡特和伍菲又‘交’锋了两个回合,不相上下。受不了对方的死缠烂打,血龙王食指一划,就要使出击杀的咒文。

  《不!不要伤害伍菲!》魔界宰相大喊。

  “……该死的。”毕竟相处了一千多年,彼此不可能没有感情,扎姆卡特硬生生收回法术,‘胸’口被反震力震得一阵刺痛,趁此机会,伍菲甩出电鞭,缠住他的手臂,往里一拉。

  身体在被缠住的瞬间就麻痹,扎姆卡特跌倒在地,滑行了一段距离,摔在伍菲脚边。这时雾气散开,杨阳等人看了个一清二楚。昭霆首先质问:“喂!你想把他怎么样?”

  “当然是带他回魔界。”伍菲变出把短刀,随手一劈,又是条裂缝凭空出现。

  “等等!”众人正要抢上,见伍菲扔下刀子,两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小脸涨得通红,双‘唇’一张一合,似乎在喘气,却听不到半点声息。轩风纳闷地道:“她怎么了?”杨阳一个‘激’灵,转过头,果然看到月眼神森冷,握杖的手关节泛白。

  “住手!月!”

  “她会死的!”希莉丝也叫起来。肖恩更用力推了月一把,打断了他的法术。

  “你……”没等月发作,肖恩已经飞奔过去,心疼地看着伍菲惨白的脸‘色’:“你没事吧?”真是的!竟然对这么可爱的孩子使用窒息魔法!

  “咳咳咳咳!”伍菲整个人软瘫下来,难受得涕泪‘交’流。

  “慢慢调息,不要急。”肖恩一手轻拍她的背,一手扶正她,以帮助呼吸畅通。过了会儿,伍菲缓过气来,一头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呜哇哇哇哇——”

  “好可怜哦。”不但肖恩心拧得生疼,几个富有母‘性’情怀的少‘女’也同情心大起,上前安慰,反而冷落了扎姆卡特。被同伴遗忘的血龙王火冒三丈地撑起还隐隐作痛的身子,吼道:“什么可怜!你们知道她是谁么?”

  “呜!”伍菲立刻‘抽’噎了一声,往肖恩怀里缩了缩。‘女’孩们顿时朝扎姆卡特怒目而视。肖恩回骂道:“轻点!不要吓坏小孩!”

  “哈!小孩?”扎姆卡特气得无语问苍天,然后一跃而起,扑向偷偷对他做鬼脸的伍菲,“我掐死你这装嫩的臭妮子!”

  “哇——”

  “住手!扎姆卡特!”

  当总督府的人闻声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吵闹的景象。

  再三向总督道歉后,一行人移居客厅。伍菲两手抱着肖恩的左臂,噘着嘴坐在上位;对座的扎姆卡特双手环‘胸’,一脸余怒未休;其他人围着他们就坐。

  “现在可以为我们介绍了吧,这位到底是?”杨阳一手按摩太阳‘穴’,一手轻扣桌面,用这个伤脑筋的姿势做开场白。

  “我认识她!她就是那个突然消失的占卜师!”昭霆叫道。杨阳、耶拉姆和希莉丝‘露’出惊讶的神情。伍菲咧嘴一笑:“你还记得我啊?”

  “废话!”

  “嗯,这件事先放一放。”杨阳瞥了眼扎姆卡特,看出他不会为这位不速之客做介绍,于是转向伍菲,和蔼地道,“可以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吗,小妹妹?”

  伍菲先是笑‘吟’‘吟’的,听到最后的称谓,垮下脸:“我不是小妹妹啦~~”

  “咦?”

  “哼!你不是装嫩吗,继续装啊!”扎姆卡特嗤笑。伍菲大怒,厉声道:“闭嘴!臭龙!”

  “老‘女’人!”

  “什么!我明明比维烈哥哥年纪小!”

  “我是说‘我’,你比我老!”……

  看来,又是个年龄与面孔不符的魔族啊。众人面面相觑,一齐叹息。听两人越吵越起劲,杨阳咬了咬牙,用力拍桌:“统统给我安静下来!”

  鸦雀无声。

  “小姐,请自我介绍。”甩甩红肿的手掌,杨阳若无其事地道。

  “哦。”伍菲清清嗓子,用昂然的态度道,“我的全名是伍兰夫米路罗达丝,魔界军统帅,人类称呼我为雷之幽鬼。”

  除了扎姆卡特,每个人的意识都停留在倒数第二句。昭霆伸出食指比着她,颤巍巍地道:“你…你是魔界军统帅?”魔界军是娃娃军啊!?

  “对!”

  “……”

  杨阳捂着脸,喃喃自语;其他人则是呈现石化状态。扎姆卡特啐道:“是那家伙安给她的虚名,真正管事的是地之幽鬼。”

  呼——余人这才回过神,长长吐出一口气。

  月沉声道:“萨克,你可以让赛普路斯宰相出来吗?”扎姆卡特吃惊得张大嘴,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可…可以,你想干嘛?”

  “我想跟他‘私’下谈谈,你让他出来。”

  “我……我……”扎姆卡特一脸为难。月眼神一凝:“怎么,你有事瞒我?”

  “没有!”像被针刺到似地往后挪了挪,血龙王转向黑发少‘女’,“杨阳。”这次没有现成的发带给他,杨阳只好撕下一片衣袖,帮他绑起长发。

  众人屏息静气,尤其是没见过魔界宰相的轩风,紧张得手心出汗。

  随着衣袖的收紧,红发青年脸上的霸气尽消,转为‘春’风般的和煦温柔。

  “维烈哥哥!”

  伍菲跳起来,眼泪汪汪地冲向他。维烈抱住她小小的身子,满怀愧疚地道:“对不起,伍菲。”

  “呜呜,不关维烈哥哥的事,是那个‘混’蛋的错!”伍菲哭了一阵,抬起头,“你还好吗?有没有被那个‘混’蛋欺负?”

  “我很好。”维烈轻柔地拭去她满脸的泪痕,语气是加倍的温和,“伍菲,你不用担心的,我说过我们从不争斗。”

  “才怪!大家都知道你是为了不让我们担心才这么说!你一定被他欺负得很狠很狠!”

  “唉。”

  “这就是魔界宰相?”轩风看得目瞪口呆,“根本是杨唯嘛!”杨阳叹道:“事实上,我不止一次怀疑。”

  “不过他现在这样才和那张脸配。”

  “啊,这位是——”维烈站起来,绽开询问的笑。轩风大方地伸出手:“我叫柳轩风。”希莉丝奇道:“咦,维烈,你不是和扎姆卡特共享记忆吗,怎么不知道轩风?”

  “呃。”维烈尴尬地抠抠脸颊。众人这才注意到他背对着月,恍然大悟。希莉丝懊悔地捂住嘴。

  “需要我自我介绍吗?”黑发祭司的口‘吻’带着明显的嘲讽。

  “不…不用。”魔界宰相僵直地转过身,羞得耳根也红通通的。视线相触的刹那,他呼吸不稳地连退几大步,才用比蚊子叫还小的声音道:“你…你好,我叫维烈。”说完时,头已经低得不能再低。

  “称呼您赛普路斯,不介意吧?”

  “不介意。”

  “好,走吧。”没有再让人看戏的打算,月大步离开客厅。维烈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只差没同手同脚。众人目送他们的背影,良久没出声。

  “我敢打赌!那个宰相绝对喜欢月!”轩风双手握拳,语惊四座。伍菲正要斥骂她荒唐,杨阳冲口道:“对啊!维烈曾说他被迫分享扎姆卡特对月的爱!”

  一阵寒风吹过,吹得众人凉飕飕的。

  太……太悲惨了。

  月走进客厅对面的房间,先燃起壁炉,然后坐在沙发上等待,不出他所料,又过了好一会儿,维烈才姗姗来迟。

  比了个“请坐”的手势,月朝关上的房‘门’挥了挥法杖,施以防止窃听的隔音结界。

  维烈走到离他最远的位子坐下,对这样不礼貌的态度,月并不感到生气。当他还是皇子时,就被人当作毒蛇猛兽看待了。

  “我听萨克说,魔界的技术相当先进。”一句寒暄也没有,月直接切入正题,“所以我想请问有没有让你们两个分开的方法?毕竟这样无论对我和萨克,还是你都很不方便。”

  因为谈的是正事,维烈稍稍放松了点:“方法…是有,但里面有个问题,才拖到今天也没解决。”

  “什么问题?”

  “记忆。”维烈苦笑道,“身体是可以分开,但是记忆不行。如果硬要拆开,我们当中的一个势必要放弃记忆,这是我们都不愿意的。”闻言,月陷入了沉思。维烈也恢复了战战兢兢的状态,两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的样子活像等着挨罚的小学生。

  “复制呢?”

  “呃!”

  “你没听过吗?”月误解了他的反应,解释道,“就像复制怪那样,再重塑一份。不过我不知道记忆是否可以像形体一样复制。”

  “可…可以。”维烈结结巴巴地道,表情十分奇异。月粲然一笑:“太好了,那就麻烦您了。”

  维烈面红耳赤。月终于发现不对,微微皱眉:“您对我有好感吗?”直截了当的问法令维烈窘得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调息半晌,讷讷道:“有,因…因为我们共同分享彼此的记忆和……感情。”

  “啊,竟然融合到这地步了?”月一怔,随即若有所思,“您另有心上人吗?”

  “有。”维烈顿了下,聆听体内的声音,微笑起来,“你不用介意,她已经去世了。”

  “原来如此。”月轻笑出声,换了个坐姿,“告诉萨克,我的心眼没这么小。不过,他应该听得见吧。”

  “嗯。”

  “一团‘乱’帐。”月摇了摇头。维烈把发尾拉到前面:“那么,我让扎姆卡特出来。”

  “不,不用,去跟外面那帮偷听的家伙聊聊吧,反正也没几天了。等到了赫拉特解开封印,我就跟你们一起去魔界。”

  维烈绽开感谢的笑靥:“好。”

  当晚,月明星稀,银白的月盘高挂夜空,散发出凄冷的光辉。红发青年独自坐在屋顶上,双手环着膝盖,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什么。不知过了多久,他蓦然站起,转过身。

  两个身影凭空出现,都穿着白大褂,五十来岁年纪。只是一个身材瘦削,形容冷峻;另一个神‘色’就和蔼多了,鼻梁上挂副眼睛,看起来像是学者。

  维烈咽了口口水,紧张之‘色’一闪即隐,拘谨地弯下腰:“见过缅长老,零长老。”仔细看可以发现,他放在两边的手握得死紧,而且不住发抖。

  名叫“缅”的长老神态倨傲,哼了一声算是回应。零长老颌首还礼:“少主。”

  “那个,摩耶最近的情况怎么样?”

  “很好。不过你不在,很多事都没办法推行,比如安抚工作……”

  “他也只有这个用处了。”

  “缅!”

  维烈苦涩地笑笑,岔开话题:“我给两位长老寄了信,不知——”零仍是瞪着同僚,随口道:“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你是要现在启程吗?”

  “不,再过几天,月…扎姆卡特的恋人还有点事要办。”维烈顿了顿,‘露’出惊诧之情,“你说已经准备好……难道,你们早就想到了!?”

  缅的嘴角弯起鄙夷的弧度:“白痴才想不到!”维烈如遭雷击,一时说不出话来。

  “够了!缅,你回去!”零忍无可忍地喊道。赶走同僚后,他心疼地看着脸‘色’惨白的维烈,安慰道:“少主,别听缅瞎说,你决不是白痴!”

  “不,我是白痴,和父亲比起来。”

  “……”

  “零,你告诉我——”维烈痛苦地抓着‘胸’口,再也控制不住地颤抖,“父亲他是不是…是不是也认为我是他的耻辱?”

  “不会的!”零冲口道。维烈笑了,不是释怀的笑,而是无力的笑,笑他——这时候你还要撒谎!

  “谢谢,零。”伤人的话维烈说不出口,即使心痛如绞,也依然维持最低限度的礼貌。

  “少主,我是说真的。”零正‘色’道,“我不敢说你是先生的骄傲,但你绝对是他最疼爱的人!”

  “是啊,就算是‘笨儿子’,我也是他唯一的儿子。”维烈毫无欢容。

  零张口结舌:竟然…竟然是这个原因么?先生啊先生,你自以为“笨儿子”的叫法亲昵,却不知道,你的儿子根本听不懂亲昵!

  “少主……”零本想澄清,想起那么多年来,维烈从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过,又缩了回去,长长叹息。维烈用死气沉沉的口‘吻’道:“你回去吧,代我向缅长老道谢。”零犹豫了一下,道:“少主,你不要怪缅,他……”

  “我不会怪他。”维烈打断,声音却缺乏力度,表情也无‘精’打采的,“任谁看到一个和自己崇拜的人长得一模一样的白痴,都不会开心的。”

  明知不开心还会来见你!?零真想大吼出来,好容易按捺住。

  唉,一个两个都是傻瓜。摇摇头,零也走了。

  夜凉如水,月光的纱缦轻柔地笼下,为青年罩上孤寂的外衣,突然一个声音打破这片沉郁的宁静:“哎呀,维烈,你也在这里?”

  “肖恩。”维烈转过头,看清棕发青年的样子,吓了一跳,“你你…你小心啊!”

  “没事啦。”肖恩两手撑着屋顶的边缘,朝他‘露’齿一笑,然后将一只用绳子绑着的酒坛提上来,使劲一撑,稳稳站在平地上,“嘿呦~”

  “你怎么从这里上来?”

  “你没看到吗,我去拿酒啊。”肖恩指指酒坛。

  “你真是。”维烈忍不住微笑,郁卒的心情被他这么一搅,淡化不少,“大夜天的好觉不睡,爬到屋顶喝酒。”肖恩撇了撇嘴:“你还不是在这里发呆。”这句话触动了心伤,维烈又沉默下来。

  “干嘛,摆这副死人脸。”肖恩没有诧异,早在上来时,看到对方失魂落魄的背影他就知道不对,当下一把勾住某失意人的脖子,一坐下,“喝酒,喝酒,一醉解千愁!”

  “这只是饮鸩止渴。”维烈对这样的消愁方式并不赞同。

  “哇咧,你把这么好的酒当毒‘药’啊!”啵的一声,坛口被拔开,清冽的酒香直冲鼻端,令人心神一畅,饶是不好此道的维烈,也不禁赞道:“真是好酒!你从哪儿‘弄’来的?”

  “嘿,当然是总督府的地窖了。放心,我跟总督说过了。”肖恩解下绑在另一边腰上的两只碗,递给他一只。

  维烈喝了两口酒,忽而泛起异样的感受:“话说回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坐在一起喝酒。”

  “哎,对哦。”肖恩愣了愣,回忆道,“不过坐在一起看星星倒是好几次了。嘿!那时我还小得一嘟嘟呢。”维烈脸‘色’一变:“你想起来了?”

  “想起一部分。说到这件事——”肖恩语气一沉,抛下喝空的酒碗,用力掐住他的脖子,“你竟然骗我!装嫩也罢了,还装‘女’人!骗我叫你大姐姐!你哪里像姐姐!?”

  “我没有装‘女’人!是你自己认错了!”

  “不管!”

  “你怎么不讲理……啊!”挣扎下碗脱手飞出,酒水洒了两人一身不说,碗还不偏不倚掉在肖恩头上,活像戴了顶帽子。看着他的狼狈样,维烈扑哧一声,爆笑起来:“哈哈哈哈!”

  “……你这家伙,还笑!”肖恩恼羞成怒地拿下碗,往他头上扣去。以毫厘之差躲过,维烈顺势倒在地上打滚:“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肖恩咧开一抹‘阴’笑:“笑?好,我让你笑个够!”

  “啊!”下一秒,维烈拼命闪避对方的双手,“住手!哈哈…哎呀,哈哈哈……停——”

  “笑啊!再继续笑啊!”

  “哈哈……你太…哈哈哈,过分!不…不行了……呜哇——你还——我要杀了你!!!”

  “哟,发威了。”

  当下两人扭打成一团,从屋顶的这头滚到那头,再从那头滚到这头。

  “哈、哈、哈……”

  “呼、呼、呼……”

  半刻钟后,粗重的喘息为这场毫不雅观的格斗划下句点。维烈余怒未休地一拳甩过去:“你这家伙,差点害死我!”肖恩不甘示弱地回嘴:“是你先笑我的!”

  “我只不过笑你两声,你就挠我痒,还咬人——有你这样打架的吗!?”

  “你还不是把我举起来‘乱’丢!戴力量手镯,犯规!赖皮!”

  刚刚熄下去的战意又随着吵架升温,两人不约而同地扑向对方,再次扭打起来,直到‘精’疲力尽,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为止。

  “真是的……”好不容易恢复了点力气,维烈一手捂住脸,逸出轻轻的笑声,“我头一次玩得这么疯。”

  “不好吗?证明你是个活人——会哭,会笑,会生气。”

  “嗯。以前,我都快忘了这种感觉了。因为父亲总是叫我自制,不能动情,不能失去理智……”

  “呜哇~~你父亲好变态!”肖恩睁大眼。维烈捶了他一记:“不许说我父亲的坏话!他这样说是有原因的。我是摩耶的宰相,大家的主心骨,我一垮,大家怎么办?”

  “那也不能这样啊!”肖恩坐起来,使劲给他捶回去,“你又不是铁打的,一直绷得紧紧的不要疯掉!偶尔的玩乐也是需要的!”维烈的神情朦胧起来:“事实上,我是很累,很累很累。”

  “那就休息啊。”

  “可以休息吗?”

  “废话!”

  “废话……从来没人这么对我说。我也不敢问可不可以休息。”维烈扯了扯嘴角,“肖恩,我父亲的助手一直瞧不起我,我很难过,一心想做出番成绩给他们看,可是我很笨,从来达不到他们的期望,不管我多么努力……”

  “那又不是你的错。”肖恩皱起眉。

  “我知道!可是,我没办法不在意!我在意他们的眼光,在意他们的态度!不过……我最希望的还是,父亲能对我刮目相看。”

  “刮目相看啊。”肖恩将两脚伸得直直的,双臂撑在身后,仿佛想起什么似地吐了口气,“我也有过这种想法。”

  维烈一怔,回忆片刻,吃吃笑起来。

  那是他到肖恩家第四年发生的事情。珂曼家主终于决定教十岁的小儿子召唤术,然而这位十项全能,文武双全的[萨桑之子],就如大贤者预言的,无论如何学不会。小鬼倔脾气发作,卯足了劲练练练,整整一个月,废寝忘食,‘弄’得人瘦了一大圈,洁西卡和莫里瑞心疼不已。

  一晚他受两人所托去劝解,还没进‘门’就听见嘤嘤的哭泣声,走进一看,‘床’上鼓鼓囊囊的一团,活像颗蚕茧,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今晚你笑上瘾了是不?”肖恩也知道他在笑什么,咬牙切齿地亮出拳头。

  “哈哈哈,抱歉。”维烈竭力忍住笑意,“但是……咳!你那个时候的样子,真的好好笑。”

  那一夜,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那颗“蚕茧”到天亮,因为他再清楚不过,这种心结只有本人打得开,旁人的开导毫无用处。

  “后来怎么样?”

  “后来?对了,你第二天就走了!”肖恩投来恶狠狠的一眼。维烈苦笑道:“现在不要算旧帐好不好?”他也是身不由己啊!肖恩又瞪了他好一会儿,才愤愤地道:“还能怎样,当然是放弃了!”

  “放弃了!?”维烈愕然。肖恩的个‘性’他很了解,虽然平时大大咧咧。又开朗又豁达,可是一旦固执起来,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是一股劲地往前冲。被强制转头还有可能,但……自己放弃?

  “因为想通了。”肖恩平静下来,仰头凝视夜空,“即使学不会召唤术,我也还是我。”

  “……”

  “第二天,姐姐病了,我才发现,她好瘦好瘦。义父也是,瘦得一把骨头。一定是那个月他们陪着我吃不好睡不香。我后悔极了,拼命道歉。姐姐说如果你要我们原谅你,就把早饭吃完。”

  “我一边吃一边哭,好几次咽不下去,那顿饭是我有生以来吃得最痛苦的一顿。那时我就明白,比起我学会召唤术,成为了不起的召唤师,继承珂曼家,他们更希望我健康快乐。当然,每次被其他亲人嘲笑时,还是很难过,但是扬眉吐气的代价是义父和姐姐的话,我宁可不要!”

  维烈怔怔听着,脑中闪过几个画面:为了让父亲和父亲的助手们刮目相看,而成天泡在实验室的自己;总是突然出现在手边的便当盒,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小身影;还有……原本没他哄就不肯睡的小鬼们一个个变成早睡早起的好孩子。先是最宝贝头发的菲亚斯头发上粘着小黄瓜;然后是最宝贝脸的弗雷德脸上黑乎乎的;最后是卡蒂丝十根手指红红的像受了伤。对应的,他的便当盒里就有切得奇形怪状的黄瓜;炸得焦黑的‘鸡’‘腿’;让人看了就倒胃口的番茄汁拌饭。最喜欢撒娇的伍菲不再缠着他抱;从来没主君架势的艾尔拉斯开始甩大牌,规定他几点必须入睡……一点一滴,被他忽略的关怀涌上心头,令他有想哭的冲动。

  被某些人唾弃的他,在另一些人眼中,却是珍宝。

  “即使笨,我也还是我吗……?”

  “对啊,而且我觉得你一点也不笨。”肖恩不知何时拿回了酒坛,自斟自饮,“我也经常被人骂笨蛋,但你觉得我笨吗?”

  “是‘挺’笨的。”

  “我杀了你!”肖恩举起酒坛。维烈笑着做出抵挡的姿势:“我投降,我投降。”

  “哼!”

  又笑了好一会儿,维烈才气喘吁吁地坐起来。因为打架的关系,四肢很酸痛,身体也沉沉的,心情却格外轻松,像放下了某个长久以来背负的包袱。

  算下来,这是第二次被他‘激’励了。魔界宰相在心底微笑,转过头。

  “喂!留点给我!”一看不妙,酒坛快被某人倒空了,维烈急忙阻止。

  “晚了。”说着,肖恩咕嘟嘟喝完碗里的酒。维烈一把掐住他的颈项:“再去地窖拿一坛!”

  “哇——你土匪啊你!”

  这一夜,两人总共打闹了三次,喝光了总督府所有的藏酒。

  “阿嚏!阿嚏!”

  看着面前喷嚏连连的两人,杨阳觉得真是乐极生悲的典型。

  “肖恩也罢了,维烈你竟然也陪着他胡闹。”

  今天早上,众人翻遍整栋府邸,终于找到两个睡在屋顶酩酊大醉的同伴。而在深秋的夜晚‘露’天睡觉,感冒是当然的结果。

  维烈受教地低下头。肖恩抗议道:“什么叫我也罢了?”希莉丝拎起他的耳朵:“你还不够胡闹么?”肖恩一边咳嗽一边叫痛。见状,希莉丝立马松开手,心疼地帮他量体温。

  “‘药’煎好了。”耶拉姆端着两碗‘药’走进来。希莉丝和伍菲一人一碗接过去,喂两个病人喝‘药’。

  “看来今天是走不了了。”瞅着裹着‘毛’坦瑟瑟发抖的两人,杨阳叹了口气。

  “按时上路。不行的话,就爬着去。”月的语气毫无转圜的余地。肖恩和维烈面面相觑,从彼此脸上看到相同的绝望。杨阳苦笑着劝道:“别这样,月,他们俩也很久没见面了,才会一时忘形。”

  “就是!不过多等一天而已,有什么等不了的!”昭霆也为两人打抱不平。

  月沉默片刻,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房间。余人目送他的背影,又是诧异又是不解。

  “小月月好像有点焦躁啊。”轩风不是很确定地道,因为从月的表情完全看不出端倪。肖恩恍然大悟:“是了,他一定很想尽快解开西城的封印——维烈?”

  怔了怔,魔界宰相会意,微微一笑:“我没问题,我的体质再过半个小时就会痊愈了。”棕发青年笑嘻嘻地道:“我比你壮,更加没问题。”红发少‘女’不放心:“真的没关系吗?”

  “安啦安啦!”

  “好。”黑发少‘女’点点头,拍手宣布,“那就按时出发!”

  没多久,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来了,重演了一出拥抱的戏码。见到维烈,两人都很高兴,于是寒暄了几句后,一行人就告别总督,走出大‘门’。

  前院站着四排士兵,一见他们出来,立刻‘挺’‘胸’行礼。昭霆惊讶地指着他们:“这些人是干嘛的?”

  “他们是我和费路迪尔的部下,和我们一起护送你们到赫拉特。”费路迪亚解释。希莉丝失笑:“有这个必要吗?这里到赫拉特不过一天的路程。”

  “有。”费路迪尔正‘色’道。费路迪亚也用凝重的口‘吻’道:“这里过去有不少死亡佣兵团的余孽,必须小心。”轩风打了个寒噤:“死亡佣兵团还没撤走?”她在被掳期间吃尽苦头,因此种下畏惧的种子。

  “撤走了,但是有残兵留下。他们相当擅长隐藏,目前也没有扫‘荡’干净。”

  “那我们就听二位的。”杨阳尊重主人的意愿,微笑表态。

  担心维烈和肖恩的状况,伍菲和希莉丝自发和他们共骑,多出的一匹马就用来背行李。沿途的景致并不如杨阳等人想象的美好,反而以断亘残壁居多。趁中午在河边休息时,昭霆问起,双胞胎异口同声地答道:“还不是那群人渣干的!”

  “可是之前没有这样。”

  “他们也只能威风一阵子!”

  众人会意:死亡佣兵团逞威了一段时间后,引起附近的警备兵注意,没能进一步破坏下去。倒是杨阳看到昭霆和两人聊天的模样,想起一件事,吓出一身冷汗——她怎么忘了昭霆是西城的满愿师!

  借如厕的名义将友人拉到僻静处,杨阳耳提面命,嘱咐她谨言慎行,千万不可身份,然后去找其他同伴串供,最先找到的是坐在树下吃东西的肖恩,正好把兜在心里的疑问倒出来:“昨天你见到费路迪亚、费路迪尔时,为什么反应怪怪的?”

  “怪怪的?”肖恩一愣,随即恍然地笑起来,“哦,不是的,我不认识他们,只是他们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奇怪的感觉?”

  “嗯。很怀念,很悲伤,很自责,很……痛恨。”

  痛恨?杨阳张口结舌,诧异这个词会出现在肖恩身上,不过转念一想,当她提到理应万人景仰的英雄王时对方也有类似的情绪,她这个同伴可真是个谜。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见青年蹙眉苦思,黑发少‘女’拍拍他的脸,惊讶掌心的触感,“热度上去了!果然应该让你好好休息!”

  “没事啦!你别大小声!”肖恩慌慌张张地捂住她的嘴巴,左右张望。一路上他被情人严格管制,中饭也没能放怀吃,好容易偷了一包干‘肉’躲在这里大块朵颐,万一希莉丝闻声而来,他就完蛋了!

  蓦的,他的视线定在杨阳身后的某一点,琥珀‘色’的眸子逐渐睁大。

  “不——”

  这声叫喊凄厉得宛如伤兽的悲鸣。众人纷纷跑出休息的地方,只见棕发青年冲进河,溅起的水‘花’遮蔽了他的背影。

  “肖恩!肖恩!”希莉丝不假思索地追上去,余人紧跟在后。昭霆边跑边问:“他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突然就……”杨阳同样丈二‘摸’不着头脑。

  离得近了,众人倒‘抽’一口凉气,顿时明白同伴失态的原因。一个‘妇’‘女’跪坐在河边,两手像压着什么似地伸进水里,看到他们,‘露’出惊惶之‘色’,往后退去,提起一个湿淋淋的婴儿!

  “这个杀人犯!”昭霆义愤填膺地喊道。肖恩已奔到那‘妇’‘女’面前,一把推开她,夺过婴儿,进行急救处理。稍迟赶到的希莉丝也二话不说蹲下来,施展治疗术。

  “……不行了。”

  白光消失后,婴儿仍无生命反应,红发少‘女’不敢迎视情人充满期盼的目光,艰难地挤出答案。棕发青年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又转头去看那‘妇’‘女’:“为什么?为什么?”

  不知为何,杨阳觉得他的语气不像质问。

  “啊!还有一个!”轩风叫出声。余人这才注意到‘妇’‘女’的脚边躺着一只湿透的襁褓。费路迪亚叹了口气:“是双子啊……难怪。”维烈脸‘色’大变。

  “我杀了你这臭‘女’人!”昭霆拔出无刃,高高举起就要劈下,费路迪尔伸手拦阻:“住手!她是孩子的母亲!”

  “什么!!!”杨阳等人傻眼。只有肖恩不言不动,垂着头发呆。

  那‘妇’‘女’嘴‘唇’抖了抖,嚎啕大哭,哭声之悲切,使人无法不相信她真的是婴儿的母亲,那么,她为什么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双子历来是受到的一群。”

  前往墓地的途中,费路迪尔沉痛地道,“举凡收成不好、灾难发生、村人病死,统统是双子的责任。我和费路迪亚是运气好,出生那年村里开垦了一块荒地,才没被当成灾星活活打死,而是被当成福星平安长大。”

  三个来自异世界的少‘女’听得皱眉:“这不是‘迷’信吗!”

  “不光是‘迷’信。”希莉丝一脸无奈地道,“还有出气筒的因素在。很多人遇到打击就想逃避,双子就成了他们发泄的对象。”杨阳三人咬牙切齿。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苦笑。

  “可是为什么要亲生母亲……”耶拉姆没说下去。

  “他们说,要‘乱’‘棒’打死才能驱除灾难。”‘妇’‘女’泣不成声,“我就想,与其那么痛苦地死,不如我——”

  众人都无言以对。

  说话间,坟场已经到了,只见几十个土堆散布着,上面零零落落‘插’着木牌。几个佣兵很快挖好坑。杨阳和轩风温言劝慰,好容易让‘妇’‘女’悲伤稍抑,啜泣着将襁褓放进坑里。希莉丝转向抱着另一个婴儿的人:“肖恩。”

  棕发青年似是没听见,直到对方提高音量又叫了一次,才缓缓抬首,用一种让希莉丝心寒的沉寂眼神望着她,默默递出死婴。

  希莉丝刚迟疑着接过,见对方身体晃了晃,往后软倒。还没来得及惊叫,一双手臂从旁边伸出,牢牢扶住昏晕过去的青年。

  “维…维烈。”看到这一幕的每个人都松了口长气。

  “快点掩埋尸体,带他去附近的村庄休息。”月当机立断。

  将病人安置在借住的民舍里,几个少‘女’匆匆忙忙地准备冷水和‘毛’巾。月挥手制止:“别做无谓的事,他这不是真正的疾病。”

  “咦?”昭霆、轩风、希莉丝和伍菲傻在‘门’口。杨阳止不住疑‘惑’:“对了,月,我早上就想问你了,肖恩的身体怎么会生病?”

  “定幻石塑造的假身是根据灵魂模拟反应,他的灵魂判断受冷会发烧,身体就发烧。而现在的情况比较复杂,这小子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魂‘波’‘乱’成一团,连带身体的机能也报废。如果不能让他的灵魂镇定下来,烧就退不了,他也醒不过来。”

  “那要怎么镇定?”好几个声音一齐道。

  “谁会镇魂魔法?”月直截了当地问。无人回答。

  “我会。”片刻之后,维烈打破沉默,“不过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杨阳,留下帮我。”

  “呃?”杨阳意外地指着自己。余人会意,相继离开。希莉丝‘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唇’,还是跟着走了出去。

  听到关‘门’声,杨阳一边回头一边走到‘床’边,用犹豫的口‘吻’道:“维烈,我觉得你应该让希莉丝留下。”

  “她没用。”魔界宰相的回应极为冷酷无情,右手轻柔地拂开青年汗湿的刘海,食指和中指并拢按着他的眉心,下一秒,仿佛触电般,手指被弹开,他整个人也倒退两步。

  “维烈!?”

  “果然不行。”红发青年咬了咬牙,以无奈中带着担忧的表情注视黑发少‘女’,“杨阳,只有靠你了,你去握着肖恩的手。”杨阳更是惊诧:“握着他的手没问题,可是…靠我?我不会镇魂魔法啊!”

  “我也不会,所以才叫你留下。你是肖恩宿命的另一半,可以进入他的意识,把他叫回来。刚刚我是想试试,因为同调的过程很危险,我不想让你去,但我不行。”

  “原来如此。”杨阳恍然大悟,拍‘胸’道,“好!‘交’给我!我一定会把肖恩叫回来!”维烈还是不放心:“你千万别勉强,实在不行就退出来,我再另外想办法。”

  “知道了。”杨阳坐在‘床’沿,握住青年滚烫的手,闭上眼集中‘精’神。在西芙利村时她就学会如何与右腕的神器[飞焰]取得同调,因此不一会儿就‘摸’到窍‘门’,意识慢慢‘抽’离。

  无数的泡沫在眼前散开,大量的水灌入口鼻,堵住呼吸。

  “!?”

  他张口‘欲’叫,却只喝到冰冷的液体;‘胸’腔窒闷得快要爆炸;脑子里像有重捶在敲。

  好难受!他拼命捶打按住自己的双手,不明白这双手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好难受!好难受啊,妈妈!!!

  “对不起,席恩。”

  哽咽的话语渗入听觉,浑浊的视野泛开小小的涟漪。

  我不是席恩啊!他想澄清,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力气飞快地流逝,只能够抓着母亲的衣襟,而且手指也开始松脱,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沉,往下沉……

  不对。

  意识的一角响起微弱的质疑:不应该是这样的。

  但究竟是怎样,他一点也想不起来。很快,连这小小的困‘惑’也消失不见,神智涣散,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引着他往下坠,身边不断有画面掠过,却一样也看不清。

  “看吧看吧。”黑暗的彼岸,传来尖锐的笑声,“这些都是有趣的景象啊。”

  不要!他骤然回过神,‘激’烈挣动想摆脱那股吸力:我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

  “为什么不要看?怕想起自己的罪吗?”

  他一怔,掌心传来异样的触感,低下头,一张灰白的面孔跃入眼帘,红发散‘乱’在‘床’单上,他的手掐在她的脖子上。

  “啊啊啊啊啊——”他悲恸地哭喊,紧紧抱住头,在这狂‘乱’的情绪中,却有一个声音宛如被火烤过的毒针,直刺他的灵魂:“封印太强了,我只能够让你看见一个的下场,不过,这个对你也够了吧?”

  “为什么为什么?”他心痛得几乎发疯,“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让你痛苦啊,因为你让我很痛苦。”

  “我不想你痛苦!我希望你幸福啊!”

  笑声再度响起,这次还搀杂了强烈的恶意:“那么,过来吧,亲爱的弟弟,把我从这个地狱解放出去。”

  仿佛瘴气的黑暗包围住他,将他拉往未知的深处。在这片逐渐浓厚的‘阴’影里,闪过一道微芒。

  “肖恩!”

  谁……?‘混’沌的意识反应不出来人的名字,下一秒,声音不再遥远,近在咫尺,清晰而真切:“肖恩!!!”

  他睁开眼,对上一双漆黑如子夜的眸子,一瞬间,他以为黑暗抓住他了,恐惧地颤抖,但很快,他察觉明显的不同。黑‘色’的眼睛温暖、柔和、包容,如同冬日的阳光。透过这双眼,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及腰的黑发,一样温柔的黑眸,坐在椅子上,宁静地看书;不修边幅的中年男子躺在沙发上打呼;神情冷漠的‘女’孩麻利地整理帐本;幼小的他趴在地上逗‘弄’宠物;壁炉里燃烧着橘‘色’的火焰……

  温馨的画面驱走了惨酷,他放松身体,沉沉睡去。

  “肖恩!肖恩!”见同伴刚清醒又失去意识,杨阳焦急地摇晃他,一只手搭住她的肩膀:“没事了,他只是太累才会睡着,辛苦你了。”

  杨阳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汗湿重衫,疲倦感如‘潮’涌上。维烈表情僵硬,用一种平板的语调道:“我要出去一下,杨阳,你能不能再守着他一会儿?”

  “我知道,有人要抓他是吧。”杨阳凝视他,眼神复杂,继而扭头为‘床’上的人掖好被子,“你去吧,我会看着他的。”

  魔界宰相点点头,转身离开房间。

  一出农舍,他僵硬的表情立刻崩溃,直冲不远处的小树林,厉声道:“普路托,滚出来!普路托!”

  早已潜伏在附近的冥法王应声出现,依然是黑‘色’斗篷的扮相,以叹息的口‘吻’道:“冷静点,赛普路斯。”

  “你也感觉到了吧,那个人渣的小动作!”维烈充耳不闻,‘激’动地道,“马上解开他们之间的联系!不然肖恩迟早被他‘逼’死!”

  “这是不可能的。他们俩是双胞胎,本来就有特殊的感应,席恩又在这个基础上施加共生的法术,即使我也无法解开。”

  “他!”维烈生平头一次骂三字经,可见他内心的愤怒。

  “话说回来,也是你不好,你把他关在那种地方,日夜折磨到今天,他当然会想方设法逃走。”普路托的语气更无奈。

  维烈笑了,与平常和煦如‘春’风的微笑截然不同,是一种狰狞的,残酷的笑容。

  “你的意思是,要我给那个夺取亲弟弟的身体;亲弟弟的徒弟;把亲弟弟的养‘女’‘弄’成世界树的人渣好吃好睡,奉为上宾?”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闭嘴!”维烈怒吼,“告诉你,我现在还要去折磨他!我杀不了他,但我会让他痛到没空耍心机!”

  普路托叹气,换了个角度劝说:“赛普路斯,席恩的确是罪无可恕,我们也不同情他,但是不论动机,他终究拯救了世界,看在这一点份上……”

  “拯救了世界的不是他,是王!是王一千年来给世界树能量,用身体支撑这个世界!”

  “如果不是被绑上世界树,魔王陛下会愿意拯救世界吗?”

  维烈语塞,随即,他的神情柔和下来,恢复原本的沉静:“会的,为了肖恩和帕西尔提斯,王会愿意。”这回轮到普路托无言以对。

  “好吧,我不再为席恩求情。”普路托放弃让眼前的人改变主意,“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要肖恩恢复记忆?”

  “……”

  “在锡维拉听肖恩亲口这么说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明知道肖恩经历了怎样的事,还要他想起来?”

  “我……是不希望他想起来。”沉默良久,维烈低声承认。普路托毫不意外地点头:“那是别人希望他想起来了。谁?魔王陛下?”维烈苦笑:“当然。”

  “魔王陛下也太自‘私’了!她就不能设身处地为肖恩想想!?”

  “这是王爱人的方式。”维烈卸过对方的指责,神‘色’一黯,“而且,肖恩也必须想起来。”普路托讶道:“为何?”维烈转过身:“我只能说到这个份上,剩下的你们自己猜吧。”

  “等等,赛普路斯!”普路托拉住他,急切地喊道,“别再‘逼’肖恩了,他想不起来的!”

  宛如一道惊雷打在耳畔,维烈骤然回头,发尾旋出‘激’烈的弧度。

  “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封印有两道,另一道,是我下的。”

  刺耳的撕裂声划破空气,碎裂的布帛仿佛飞舞的黑蝴蝶,冥法王连退数步,单膝跪倒,‘裸’‘露’出的面容清雅而苍白,一道黄金溶液般的液体从他嘴角逸出。

  金黄‘色’的神之血。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维烈全身发抖,勉强克制住弑神的冲动。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发火,但我不认为我做错了。”一开口,普路托就咳了两声,更多的血液涌了出来,“你不要以为灵魂没有办法自杀,当情感达到一定强度,魂体就会受不住。肖恩当时的情况就是如此,如果……咳咳,我不再次封印住他的记忆,他绝对会当场消失!”

  颤抖停止了,维烈整个人瘫软下来,一手盖住脸,吐出绝望的低语:“完了,全完了。”

  “赛普路斯?”

  “你们这些神明,都没有感觉吗?”维烈垂下手,崩溃地大喊,“你们把肖恩和他身边的人害成这样,肖恩是不怪你们,因为他是滥好人!大笨蛋!难道他身边的人也是滥好人?”普路托茅塞顿开:“你是说……帕西尔提斯?”

  “普路托!”

  温柔婉转的嗓音突然响起,一道纤影翩然落下。那是个看来二十后半的‘女’‘性’,容姿端丽,仪态高雅。然而一瞧见吐血的冥王,她美丽的大眼立刻珠泪莹莹,顾不得裙子会‘弄’脏,跪在他面前:“啊啊,你受伤了。”

  “秦…秦蒂丝。”普路托‘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因为他们夫妻目前分居中,还是对方提出的。

  生命‘女’神反‘射’‘性’地伸手想为他疗伤,想起两人属‘性’相反,咬了咬‘唇’,生气地转过头:“赛普路斯,我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什么要打伤我的丈夫?”她生‘性’温柔,虽然在质问,语气却毫无感。

  维烈没有回答,愣愣地瞧着他们,冲口道:“为什么你们可以互相看见?”

  “呃?”秦蒂丝完全不清楚前因后果,一时懵了。普路托会意地道:“因为我们都是神,无论属‘性’如何,存在方式是一样的。而亡者不同,是另一种存在形式,不是特殊体质或相同属‘性’就无法接触。帕西尔提斯的情况更加复杂,原本生者就看不到亡者,加上贺加斯大人的影响,使他的灵识彻底断绝。”

  “罢了,罢了。”维烈灰心至极。

  “赛普路斯,你是为了帕西尔提斯?”普路托重拾先前的话题。维烈苦涩一笑:“你们好歹也和他做了一千年邻居了,都不清楚他的状态?”普路托和秦蒂丝有点难堪地对视一眼,道:“我们只能从罗兰…他的弟子口中得知一些他的近况,一来他不愿见我们;二来世界之钥的结界我们也进不去。”

  “嗯,那我告诉你们他一百多年前的样子,因为一百多年前我才进去。”维烈淡淡地道,“当时我看见一个疯子。”

  普路托和秦蒂丝呆在当地。

  “怎么,你们很惊讶?”维烈扬了扬眉,绽开讽刺的笑容,“真是怪了,连身为神明的你们都必须互相陪伴才能度过漫长的岁月,你们凭什么以为他被单独囚禁一千年,还能保持清醒的理智?”

  “我……”两位神祗都有词穷的感觉。

  “我‘花’了三十年医治他,但我可以断定没有根治,事实上也不可能治得好。所以我才希望肖恩恢复记忆,给他点慰籍。离[最终时刻]已经没多久,至少让他平静地去。现在,当然是什么都不用谈了。”

  窒息的死寂弥漫在三人周遭,良久,秦蒂丝低低的啜泣声渗入停滞的空气。

  普路托困难地道:“赛普路斯,以摩耶的能力,也找不出让那个孩子解脱的方法吗?”维烈忍不住吼道:“找得到我还会要肖恩恢复记忆吗?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他痛苦!”

  沉沉的叹息,是无奈,也是愧疚。

  “可笑,单单一个席恩,就能搞出今天的局面。不过,我也不会让他好过的。”

  语毕,红发青年雪白的身影隐没在黑暗里。

  第二天清晨,杨阳被‘鸡’啼声惊醒。

  糟糕!仿佛弹簧般蹦起,瞥见身旁的人安详的睡颜,她才松了口长气,倒回‘床’铺:如果肖恩在她睡着期间出了什么状况,不用维烈责怪,她先扇自己一巴掌。

  等等!还不能确定是没事!倒下的人重新跳起来,用力摇晃青年的身体:“肖恩、肖恩、醒醒!”

  隔着衣料,杨阳清晰地感到掌下的肌肤绷紧了一瞬,这是武者的自然反应,但是接下来的反应就不像武者,而像赖‘床’的小孩:“嗯~~让我再睡一会儿~~~”

  “别睡了!太阳晒了!”杨阳又好气又好笑,又是如释重负,不觉提高嗓‘门’。肖恩双眼睁开一线,咕哝道:“根本没太阳嘛。”

  “早睡早起才是好孩子哟。”

  一个快活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杨阳和肖恩同时瞪大眼,转向声源:“索贝克!”

  帕西斯面朝里坐在窗台上,笑嘻嘻地望着他俩:“嗨!”刃雾也举起爪子打招呼。

  “索贝克!”肖恩‘激’动地扑过去。幸好帕西斯早有预料,跳下窗台,才没被他扑出房外。杨阳也绽开高兴的笑容:“见到你太好了。不过,这回你是不是应该说出真名,假冒的流‘浪’佣兵先生?”

  “咦,已经碰上本尊了?”帕西斯立刻猜出‘露’馅的原因,同时喘了口气——肖恩抱得好紧,“那我也不用屈就这张平凡的面孔,可以另外换张美丽的脸。”

  “喂喂。”

  肖恩稍稍放松手劲,问道:“索贝克,我认识你,对吗?”帕西斯眼里浮起柔和的水光,那是感动与无憾‘交’织而成的情‘潮’:“你自己的事,还来问我?”

  “呃,那个,我……”肖恩一言未毕,被一双手转了个方向,撩起长发编辫子。

  杨阳愣愣地看着这一幕。本应该亲昵非常的画面,却丝毫没有暧昧的气息,因为帕西斯的眼神是那么虔诚,动作专注仔细,就连神的‘侍’者也不遑多让。

  “世间的事——”银发青年咬着发带,因此发言有点模糊,却有股别样的温柔,“不必一一去计较,不然计较到死也计较不完,还会错失眼前的幸福。”

  “……”

  “记忆也是。”熟练地打了个结,帕西斯挥挥手,纵身跃出窗外。

  “索贝克!”肖恩和杨阳不约而同地奔到窗前。

  “下次我会用别的面孔,要认出我哦。”

  远远的,一串笑声传来,如同逐渐远去的身影,带走所有的隐晦,将宁静铺满整个房间。

  “耶,索贝克来过了?”

  餐桌上,见过流‘浪’佣兵的都‘露’出惊喜之情,没见过的则歪着头纳闷。

  “嗯,他还说下次会用别的面孔出现,叫我们认出他。”杨阳撕下一片面包,边嚼边道。

  “哈!好好玩!”昭霆提起兴趣。她是小孩心‘性’,虽然曾气帕西斯不以真面目示人,但一顿饭后,就忘得干干净净了。希莉丝一指点‘唇’:“不知道他真正的长相是怎么样的。”轩风斩钉截铁地道:“绝对是帅哥!我打包票!”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女’人的直觉!”轩风站起来,一手握拳,昂扬地道。众人无言。

  维烈的视线自始至终没离开肖恩的脸,见他一脸生气勃勃地和昭霆争抢食物,放下心中的大石。

  这样,也好。

  因为昨天已经走了一半路程,不到中午,一行人就到达目的地。和想象中一样,赫拉特有着符合一城首府的磅礴外观,高耸的城墙上旌旗飘扬,只是没有护城河,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深深的壕沟。背面是鸟的翅膀般伸展开来的山岳,点缀着的针叶树林。

  吊桥前停着一支队伍,望见为首的人,杨阳惊讶地睁大眼: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迎接下属的上司!西城城主却不觉得有任何不妥,泰然地下了马。

  “贝姆特!”

  一路上,轩风设想了无数种见面的情景,惟独没想到这种的——她竟然像个思念丈夫的小妻子似地飞奔过去,紧紧搂住那个本打算‘私’下狠狠报复的男人,还红了眼眶!

  “轩风……”贝姆特以为她的反应是委屈的发泄,心里更是愧疚,右手轻拍她的背部,“你没事就好。”却不料怀里的小‘女’人听了他的话,仿佛惊弓之鸟般挣开他的拥抱,然后拉拉裙摆,理理鬓发,绽开一抹非常有气质的笑容:“好久不见,贝姆特。”

  “……”

  “别装模作样了,轩风,你大家闺秀的形象早破坏光了。”杨阳和昭霆一齐吐友人的槽,换来两颗大白眼。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贝姆特叹道。他一直在担心轩风会不会受到,现在看来是平安无事。轩风难得娇靥一红,别开视线,顿时惊喜万分:“外公!”

  “没良心的小丫头,外公在这儿站了半天才看到。”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强忍‘激’动,用慈和的语气说着责怪的话。轩风一脸撒娇地偎向他:“抱歉,人家一时没注意到嘛。”

  “我知道我知道,首领比我这糟老头有魅力多了。”

  “讨厌!”

  一老一少亲热地寒暄,另一边也没闲着,开始相互介绍。贝姆特吃惊地瞪着杨阳:“你是……替罪羊!”饶是修养够好,杨阳也禁不住咬了咬牙:“我的名字是杨阳,今后请城主别再叫我替罪羊了。”

  “呵呵,没想到你真的追来了——替换的剑找到了吗?”

  “我正在请一位矮人朋友打,最迟一年你就能拿到了。”

  “好,那么到时对比货‘色’。”贝姆特笑道,下一秒笑容僵在脸上,“维烈!”红发青年扬起温柔的浅笑:“老板,好久不见。”

  “你还敢来见我!”贝姆特一把抓住他的脖子摇晃,“说好握着红‘玉’叫你会来,结果我叫了半天也看不到人影,害我差点被帐本淹死!”

  “对…对不起。”

  “你这家伙,竟敢对维烈哥哥如此放肆!”伍菲勃然大怒,举起雷球就要丢出去,被肖恩拦住:“别这样!”贝姆特松开手,瞅着在青年臂弯里挣扎的小占卜师:“你妹妹?”维烈咳了两声,苦笑道:“算是吧。”

  “首领,这里风大,不如进去再聊。”

  “啊,好啊,萨罗斯。”

  出声的是站在贝姆特身后的年轻男子,容貌在水准之上,尤其是嘴角一抹笑意格外勾人。轩风面‘露’困‘惑’,纳闷以前怎么没见过这样一条“‘肥’鱼”,于是偷偷问凯渥鲁夫。

  “他是独角兽佣兵团长。”

  “哦。”

  一行人前脚走,后脚一个人出现在原地,突然得令两名守城士兵不住‘揉’眼睛。

  (奇怪,那个城主有点像华尔特。)帕西斯敛眉沉思。刃雾不解地道:《他们是祖孙,这不是当然的?》

  (历代西城城主应该都跟华尔特没有血缘关系才对,改明儿我要查查史籍。)

  “呃,小弟弟,你从哪儿来的?”一名守卫走上前,弯腰和蔼地问道。因为倒映在他眼中的是小男孩的形象,而且是个非常可爱的小男孩:柔软的栗‘色’短发,水汪汪的蓝眸,粉颊红‘唇’,怀里还抱着只大布偶,说有多讨喜就有多讨喜。

  帕西斯‘抽’噎了一声,挤出两泡泪雾:“我和爸爸妈妈一起来的。”可怜巴巴的表情、颤抖的童音拧疼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另一名守卫和其他进出城‘门’的民众都围拢过来:“你爸爸妈妈呢?”

  “被盗贼杀死了。一个黑黑的伯伯要抓我去做实验,我拼命跑,摔了一跤,摔进一个画着好奇怪图案的大圆圈里,一眨眼,就在这里了。”

  “是魔法阵!”几个见多识广的人冲口道。两名守卫神情凝重:“小弟弟,可以跟我们走一趟吗?”

  “去…去哪里?”帕西斯怯生生地问。如果不是装布偶,刃雾一定会吐出来。

  “别怕,我们只是带你去见一个人。见到他时,你只要原封不动地把刚刚的话说一遍就行了。”一名守卫抱起“小男孩”,对身旁的同僚道:“我带他去见首领,你派人到附近打听打听。有魔法师的盗贼团,决不是小角‘色’。”

  舒舒服服地让人抱进城,帕西斯忖道:嘿嘿,不知道我这个造型,肖恩师父认不认得出呢?

  在像是市政fǔ的建筑物里,杨阳一行享受了一顿热腾腾的中饭。菜肴不豪华,但是很美味,用餐的气氛也很自由,所以每个人都吃得很愉快。

  “对了,各位还没自我介绍呢。”喝饭后茶时,贝姆特微笑道,“除了轩风、维烈和杨阳小姐,其他几位我都不知道名字。”说着,他特别看了眼希莉丝。

  “昭霆!严昭霆!”棕发少‘女’首先‘精’神地报名。

  “耶拉姆。”和她截然相反的冷漠声音。

  “月。”优雅、柔和如丝缎的嗓音,让听见的人都遗憾他的名字怎么这么短。

  “希莉丝佛罗伦兹。”

  “和南城的公主同名呢。”贝姆特挑了挑眉。希莉丝回以镇定的笑容:“事实上,我长得也和她很像,这是见过南城公主的人说的。”她竭力使语调保持平稳,身在敌营,虽然不害怕,却免不了有些紧张。肖恩注意到她的异常,正要询问,感到贝姆特投来的目光,随口道:“哦,我叫肖恩普多尔卡雷。”

  一室哗然。费路迪亚、费路迪尔和萨罗斯齐声道:“肖恩普多尔卡雷!?是单人匹马解救了提拉的那位吗?”

  “啊?啊,不是!”肖恩回过神,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惊惶之‘色’溢于言表,“不是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肖恩普多尔卡雷,我是无名小卒!只是碰巧同名同姓!不,我不叫肖恩普多尔卡雷,我叫……叫…恩肖!对了,我是叫恩肖嘛,我怎么会忘了自己的名字呢?”

  “……”

  杨阳一行惨不忍睹地捂住脸,贝姆特等人则是哭笑不得:从没见过这么不会说谎的人!

  “我明白了。”贝姆特干咳道,“肖…呃,恩肖……”杨阳打断:“他叫肖恩!”肖恩哀怨地瞪着她,认为她“戳破”他‘精’心编织的谎言。看到他的表情,三位佣兵团长撇过头去闷笑,老佣兵也忍俊不禁。

  年轻的城主强忍笑意:“我就叫你肖恩,不介意吧?”棕发青年怔了怔,漾开灿烂的笑靥:“不介意!我正想这么说!”

  名震大陆的提拉英雄竟是这样一个挚诚爽朗的青年,贝姆特等人着实没料到,却都不感到失望,反而觉得非常亲切可爱。

  不过……算算还漏了一个,众人的视线集中到占卜师身上。她哼了一声,别过头不理。

  “舍妹伍菲。”维烈代为介绍,安抚地拍拍她的小脑袋。对他不能张牙舞爪,伍菲只好朝贝姆特扮了个鬼脸。堂堂西城城主怎么会和小‘女’孩一般见识,当下淡淡一哂。

  双方都认识了,谈话就热络起来。蓦的,响起敲‘门’声,贝姆特说了声进来后,走进一个抱小孩的士兵。

  肖恩和几个少‘女’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孩子,因为他不但长得惹人爱怜,哭得更惹人爱怜,完全没有鼻子通红、涕泪‘交’流的惨相。两行晶莹的液体挂在洁白粉嫩的小脸上;长长的睫‘毛’下,一双蓝眼珠被泪水熏得雾‘蒙’‘蒙’的,宛如两颗烟水晶;小手紧紧抱着一只老虎模样的布偶,可爱得令人想狠狠捏一把。

  “对不起,首领,有急事。”那士兵放下男孩,行了个端正的军礼,然后将事情经过扼要叙述了一遍。听罢,贝姆特和几名佣兵团长都‘露’出郑重之‘色’,转向目击者。

  “你们是在哪儿遇见盗贼的?”

  “路上。”

  “知道位置吗?”

  “不知道。”

  这是意料中的答案,贝姆特并不气馁,耐着心问道:“那么,有没有什么特征?比如路边种着什么庄稼?还是荒地?”帕西斯装作冥思苦想的样子:“河边……有很多芦苇。”他说的是真话,是有一家三口被盗贼袭击,里面也有魔法师。他看中那个小男孩的长相,就借用过来。盗贼的消息,算是附送吧。

  “是芦‘花’村附近!”负责周边治安的萨罗斯第一个想起,贝姆特立刻调派人马前往该地搜查。趁此机会,早已心痒难搔的少‘女’们围住帕西斯,温言劝慰:“小弟弟,不哭。”

  “呜呜呜。”帕西斯更是卯起来哭个不停。刃雾表示怀疑:《你哪来这么多眼泪?》

  (水魔法啦。)

  就知道是鳄鱼的泪水!

  “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许再哭了。”杨阳点点他的鼻尖。帕西斯顺势用刃雾擦脸——他也不想再哭了。希莉丝赞赏地‘摸’‘摸’他的头:“好乖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狄克。”

  “好名字。”昭霆和轩风也加入‘摸’头的行列。不想单方面被吃豆腐,帕西斯眼光一扫,投进希莉丝的怀抱。

  《我以为你会抱杨阳。》

  (她的太小了。)

  《……》

  但是帕西斯的最终目的并不是这个,一等红发少‘女’欢欢喜喜坐回原位,他就满脸甜蜜幸福地向她身旁的人张开双臂:“哥哥抱!”

  《你都不知道什么叫羞耻吗!?》刃雾忍无可忍地大吼。难怪它发火,一千多岁的人了,还装小鬼,缠着师父抱。

  (不知道。)帕西斯心安理得地偎在肖恩怀里。刃雾只有无言以对。

  杨阳‘精’通人情世故,自行告退:“我们带狄克出去逛逛,不打扰城主了。”贝姆特了然一笑,指定萨罗斯做向导,陪众人观光。

  独角兽佣兵团长相当善于言辞,哄得几个少‘女’笑逐颜开,而前者也很高兴有美‘女’相伴,一路上可谓宾主尽欢。经过小吃街时,肖恩问帕西斯:“狄克,饿吗?”

  “不饿,我吃过了。”

  “肖恩,你自己想吃,就不要拿狄克做幌子嘛。”杨阳和希莉丝异口同声,语气也是相同的无奈。肖恩非常愤慨:“我才没有!”他虽贪吃,却没堕落到和小孩抢食物的地步。众人都不信,昭霆嘘道:“是就是,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哼!狄克,我们自己玩,不理他们!”肖恩气坏了,抱着帕西斯一溜烟冲进人群,眨眼不见,过‘激’的行为让众人吓了一跳。

  “看来是真的错怪他了。”杨阳掩嘴反省。希莉丝更是后悔。萨罗斯诧异的是另一件事:“那位仁兄,到底几岁啊?”

  “呃——”众人尴尬地面面相觑。半晌,月柔和却毒辣地道:“实际年龄33岁,心智年龄3岁。”

  “果然。”

  被同伴评价为“实际年龄33岁,心智年龄3岁”的某人穿过两条街,在一家餐馆坐了下来,把满腔怒火发泄到食‘欲’上:“可恶可恶,我又不是真的饭桶,只不过因为一千年没吃了,才稍微贪吃点,他们竟然什么都想到这上头,好像我是饿死鬼投胎似的……”

  一边滔滔不绝一边还能准确地把饭菜扫进嘴巴,咀嚼吞咽,这份绝技让周围的客人看傻了眼。对座的男孩却毫不纳罕,时而再叫几盘菜,时而捧杯品茗,神情动作都不像个小孩子。

  肖恩好容易停下喘口气,瞥见对方眼神宠溺地看着自己,愣了愣,再定睛看时,又是一脸的纯真无邪。

  “哥哥吃饱了吗?”

  “啊!”被他提醒,肖恩才注意到满桌狼籍,脸腾地红了,“对…对不起,光顾着我自己吃。”

  “没关系,我说了不饿嘛。”帕西斯让刃雾躺在膝上,双手递出茶杯,“给!妈妈说的,饭后要漱口。”这的确是莉拉说的,因此说话间,他的眉宇浮上温柔。

  肖恩感动地接过杯子:“狄克,你真好。”

  “哥哥的同伴对你不好吗?”帕西斯开始考虑帮师父另外找一群同伴。

  “不是,他们对我很好。”肖恩犹豫了一下,犹豫是否应该对一个小孩吐‘露’心声,话语却不受控制地倾泄而出,“其实我是生气,生气他们把我当贪吃的小鬼看待,还有对我不理不睬,尽盯着那人笑。”

  “咦?”

  “萨罗斯啊!他好会说,我连他的一半也及不上。以前希莉丝上街都牵我的手,和我有说有笑,今天却看也不看我,只听萨罗斯讲话,只对他笑……”

  帕西斯越听越震惊,双目圆睁。

  “我知道这种在背地里发泄的行为很幼稚,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以前从没谈过恋爱,姐姐告诉我的法子也都不适用——希莉丝不肯跟我去甘蓝菜田。”肖恩沮丧地趴在桌上,因而没看到帕西斯快凸出来的眼珠。

  没有错!!肖恩师父真的恋爱了!!!

  《喂,镇定点。》察觉主人的呼吸频率大为急促,刃雾连忙提醒,顺便问了声,《你不会想杀了她吧?》

  (如果是那‘女’孩单方面对肖恩师父有意思,我会杀了她。)帕西斯冷静下来,眼底却燃烧着冰焰,(肖恩师父是我和菲莉西亚的珍宝,岂容他人染指!不过……是肖恩师父动心的话,意义就不同了。)

  想到这里,他绽开一抹童稚的灿笑:“哥哥喜欢希莉丝姐姐吗?”刚直起腰的肖恩面红耳赤:“嗯。”

  “那希莉丝姐姐呢,不喜欢哥哥吗?”帕西斯表面继续微笑,心里却在咬牙切齿:不识好歹的臭丫头,看我今晚把你洗干净打包丢到肖恩师父的‘床’上!

  “不,她也喜欢我。”肖恩更害臊了,“所以气她理萨罗斯不理我。”

  原来问题出在萨罗斯身上啊。这回帕西斯是真的笑得灿烂无比:竟敢肖恩师父的‘女’人,看我拔了你的舌头!不,直接阉了省事!

  “嗯…说气萨罗斯不太正确,多数是气我自己,我又笨又不会说话。”肖恩不知道自己一句话挽回了某人的男‘性’生涯。

  “没这回事!”帕西斯急道,“我就喜欢肖…喜欢你!”

  “呜呜~~狄克~~~”肖恩冲过来一把抱住他,帕西斯也任他在自己身上制造洪水,突然想起一件事,小声问道:“哥哥,你带钱了吗?”

  箍住他的手臂僵了僵。

  好吧,他没带。帕西斯安抚地拍拍师父的背:“不用担心,你坐回原位,再叫几个菜,我一会儿就回来帮你付帐。”钱嘛,有的是手段‘弄’到。

  战战兢兢地坐在位子上,肖恩紧张得不敢动弹,也不敢照帕西斯教的点菜,怕加深罪孽,整个付不出帐的穷鬼模样。正当老板怀疑地走过来时,一个清嫩的童音响起:“对不起啊,哥哥,我把你的钱包拿走了。”

  “呃?”肖恩丈二‘摸’不着头脑地看着帕西斯走近,‘胸’有成竹地问老板:“多少钱?”

  “哈哈,小弟弟,你把钱包给你哥哥,让他付吧。”见帕西斯人小鬼大,几个客人笑着打趣。

  “我哥哥算术不好,你说好了。”

  “三个银币。”老板存心逗逗他。帕西斯瞪眼,流畅地骂道:“你当我冤大头吗?这一桌顶多40铜板,给你一银币算给你面子!”说着,将一枚银币重重放在桌上,拉着肖恩离开了餐馆。

  “狄克,狄克。”过了好一会儿,肖恩才回过神,“你哪来的钱啊?”

  “我的布偶是存钱罐。”帕西斯随口胡诌。刃雾听得直翻白眼:把它变成布偶不够,连存钱罐也要客串?肖恩哦了一声,红着脸道:“对不起,还要你帮我付帐。”

  “没关系,我也喝了茶嘛。”帕西斯左顾右盼,指着一家店:“啊!找到了,服装店!”

  “咦?”

  “讨好‘女’朋友的礼物啊。别看我这样子,我对‘女’人可是很有一套的。”帕西斯抬起头,摇摇食指。肖恩完全搞不清状况,愣愣地被他拉进店。

  “欢迎光临!”美丽的‘女’服务生迎上前,笑‘吟’‘吟’地道,“请问想买什么款式的衣服?”出乎她意料,声音从下面传来:“我和哥哥要买送给嫂子的衣服。”服务生笑得更欢了,亲切地蹲下来:“好可爱的小弟弟。你嫂嫂长什么样?”

  帕西斯形容了一下希莉丝的容貌。服务生琢磨片刻,自信地笑了:“我可以帮你们挑几套合适的。不过,你们知道她的尺寸吗?”

  “84,59,85。”帕西斯面不改‘色’地报出三个目测数据。服务生点点头离去。

  “狄克,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数字?”肖恩奇道。帕西斯干咳道:“一种新型的丈量词。”

  “哦。”

  服务生很快拿来几件漂亮的衣裳,让他们比对,可本应挑选的人却定定注视橱窗。帕西斯瞥眼间,也怔住了。

  那是件淡紫‘色’的连衣裙,削肩窄腰的设计,左‘胸’至右腰斜绣着‘精’美的银‘色’‘花’纹,缀以光滑圆润的珍珠,长长的下摆也以薄纱和蕾丝装饰。华丽中蕴含高贵,娇美中又融和了典雅。

  银发青年立刻明白师父为什么会被它吸引住,因为这件衣服就像是为那个人量身定做的。

  “你觉不觉得这件很适合……”肖恩兴奋地转过身,看到空‘荡’‘荡’的视野,一愣,脑海里的名词顿时模糊、碎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失落。服务生赞赏地道:“哎呀,先生,你很有眼光啊,这可是我们店里最好的一件!不过我觉得它不太适合你太太,红发的‘女’孩还是穿亮‘色’的裙子比较倩丽。”

  “姐姐说的对。”帕西斯微微一笑,压抑内心的‘波’涛汹涌,“我也觉得这些比较适合希莉丝姐姐,不如我们全买回去吧?”

  “啊…好。”肖恩一半神智还没回笼,条件反‘射’地回答。

  走出店‘门’,他才真正清醒,敲了敲太阳‘穴’:“我们去找希莉丝他们?”帕西斯摇头:“不,先回城主府,不然怎么解释钱的事?一定要是你自己买的,才能显出诚意。”

  “这样啊。”棕发青年喃喃道,若有所思。适才在店里感到的空虚感,不知何时消失了,就好像被身旁的人填满了似的。凝视一脸老气横秋继续碎碎念的“狄克”,他心里有了个大概。

  当晚城主府。

  贝姆特专注地浏览从占领区送来的收获名单,攸地一只白皙的小手‘抽’出一张,拎到他脑‘门’的位置:“唔……成果不错嘛。”

  “伊莉娜姐姐?”贝姆特不无意外地瞅着身后的人,“我还以为你出去了。”

  “嗯?”

  “中午我们去接轩风他们时,你不是突然跑得没影么?”

  伊莉娜吃吃笑起来:“因为我怕被从前的主人看到嘛。”贝姆特眼中‘精’光一闪:“她果然是南城的公主?”

  “没错,贝迪想怎么样?”

  “按我的原意,是想杀了她,可惜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而且她也失去继承人的资格,对我们没威胁了。”

  “我可——不这么认为。”伊莉娜淡淡一笑,这个笑容与她稚嫩的脸蛋一点不搭配,‘精’明而犀利,“我服‘侍’了她三年,她的‘性’格和能耐,我非常清楚。”

  “你的意思是,她对我们有威胁?”贝姆特眼神一寒。伊莉娜跳上扶手,背靠弟弟,一手把玩他的头巾尾端,懒懒地道:“嗯,也有可能是相反的情况。”

  “?”

  接收到弟弟投来的困‘惑’目光,伊莉娜笑容更深,灰绿‘色’的双眼也如‘蒙’了层雾般,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不用担心,就像你说的,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所以不妨再观察一段时间。”贝姆特颌首赞同。

  伊莉娜毫无预兆地环住他的颈项,咯咯笑道:“轩风小姐回来了,贝迪高不高兴?”没有回音,但是伊莉娜清楚地看到弟弟脸上等同默认的喜‘色’,捏捏他的耳朵:“你啊,真不坦率。高兴就找人家聊聊嘛,缩在这里,谁会知道。”

  “要用什么理由?我们之间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了。”

  “那些都是事实啊,有什么好顾忌的。”

  贝姆特发出接近呛咳的咳嗽声:“胡、胡说八道!”伊莉娜点他的脸颊:“还不承认。”

  “伊莉娜姐姐!”

  “好啦好啦。”伊莉娜宣告放弃。这个弟弟从小脸薄,尽管长大后好了很多,‘逼’急了仍旧受不了,还会引发强烈的反弹,她可不想‘弄’巧成拙。

  “有件事要告诉你。”再次发挥登峰造极的岔开话题功夫,伊莉娜正‘色’道,“那个叫狄克的男孩……”

  “有问题是吧?”贝姆特也不着痕迹地顺着她的思路走。

  “哟!你看出来了?”

  “倒不是他的外表有什么破绽。”贝姆特坦承,“是一个小疏漏。我后来又问了那个守卫,他说那男孩是‘摔’进魔法阵的,可是他出现时,却是站着。”伊莉娜笑道:“贝迪好仔细,我是纯粹凭第六感。”

  “看不出他的真面目吗?”

  “完全看不出,底子也是。”伊莉娜两手一摊,难得表现出挫败,“他的气息隐藏得太好了,要不是一种连我自己也讲不明白的感觉,我真的会相信他是个普通的小男孩。”贝姆特沉‘吟’道:“费路迪亚他们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就真相大白了。”

  “不趁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杀了他吗?”伊莉娜比比窗外。

  “打草惊蛇就得不偿失了。他不像有恶意,犯不着主动惹他。何况,有血魔和提拉的英雄在他身边,谅他也耍不出什么‘花’招。”

  “顺便测试看看那位英雄是否有真本事?”

  贝姆特但笑不语。伊莉娜一手‘揉’‘乱’他亚麻‘色’的短发:“你这狡猾的家伙!”

  “真是破烂的藏书室。”

  将第九本古籍塞回书架,帕西斯骂骂咧咧。终于得以变回原样喘口气的刃雾不解:“怎么说?虽然比不上卡萨兰的,这里的藏书也满丰厚了。”

  “看清楚,这些书多半是抢来的。”帕西斯晃了晃手中缺角的书,“而且都没整理过,这样要我找到何年何月?”

  “嗯……”

  “算了,改天到罗兰那儿查。华尔特的儿子是被鲁西克带走的,他那里应该会有记录。”帕西斯跳回地上,收起光翼,‘摸’黑朝大‘门’走去。刚推开‘门’,就听见一个压低的呼唤:“狄克!狄克!”

  赶紧把‘门’关上,跑开几丈远,帕西斯才应道:“我在这里,杨阳姐姐!”

  闻声而来的人停下脚步,脸上掠过难以名状的神‘色’,然后缓缓走近,蹲下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他。

  “怎…怎么了?”帕西斯被她看得‘毛’‘毛’的。

  杨阳不答,伸手捏住他的小脸蛋,凝神观察,捕捉到对方眼底一闪即逝的愠意,她确定了,松开手,一字一字道:“索贝克。”

  “你怎么知道!?”这句话等于承认,可见银发青年受打击的程度。

  “从来没有小孩能认出我的‘性’别,我也没说过我是‘女’的。”杨阳略带不悦地点点他的鼻尖,“你可真会装,把我们骗得团团转。”帕西斯的自信瞬间恢复:“嘿~~我装得‘挺’像吧?”

  “嗯,不过,你是怎么变得这么小的?幻术应该做不到这地步。”杨阳纳闷地比对他的身高。

  “商业机密,恕不外泄。”帕西斯摇摇食指,咧开大大的笑脸,随即足尖轻点,身子轻飘飘地浮起,一双半透明的雪白光翼在清冷的夜晚空气中展开,“既然被识破了,这一轮的游戏就结束了,下次我会挑战更高难度的扮相。”

  “等等,索贝克。”杨阳拉住他的手,诚恳地道,“留下来吧!肖恩已经知道你是他的旧识,你又何必再装?就算你不肯‘露’出真面目也无妨,我们保证不用真实之眼看你——留下来,和我们一起旅行,好吗?”

  帕西斯默然半晌,道:“宁静的心情,对我而言是最大的敌人。”

  “呃?”

  “和你们一起旅行,会让我耽于快乐,使我变得软弱,最终毁了我自己。”月下的稚嫩脸庞浮起一丝丝的忧伤,但片刻间,这抹脆弱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毅然‘抽’出手,帕西斯笑道:“告辞。”

  “什么!!狄克是索贝克!!?”

  被同伴挖起来,赶到客厅,打着呵欠睡眼惺忪的众人一听见这个惊暴的消息,‘鸡’飞狗跳、鬼哭狼嚎,惟独肖恩一点不吃惊。

  “你发现了?”杨阳瞥了他一眼。

  “有点感觉,他走了?”

  “嗯,放心,他还会再出现的,以更匪夷所思的面目。”

  “天哪,天哪。”昭霆还沉浸在震撼的余‘波’里,抱头呼喊。希莉丝嘴角‘抽’搐,回忆起帕西斯扑进自己怀里吃豆腐的一幕:“他可真会演戏。”轩风一脸无法置信:“真的吗?他真的是索贝克?也就是说,索贝克是个小孩?”

  杨阳好笑地道:“怎么可能,当然是变的!但到底是怎么‘弄’的,他没告诉我,说是商业机密。”耶拉姆最先镇定下来,陷入深思:“他这样跟着我们的目的是什么?只是为了变装逗我们好玩?”昭霆回过神:“咦,不是为了肖恩吗?肖恩说他认识索贝克啊。”

  “不过,我也觉得他很神秘,虽然不像有什么居心。”想起帕西斯在走廊上的话语,杨阳敛眉沉‘吟’,突然看向一人,“维烈,你认识他吗?”

  对哦!怎么忘了维烈!余人的视线也集中到魔界宰相身上,其中以肖恩的目光最为复杂,有期待也有畏缩。维烈看了他一会儿,转过头:“你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算了吧。”

  “我……”肖恩一窒,情不自禁地咬紧下‘唇’。

  “这么说你果然认识他!”杨阳和希莉丝异口同声。轩风连连追问:“他是帅哥吗?是帅哥吗?”众人无言,不约而同地采取无视态度。

  “总之,他没有恶意,你们不用担心。”

  语毕,维烈不再开口,摆明了不想谈下去。轩风不死心地缠着他问帕西斯的长相。杨阳环顾了一圈,睁大眼:“月呢?”

  除了趴在维烈大‘腿’上酣睡的伍菲,人人面面相觑。轩风冲口道:“他不是和维烈一间吗?”

  “没有!没有!”维烈剧烈摇头,红着脸澄清,“自从我出来后,他就和我分开睡了!”

  “那他去哪了?这么晚。”昭霆一句话让众人紧张起来,正忙‘乱’的当口,响起一个他们熟悉的柔和嗓音:“我在这里。”

  “月!”

  黑发祭司站在玄关,神情有些疲惫,雪白的长袍下摆沾满尘土,与他平日一丝不苟的形象大相径庭。肖恩脑中灵光一闪:“你去解封印了?”

  “嗯。”月拖着步子走到最近的椅子坐下。看出他的内在远比外表疲累,杨阳连忙拿出随身携带的小‘药’包,泡了杯提神的香草茶给他。

  “谢谢。”一杯茶下肚,月苍白的面容泛起红晕,这才娓娓道来,“我本来想去解的,可惜没有成功。”

  “何必呢!你可以叫我一起去嘛!”肖恩叫道。月白了他一眼:“那里有很多‘精’密的法阵。怎么能让你这种粗手粗脚的家伙去。”肖恩委屈地扁嘴。维烈沉稳地道:“那不能解开的原因是什么?”

  “首先我解释一下封印的原理。”未免叙述过程有人‘插’口提问,月干脆从头讲起,“索美维你们都知道吧?那里是封锁水气的地点。水气可以通过负能量或火元素驱逐。我就是在赫拉特附近布下结点,释放本不属于这个地区的负能量,将水气赶到索美维山脉,封印在早就准备好的魔法阵里。而在负能量的影响下,这里的土地会逐渐贫瘠,加上空气干燥,水源缺失,就形成一个恶‘性’循环的荒凉区。而这小子(他指指肖恩),虽然打破了索美维山脉的,但西城本土的负能量并没有消失,水气就回不来。如果不是外围的结界没坏,水气早就散开,即便负能量消失西城也恢复不了原样。”

  肖恩愧疚得抬不起头来。希莉丝不忍心,道:“那么,只要负能量消失,问题就解决了?”

  “理论是如此。”月微微蹙眉,状似烦躁地拨‘弄’杯柄,“我本来不想通过这个途径,因为我料到用天杖做了这样的事,众神不会放过我,就在一个山谷…今天的赫拉特附近布下大型的净化法阵,可是我刚刚去看——”一段懊恼的沉默覆盖了话尾。

  “怎么?”众人一齐追问。

  “全是村庄和农田,法阵一个也没有了。”

  “什么!”一片惊呼,肖恩叫得尤其大声:“你怎么不施加防护魔法?还有在外围设结界?!”月狠狠瞪视他:“我做了!我都做了,所以才奇怪!”

  “可能是自然因素吧。”维烈安抚,“在自然的力量前,任何魔法都是无用的。”轩风担忧地道:“那现在怎么办啊?”

  “只有召唤天杖,用它收回负能量了。”月只片刻就冷静下来。青‘色’的双眸却沉淀着犹豫,掠过维烈苍白的脸,转向肖恩,‘欲’言又止。

  “月,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

  “不可以!”月正要开口,维烈打断,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慌‘乱’,“不可以,月!别‘逼’他想起来!”

  “这一段我已经想起来了啦。”肖恩摆摆手,笑道,“只是不太清楚,零零落落的,所以才问月,你不用紧张。”维烈绷紧的双肩却没有丝毫放松:“你…想起来了?”

  “哎呀,不过是和你干了一场罢了,又没死,有什么好斤斤计较的。”

  杨阳等人听得目瞪口呆。肖恩一边敲脑袋一边回忆:“而且是我主动出手……耶!怎么会这样?还有,那个时候的你好像杨阳哦,第一次想起来时,我差点呆掉。”

  “是降魔战争时吗?”杨阳首先反应过来,兴奋地喊道。

  “应该是吧——哎,言归正题……”肖恩还没说完,被好几个大嗓‘门’吼住:“什么言归正题!继续说!”

  “就这点了啦,我说过零零落落的。我记得我拿着天杖朝维烈攻去,后来怎么样,以及我是怎么得到天杖的,全不知道。”

  维烈如释重负。余人则是哀声叹气。十分失望。

  月淡淡地道:“我知道你怎么得到天杖,一定是众神选中你,让你继承它。”

  “哎?”不止肖恩,杨阳等人也愣住了。

  “天杖是两件神圣器之一,制衡众神的存在,却被那些神明转‘交’给人类,用来对付魔族,因为他们自己无法使用。第一代神子,也就是天杖的继承者是我。我被剥夺资格后,他们选择了你。”

  天未亮,杨阳就翻身坐起,穿衣下‘床’。

  清晨的空气格外干冷,刺得皮肤非常不舒服,直到踏进庭院,感受到迎面扑来的绿‘色’气息,杨阳才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四下环视,挑中一颗大槐树,走过去用粉笔画了个箭靶。

  自从在遗迹里失而复得神弓后,她就每天‘抽’空苦练,以免再出现上次那样惊险的情况。

  ‘射’第三箭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上头传来:“真用功,这么早就起来练习。”

  “城主!”

  杨阳大吃一惊,险些脱手让箭‘射’出。只听得一阵树叶急响,声音的主人已稳稳落地。高大的身材,端正的五官,小麦‘色’的肌肤,如鹰般锐利的灰眸,不是贝姆特是谁?

  “你刚刚在上面?”杨阳手指树梢。贝姆特似笑非笑:“是啊,你的观察力还不够哦。”

  红晕染上苍白的脸颊,杨阳瞥了眼对方的衣服,更是羞愧:白‘色’,这么显眼的……

  “嗯,老实的模样也很像维烈。”贝姆特眯着眼笑了:“昨晚睡得好吗?”杨阳也不知不觉回以笑容:“哈哈,‘床’是很舒服,不过和大家讨论到半夜,根本没睡多久。”随即诧异自己的多话,这个青年似乎有着让人卸下心防的魅力。

  “这样撑得住吗?”

  “啊?撑得住,我一向这么早起来,习惯了。”杨阳以聊天的口‘吻’道,“你呢?不会昨晚就睡在树上吧?”

  “怎么可能,那样我不要冻死。”贝姆特被她逗得笑出声,闲散地靠在树干上,“我是爬上去看日出的。”杨阳眼睛一亮:“是吗?视野一定很好吧!”

  “嗯哼,在我城,只有这个自然景观足以自豪了。”年轻的城主噙起一抹复杂的笑意,目光飘向远方。黑发少‘女’看着他,‘欲’言又止。

  “对了。”贝姆特回过神,眼中‘射’出明犀的光芒,“那个叫狄克的男孩你们要留心。昨晚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传回消息,的确有一家三口被盗贼袭击,但是那个丈夫和孩子都被杀死了,这是被贼头掳去的妻子亲眼所见。也就是说,你们身边那个,是冒牌货。”

  “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事实上,他是我们认识的人,而且他已经走了。”杨阳不无尴尬地道,毕竟帕西斯和他们之间的“游戏”,把本来无关的人也牵扯进来了。贝姆特的眼神变得深邃:“认识的人?你们和他不熟吧。”

  “咦?是的,是不熟,我们连他的真名也不知道。”

  “那最好小心点,不要太接近他。那一家三口被袭击时,妻子当场被;丈夫和孩子是后来才被拉出车子,‘乱’刀砍死,所以那人必然是袖手旁观了这幕惨剧。”贝姆特轻描淡写地道。因为他是外人,不好太深入评判对方的朋友,但这席话,也足够让杨阳听得冷汗涔涔而下。

  “索贝克……”她艰难地挤出声音,“应该不是坏人。”

  贝姆特看了她一会儿,笑起来:“日久见人心,你也不必太挂怀了。何况有维烈和肖恩在,那小子也伤不了你们。”杨阳展颜而笑:“他恐怕比城主年纪还大,叫他小子可不妥当。”

  “啊!是吗?真看不出来。”

  又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杨阳‘露’出下定决心的表情,道:“我也有件事要告诉城主。”

  原本众人商量的结果是偷偷解开封印,顶着无名英雄的名号一走了之,却被月:“你们以为这样就完事了?如果不告诉那个城主,施行正确的护养,不出几年土地还是会荒废!别忘了,这里可是贫瘠了一千多年!”

  于是,众人只好让贝姆特知道,至于具体怎么安排,就由他决定吧。

  坐在席上,西城城主难掩‘激’动之‘色’,良久才道:“有把握吗?”

  “呃——”肖恩讷讷着不敢看他。月坦然道:“如果是我做,有十分把握,但既然是这家伙,你就要做好失望的心理准备了。”

  “月!”肖恩生气地喊道,自信被‘激’起,迎视贝姆特的视线,“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好。”贝姆特笑了笑,环顾众人,“你们有什么要求吗?我的意思不是指报酬,这样的礼物已经不是财物能报答的了,但是不回报点东西,我实在很难心安。”杨阳不假思索地道:“请城主为我们守秘!我们不想出名!”肖恩以小‘鸡’啄米式的点头附和她的条件。

  贝姆特忍不住叹气:“我不想瞒你们,失败的话,你们肯定出不了名;但成功的话,我无论如何努力都瞒不住。”除了月和希莉丝,人人相顾愕然,显然没有料到。

  “这是当然的,你不用理会他们的白痴要求。”月也不怕引起公愤,依然语不气人死不休,“只要你自己不动心,还有放出点烟幕就行了。”贝姆特颇为意外地审视他,半晌笑道:“好。”

  “那个,请问是什么意思啊?”肖恩不解地问道。希莉丝半是宠溺半是无奈地睨了他一眼:“意思是,至少在西城境内我们是不用担心了。”

  “不错。那么有什么需要我准备的吗?何时可以进行?”

  “在城‘门’口给我们一块场地就行,至于何时进行,要看这家伙何时召唤得出天杖。”月凝视自己的继承人。

  准备工作并不止清理场地这么简单,月还‘花’了半个时辰绘制魔法阵,有防止力量发散的,有保护施术者的,末了,还是不放心,对维烈道:“以防万一,你来维持防御结界吧。”

  出乎众人意料的,有[血魔]之称的青年迟疑了一下,道:“我们一起比较好。”

  月微微挑了挑眉,用风系魔法[传音术]道:“有人会来捣‘乱’吗?”维烈几不可察地苦笑:“可能。”

  “那我主持,你辅助好了。”月转过身,示意肖恩站到法阵中央。

  被人围观的感觉实在很差,肖恩不自在地走到指定的地点,两手圈嘴大声道:“月——我好了!接下来怎么做?”闻言,包括贝姆特在内,西城的观众都踉跄了一下。虽然他们也不是抱着百分之百的希望,可是这个样子,也太不可靠了吧!

  “你是神子,天杖必然会回应你的呼唤。”月的语调一贯的冷定,眼底却‘荡’漾着深切的感怀,“这固然是我的愿望,但又何尝不是你的愿望。”

  肖恩默然,心情沉淀下来。

  他既不是救世主也不是圣人,从来没有什么济世救民的伟大想法,但是……如果西城变得富饶的话,那种将怨恨迁怒到无辜的婴儿身上,‘逼’得母亲只能淹死自己的孩子这样不幸的悲剧,也许就不会发生了吧?

  怀抱着小小的希望,棕发青年开始‘吟’唱不知何时出现在脑中的咒文:

  “开言,解印,记忆镂刻于时间,在扭曲的回廊里重拾语言;光流,夜动,文字付诸于思绪,以灵魂歌颂奇迹的诗篇;无限‘交’错,在时流的缝隙间窥视一切;重启大地的脉动,永久之壤即是安息之壤;开放沉落的水滴,流动之海亦是不动之海;可视的火焰之舞,闪光与黑暗并存;规律的风之轨迹,在四方静默中运行……”

  正当众人被青年充满韵律的声音吸引的时候,七‘色’的魔法障壁闪动了一下光芒,同时维烈迅速结了个手印,无声无息地消失。

  灰‘色’的空间铺展开来,一道白影挣扎似地晃了晃,勾勒出轮廓。栗‘色’的短发与蓝‘色’的眼珠,约‘摸’7、8岁大的男孩,却挂着与可爱的脸蛋不相符的狂怒之情,一霎不霎地瞪着这个灰‘色’空间的制造者。

  “维烈,我真不敢相信你会做出这种蠢事。”

  帕西斯取下右腕的幻象手镯,让刃雾叼在嘴里,右手一拉,撕下一片灰‘色’的帘布,将刃雾抛了出去。这是个无言的警告,示意——再不放人,我要杀人了。

  “抱歉,我不会让你出去的。”

  “……”银发青年眯了下眼,解除了幻术的他并没有‘抽’长,依旧是孩童的模样,秀丽的五官更为讨喜,身周却飘浮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狞恶气息。

  “我实在不想慢条斯理地跟你解释。”一字一字,仿佛压抑沸腾的杀意,“天杖这一出世,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吗?”

  “我知道。”维烈竭力保持镇定,效果却不是很理想。

  一声轻笑,清澈而动听,却在语尾漏出一丝不稳,象征主人的心境:“知道?知道你还拦我?”

  “帕西尔提斯,时代不同了。这个时代没有东方学舍,也没有英雄王。”

  “放屁!”假象的平静被怒吼打破,“你以为野心家只有从前有?每个时代都有野心家!”维烈提高嗓‘门’:“即使如此,有我们保护……”

  “我就是在保护他!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家伙给我闭嘴!一开始就拥有强大力量,超脱于命运的你怎么会明白命运的残酷!我早就发现了,肖恩师父在重复过去走的老路!时代又一次把他推往人前!这一次比上次还糟,连退路也没有——他不可能再死一次!所以我才不想让他出名,你却……保护?你‘弄’清楚敌人的含义再来说这两个字!别忘了,当初害肖恩师父形迹的是他真心帮助的民众!而嫉妒他要杀他的,是他的好友!”

  “可是…这是肖恩的希望。”维烈的音量小下来。帕西斯绽开一抹苦涩意味多过嘲讽的浅笑:“不分轻重的家伙,把钱偷偷塞进他的口袋让他资助贫民和让他出这样大的风头,根本是两码子事!好了,我不想同你废话,马上打开这个异空间,不然,即使是你我也照杀不误!”

  维烈只犹豫了一瞬,就坚定地道:“不。”

  银发青年周围的杀气突然消失了,就连笑容也是淡淡的,优雅的,温暖犹如三月的‘春’阳,却让人感到一股从骨子里透出的冷!

  “你好像对自己的不死之身很有自信。”他看似漫不经心地把玩手指,实则熟悉这份幼嫩的身体,“要不要打个赌,维烈?我赌我的剑快得过你的魔法,硬得过你的魔核。”

  魔界宰相控制不住地发抖,冷汗流经下颚,汇聚成水珠,在他脚下形成一摊水渍。属于武者的威压感糅合了奇妙的狂气,彻底震慑住他的灵魂。

  “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他才勉强挤出细微的颤音,“我不让你…伤害他……”

  “伤害?”帕西斯一怔,气势淡了些。维烈得以大口喘息,把话说完整:“来不及了……你现在出去,也来不及阻止,只会引起反噬,伤到肖恩。”狂暴的怒火再次窜烧起来,迸出齿间的单字针刺般尖利:“你——”

  就在维烈以为会被大卸八块时,杀气再一次消失了,不同于刚才,这次并非收敛,而是怒火燃尽后的无力。

  “罢了,是我信错你,反正也不是没有解决方法,不是第一次失去……”

  “帕西尔提斯?”

  澄碧的眸定定注视他,异样的忧伤也异样的羡慕:“真幸运,出生就有力量的生物。”

  清脆如碎冰的声响震撼鼓膜,几片灰‘色’的裂片落下,‘露’出一个白‘色’的空‘洞’。帕西斯收回拳头,最后看了他一眼,是饱含恨意的一眼:“记住,维烈,你不但害了肖恩师父,也害了我。”

  红发青年呆呆站在原地,苍白的脸庞‘交’织着‘迷’‘惑’与无措。他确实不懂,不懂那个眼‘色’,不懂对方的话,因为他是魔界宰相,命运之外的存在。尽管看了无数的‘潮’起‘潮’落,‘花’开‘花’谢,但从未真正涉足俗世的他,如何体会得到滚滚红尘中的众生的悲哀与痛苦?

  一跳出异空间,帕西斯就从刃雾那儿拿回手镯,用原来的样貌出现在两名东城密探面前。

  “回去告诉罗兰,不许对肖恩普多尔卡雷出手!”

  语毕,不给两人反应的机会,他飞快地划了个法印,直接将他们传送回伊维尔伦,随即看向远方的人群。一道光柱正冉冉上浮,旋绕着五颜六‘色’的魔法符文,构筑成华丽而壮观的景象。在那道逐渐变粗的雪白光柱中,有某样东西缓缓成形。

  啪!

  茶杯打翻在桌上,沾湿了尚未批阅的奏折,桌后的人却似毫无感觉,牢牢握着右手,神情恍惚。见状,一旁的大神官发出讶异的低呼:“大人!?”

  没有回答,投诸于虚空的视线也没有丝毫摇晃,冰蓝的眸焦距涣散,苍白的‘唇’吐出不同于平日的深沉声音:“天杖……出世了……”

  话音刚落,罗兰痛哼了一声,骤然回神,摊开手,一个鲜红的印记映入他困‘惑’的视野,一个钥匙形状的印记。

  似曾相识的感觉流遍全身,脑海深处有什么东西一点点浮上,褪‘色’的,破碎的记忆……

  [肖恩普多尔卡雷。]

  高高的祭坛上,美丽的‘女’‘性’略带伤感地俯视他,[你真的决定了吗?]

  总是挂着明朗笑意的双‘唇’,一反常态地勾起讥讽的弧度:[都赶鸭子上架了,还来假惺惺地确认!]

  [我们不知道贤者们对你说了什么。]说话声来自‘女’‘性’身旁的男子,全身被黑‘色’的斗篷裹得密不透风,兜帽却掀了下来,‘露’出漆黑的长发与清雅的面容,[你确实有选择的权利。]

  琥珀‘色’的眸子闪过一丝‘迷’‘惑’,在来回的审视间,褪去敌意。

  [那个,对不起。]他搔搔头,有点不好意思,[因为那帮老头实在太讨厌了,就以为你们也不是好东西。如果不麻烦的话,可不可以解释一下?]冥王夫‘妇’不约而同地轻笑出声。

  [当然可以。]生命‘女’神温柔地道,[简而言之,我们希望你能够继承其中一件神圣器,封印魔族,这不是你的使命,只是因为你是人类中少见的强者,可以承受得住神圣器的力量。]

  [那预言是怎么回事?]棕发青年瞪大眼。

  [咦?那只不过是个启示,我们给人类的方向……]

  [可恶可恶!]肖恩愤慨大喊,用力践踏脚下的地面,[就因为这样,我和莉的一生都被毁掉了!]普路托和秦蒂丝恍然大悟,‘露’出歉疚之‘色’。瞥见他们的表情,肖恩勉强压抑住怒气:[不关你们的事,是人类自作聪明。]

  [……]

  [我可以拒绝吗?]

  两位神祗为难地对视,半晌,普路托苦笑道:[可以,不过这样,我们就要去找别人了。]肖恩抿了抿‘唇’,硬着心肠道:[我…我管不了这么多。他们都叫我救世主,命运之子,可是我自己再清楚不过,我只是个平凡人,本事虽大,头脑却简单得很,老是给身边的人惹麻烦,这次也是,如果不是我多管闲事,莉他们就不会被抓起来,我也不会站在这里。所以……结论一开始就出来了,我只能接受,但是我不是为别人!不是为世界!是为我重视的人们!]

  [肖恩,你是我们选中的人,我们并不希望你痛苦,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们可以还你自由。]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肖恩洒脱地笑了笑,眼神清澄如水,[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用一个臭名声,换那些孩子的幸福人生也不错。神子就神子吧,虽然我和魔族没有深仇大恨。]

  秦蒂丝叹了口气,道:[那么,你愿意继承哪一样?天杖与你的个‘性’比较合,世界之钥更有助于你封印魔族。]

  [就天杖好了。]

  眼前的景象在刹那间被漂白,肖恩下意识地遮住眼睛,巨大的能量‘波’冲击着他的身体,化为光的漩涡,拖着他往能量的中心移动,不知过了多久,烧灼肌肤的烫痛感渐渐冷却,他迟疑地放下手,看到一件不可思议的物事。

  那是把十字型的权杖,杖柄尾端用各种宝石修饰成日光轮,由内向外发‘射’。中央为珍珠,外圈按顺时针方向分别是石榴石、紫水晶、蓝宝石、钻石、祖母绿、猫眼石、红宝石、橄榄石、玛瑙、琥珀、苍‘玉’和璧玺,极为华丽。

  杖身部分则是黑曜石打造,衬着‘精’致的银线,更添高贵。

  肖恩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触‘摸’权杖,一个非男非‘女’的声音顿时响起:《又见面了,誓约者。》

  “……天杖?”

  《是我,很荣幸你还记得。》

  “我对你没好感!”肖恩气呼呼地嚷道,“你‘逼’我和维烈打,害他差点死掉!”

  《请原谅,但也是你违约在先——你没有完成你的职责。》

  “我可没答应任何事!我只同意做你的主人!”

  《狡猾。》天杖咋了咋舌,《算了,和上一位誓约者比起来,你还算是比较负责任的,‘性’格也更加合我胃口——那么,作为再次见面的礼物,我来恢复你的记忆吧。》

  “呃?”肖恩一愣。天杖以一种带着优越感的语气道:《我主宰‘解’的力量,哪怕是冥神的封印,我也能轻易解开……》

  “不要!”

  《……你真是个胆小鬼耶。》

  “不是胆小鬼不胆小鬼的问题,你这破烂十字架!”肖恩火大地骂回去,“你根本不明白,每次我想起一点时,那种心也好像被撕裂的感受!”他深吸一口气,让情感沉淀,仿佛走马观‘花’般,回想一千年来的经历。

  “再等一段时间。”

  《咦?》天杖诧异他态度的突变。

  “我是笨,但还不至于看不清真相,维烈不是自‘私’的人,他要我恢复记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可能是责任,可能是义务,所以总有一天,我必须想起来,现在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请你等到那一天。”

  天杖沉默片刻,道:《好。》

  听不见同伴与神圣器之间的‘交’流,众人只看到华美难言的十字架悬浮在青年的‘胸’前,随着一声巨响,白光暴涨,一种难以形容的变化飞快蔓延开来。

  空气的味道变了。

  原本干燥的气流渗入清新的水气,舒爽而怡人,以棕发青年为中心汇集,形成巨大的漩涡,层层往上,夹杂着无数光的微粒,晶莹闪烁宛如光的洪流,最终化为一条直冲天际的龙卷,旋转良久,豁然暴散,冲向四面八方,席卷了整个西方大陆。

  除此之外,景‘色’的变化也显而易见,一层薄薄的绿意延伸到远方的地平线,虽然没有‘花’香,却有了草木特有的清爽气味,水气浓郁得令人直想打喷嚏,视界一片亮晶晶的光点,像是‘露’珠也像是细雨。众人看着这一切,好半晌才如梦初醒,有的捏脸颊,有的咬嘴‘唇’,有的‘揉’眼睛,还有的蹲下来抚‘摸’地面。

  “是苔藓……”

  说话的人眼眶微湿,不,应该说,每个围观的民众都‘激’动得无法自己。

  肖恩脱力地坐到在地,剧烈喘息,汗如雨下。杨阳等人飞奔过去,担忧地问道:“没事吧?”

  “没事。”肖恩回以灿烂的笑靥,随即低下头,凝视手背。蜜‘色’的肌肤上,有个烙印般的黑案,和天杖的形状一模一样。

  “好了,完事了,一切也玩完了。”

  从不知名的彼方,传来自暴自弃的低语。

  “别这么悲观,帕西斯。”刃雾劝道,“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无能为力的小鬼,你有力量改变你和他的命运,所以,别再垂头丧气了。”帕西斯收回远眺的目光,幽幽地道:“也许是我杞人忧天吧。”

  “没错!别多想,免得疯病发作!”

  扑通!妖兽被无情的主人丢下树,跌得灰头土脸。

  可恶!刃雾在心里咒骂,爬起来喊道:“去跟罗兰解释一下!你只扔给那两个间谍一句命令,叫他情以何堪!”刚‘露’出一点笑意的帕西斯全身僵硬,神情‘阴’郁地转过头。

  “我没脸去见那个孩子。”

  丰之月28日黎明,被西城人民视为救世主的一行人,以非常不符合身份的姿态,悄悄溜出城主府的后‘门’。

  “轩风,你真的不改变主意吗?”杨阳握着友人的手,眉间尽是不舍。

  “嗯。”轩风也流‘露’出浓浓的离愁,却不掩坚定之‘色’,“我想通了,跟着你们,我永远只是累赘,所以我要留在这里,努力学习剑术。”

  “真可惜哩。”肖恩和希莉丝齐声叹道。昭霆大叫:“讨厌~~为什么要走一起走啊!”

  “又不是再也见不到面。”耶拉姆白了她一眼。维烈莞尔:“是啊,会再见面的。”

  “维烈是第二次了呢。”杨阳勉强一笑,仰视他清俊的脸庞,“下次见面……是黑头发了吧?”

  “嗯,我会尽快回来,和你们一起旅行,成为你们真正的同伴。”魔界宰相的语气极为坚决。银发青年的话提醒了他,不真正踏进世间,体味“人”的喜怒哀乐,也许最后他谁也了解不了,谁也救不了。

  杨阳有些诧异,正要询问,被伍菲打断:“我也是!我也会和维烈哥哥一起来!”

  “你给我乖乖待在摩耶!”

  “呜~~”

  月催促道:“该走了吧。”遭来众人怨怼的瞪视:“重‘色’轻友。”

  “不是!”素来毒言毒语厚颜冷面的祭司难得脸红了一下,略带不自然地道,“既然后会有期,就不必磨磨蹭蹭了。”众人这才缓和颜‘色’。

  一直默默旁观的西城城主微笑道:“感谢之类的话我就不多说了,祝你们一路走好。”

  “也谢谢城主的关照。”杨阳压着昭霆的后脑勺鞠躬行礼,余人也有样学样。

  “哎哎,维烈,月,等等。”轩风一手一个拉住准备先行的两人,“离开魔界后,要第一个来见我哦!让我看看扎姆卡特!”转过头,再嘱咐杨阳:“路上见到索贝克,务必用真实之眼看他的长相,以后跟我说!不,直接带他来见我!”

  “是~~”杨阳和维烈口不对心地应道。月更是连回答也懒得回答。几位佣兵团长不满地道:“大姐头,你太不象话了,有了首领,还朝三暮四!”

  “哎呀,这是两码子事啦,我是纯欣赏,纯欣赏!”

  听了这席话,杨阳等人一致朝贝姆特投以同情的目光。

  做这个‘女’人的假冒男朋友已是超级可怜,何况还真的有意思……兄弟!你保重!

  “他们为什么都用那种眼光看着我?”

  目送黑发少‘女’一行,年轻的城主丈二‘摸’不着头脑。原南城满愿师掩嘴娇笑:“呵呵,这个你就不要深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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