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篡(节二)_满愿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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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篡(节二)

  创世历1038年雾之月底,王‘女’莉莉安娜蒂明克德修普满怀焦虑地回到卡萨兰上界。

  看到归来的侄‘女’,元帅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一时愕然。莉莉安娜则紧紧握住她的手,松了口长气:“太好了,姑姑你没事,我和哥哥都好担心你。”

  “怎么回事!那臭小子没把你五‘花’大绑关起来吗?”回过神后,这是拉克西丝的第一反应。

  “没有,他还一个劲地催我回来呢。”想起兄长当时火急火燎的样子,莉莉安娜忍俊不禁,随即‘露’出关怀中带着疑‘惑’的神情:“出了什么事,姑姑?你为什么没派人来接我?”

  拉克西丝深深吐纳,平息内心的‘混’‘乱’,坐了下来。

  “没什么,最近首都的情势有点‘乱’,你还是回西境躲一阵子比较好。”

  莉莉安娜蹙了下眉,笑道:“既然如此,我更应该留在姑姑身边了,连同哥哥的份一起。”拉克西丝轻哼:“那小子?他巴不得咒我死吧!”

  “您也知道哥哥嘴硬的‘毛’病,其实他心里是很尊敬您的。”

  “咳,莉亚,别说这种让人反胃的话,你休息一下,晚上我就派人送你回去。叫臭小子别瞎‘操’心,我不会死在他以外的人手上。”

  “到底怎么了,姑姑?”莉莉安娜沉下脸,见对方反‘射’‘性’地一震,微笑着加大攻势,“虽然比不上哥哥,我的第六感也很强哦。姑姑有心事,而且是很重的心事。”

  竟然被小自己好几岁的侄‘女’看穿,拉克西丝不禁反省是不是被帕西斯冲击过头,‘乱’了分寸。

  想到帕西斯,她眉间浮起掩不住的‘阴’云,斟酌片刻,道:“不瞒你说,莉亚,我要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你和诺因的存在会妨碍我,但我也舍不得你们——现在你明白了吧?”莉莉安娜冰雪聪明,立刻听出她的言下之意,瞪大眼,满脸震惊。

  “我不信!”她叫出声。

  “无论你信不信,我已经开始准备了,如果你执意不回诺因那儿,我只好把你关在元帅府里。”拉克西丝朝随‘侍’在侧的总参谋长做了个手势。莉莉安娜冲上来抓住她,急切地道:“是伯父‘逼’你对不对?让我跟他说!伯父很疼我,你们不要打好不好?”看出对方是认真的,惊恐的‘潮’水瞬间淹没她的心,竭力想挽回最后一线希望。

  “那个笨蛋听得进去吗?”拉克西丝撇了撇嘴,和蔼地拍拍她,“别担心,莉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保证不会闹大,很快你就能重见天日了。”说着,克鲁索已叫来两名守卫,强硬却不失恭敬地将莉莉安娜带出房间。

  “姑姑——”

  砰!‘门’合上,隔绝了凄厉的呐喊。

  “这样好吗?”凝视上司,绿发青年端正的面容有着罕见的迟疑。黑发元帅语声坚定:“这是我能想出的唯一办法。”

  做出这个决定,一半是理‘性’的分析,另一半是感情的抉择。

  拉克西丝是个才华洋溢的人,有才华的人大多想象力丰富,不然平常人,是不会把两个外貌年龄相近的人往父子关系联想;剩下就是现实的线索和推理。她早就对神官的身世非常在意,菲琳揭开的真相又让诺因和莉莉安娜也变成来历不明的小孩,恰好赛雷尔传来冒牌货和画的消息。从银龙王那儿得知“冒牌货”的身份和神官的出生,又增加了有关名字的问号。但是名字本身就是最大的提示:降灵术早已失传,只有在盛行的年代才会有人抱着叵测的居心取那种名字。这样一来诺因和莉莉安娜的真实年龄也确定了,正好和帕西斯对上。然后,东城城主师父的姓名传遍了大陆……

  罗兰的野心她早就看出来,而那天晚上的谈话,帕西斯也明白表示站在徒弟这边,那么未来,冲突搬上台面,诺因和莉莉安娜要如何自处?

  无论弑子,还是弑父,都是她不愿看到的景象。

  她不知道帕西斯是怎么想的,把亲生的小孩丢给别人抚养,但若他有个三长两短,分身的神官也会跟着完蛋;反过来坐视诺因和莉莉安娜被他伤害就更不可能了,所以只有一条出路。

  她需要制衡的筹码。

  以魔导国的现状,战争迟早会爆发,真打起来卡萨兰输多赢少。上面的主子荒‘淫’无度;下面的官僚无能;将兵懒散,士气低‘迷’;加上一票形同米虫的贵族,打得过才怪。必须有一番大刀阔斧的改革。把渣子全扫了,脓血挤干净,才能获得新生,才有一拼的希望。当然,那个谨慎却不迟钝的男人十有九会趁着除旧迎新的时刻搞破坏甚至干脆撕破脸,但这样就省得成就他的美名,被后世的历史学家渲染成顽固愚昧的保王党。

  保王党,呵,她曾经真的是保王党。

  再怎么气愤,再怎么郁闷,她还是努力帮他收拾烂摊子。因为德修普家族忠贞的血缘,因为三十多年的兄妹情谊。但是局势‘逼’得她不得不做出选择。天平的一端是视如己出的三个孩子,国家的复兴,家族的荣耀;另一端是兄长一人的‘性’命,答案昭然若揭。

  反正这样下去,结局也是一样。与其耻辱地被推上断头台,不如我来亲手了结。下定决心的一刻,拉克西丝咬破了嘴‘唇’。

  以果断刚强闻名的元帅,面临这样两难的情况,也经历了漫长的挣扎,用尽理由说服自己。

  绚烂的彩霞穿过透明的窗户,铺染了一室,造价不菲的雕‘花’窗棂和镂金家具都反‘射’出华美的光芒。在这个只能用豪奢形容的房间里,却有一人挂着不相称的沉重表情坐着,蹙紧的眉宇尽是忧思。

  随着一声轻响,房‘门’被打开,整齐宛如军步的脚步声逐渐接近,然后是托盘放到桌上的声响和一个略带无奈的男‘性’嗓音:“多少吃一点吧,阁下会担心。”

  “克鲁索大哥!”

  莉莉安娜抬眼,‘激’动地站起来,“你来了。”总参谋长静静迎视她:“果然你不吃饭是为了见我或阁下。”

  “你没告诉姑姑,是吗?”

  “是,不过我也未必懂阁下的心思。”克鲁索指指热气腾腾的餐点。莉莉安娜明白不吃完对方是不会回答的,耐着‘性’子坐到桌前,迅速将食物塞进肚子。

  “我只能说,阁下做任何事都有她的道理。”当她吃得差不多时,克鲁索先递给她一杯茶,再不紧不慢地道,“而且这次的理由,属于‘私’人范畴。”莉莉安娜六神无主地放下只喝了一口的茶杯:“真的是伯父?他怎么会……不,应该不是他,是他身边的人撺掇的。”克鲁索沉默不语。

  “何必‘弄’到干戈相向?坐下来好好谈不行吗?以姑姑的手段,没有处理不了的问题吧?”

  “其实这是最妥善的方法,殿下心里也清楚。”克鲁索忍不住说出自己的看法。莉莉安娜起而怒斥:“什么最妥善的方法,他们是兄妹,兄妹耶!至少我光是想到如果有一天我和哥哥必须分个你死我活,就要崩溃了,姑姑一定也是这样!”

  针刺般的痛楚在心底泛开,克鲁索习惯‘性’地忽略,理智回答:“也许殿下是坐以待毙的人,但阁下不是。”莉莉安娜颓然坐下。

  我实在不适合说谎。摇了摇头,克鲁索不忍地劝道:“阁下已经有觉悟了,她不会为自己的决定后悔感伤。”莉莉安娜沮丧地道:“我越来越不懂姑姑了,我本来以为她虽然爱民,骨子里还是和哥哥一样自‘私’,不然早反了,何必等到今天?可现在……”

  “您是在指责她吗?”感觉自己口气有异,克鲁索诧异地抿‘唇’。

  “没有,姑姑是的,哪里有错,我只是……不懂。”

  深吸一口气,克鲁索正‘色’道:“殿下,恕我冒昧请问,您是否因此改变了对她的感情?”莉莉安娜一怔,随即也严肃地道:“当然不是,姑姑始终是我最敬爱的人,我担保哥哥也是。”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克鲁索满意起身,准备转告他那个别扭的上司。

  “等等,克鲁索大哥,难道说,姑姑这么做的原因是我和哥哥?”

  ……祸从口出。克鲁索暗暗抹汗,紧急编出托词补救:“以诺因殿下目前的权势,谁能动你们?”莉莉安娜无言以对。

  “抱歉,请再等一下,克鲁索大哥。”银发少‘女’冷静下来,眼里褪去困‘惑’,只余轻愁,“今后,姑姑就劳您多费心了。”绿发青年直觉地行礼:“这是我的分内义务。”

  “不是!我的意思不是公事上的费心,是‘私’事的费…照顾。”

  “照顾?阁下有那么多‘侍’‘女’,用不着我一个大男人照顾吧。”

  莉莉安娜压抑叹气的冲动,不得不说得更白:“我是指,多关心关心她,你一句话抵过别人十句。”克鲁索淡淡一笑:“殿下高估了我的魅力,不过我作为出气包是很称职。”

  姑姑啊~~你平常到底是怎么对待克鲁索大哥的?莉莉安娜在心里哀号,干脆挑明:“对你而言,姑姑是怎样的存在?”

  “上司,救命恩人,效忠的对象……”

  就是没有爱慕的对象吗?莉莉安娜有点想放弃了,气馁地道:“她要你死,你会不会?”

  “当然,绝对遵从上级的命令也是优秀军人的本分。”

  “……”

  “不过——”克鲁索想了想,道,“我还是更希望活着辅佐她。”

  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表白吧。被打击得非常失望的莉莉安娜自我安慰,半恳求地道:“那请你一辈子辅佐她,陪在她身边。”

  一瞬间,青年的双眼浮起朦胧的憧憬,‘激’‘荡’平复后空余一抹浅痕:“是。”

  目送他的背影,莉莉安娜若有所悟:其实克鲁索大哥只是没察觉自己的心意吧,或者是刻意不去想,毕竟他们的身份差距太大,也不可能结合。

  自从引起不小‘骚’动的王‘女’殿下走了之后,整个城主府就笼罩在浓浓的低气压下,在里头工作的人们都战战兢兢,惟恐扫到台风尾,除了几个特殊份子。

  轰隆!第五次听到椅子倒地的声音,忙着对报表的财务部长头也不抬地道:“要喷火请去厕所,别在这儿憋着,当心便秘。”啊~~最近哈梅尔商会和希顿商会怎么回事?联手对付他!

  “吉西安!”诺因吼得惊天动地,却连损友的一根小指头也没吓到,不得已改变策略,“陪我说说话嘛~~”

  “要撒娇去找雷瑟克,没看到我‘鸡’皮疙瘩直往下掉?”吉西安反‘射’‘性’地搓搓臂膀,眼睛还是没离开文件。

  “不许看!再看我撕了它!”诺因也不喜欢更不擅长撒娇,立刻恢复生龙活虎的吼人态势。为了自己宝贵的报表着想,吉西安只有敷衍他:“你说吧,我听着呢。”

  “我好后悔啊!”

  “是是,你好后悔,后悔得快死掉了对不对。”哦,问题出在这里……

  “对!我不该让莉莉安娜回上界!怎么想那老妖婆也不可能出事!我到底发什么疯,害莉莉安娜自投罗网!”

  “羊癫疯咯。”无意识地回答,吉西安运笔如飞,给表上的空格填上心算的数字。诺因沉默片刻,扑向他:“你骗人!你根本没在听!”

  千钧一发之刻保住文件,吉西安妥协道:“好啦,好啦,我听。”真是任‘性’的小鬼,今晚又要加班了。

  “哼。”诺因其实也不敢真的撕,撕破了吉西安会跟他拼命,为这种愚蠢的理由死太不值得了。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老妖婆不可能有事!”

  “这倒未必。”换了个坐姿,吉西安无奈地抖出最新消息,“近来元帅的动向是很奇怪,把剪除盗贼消灭魔兽这类任务都丢给圣骑士团和贵族‘私’兵。那些杂碎开头还认认真真去打仗想建功立业,后来全摆样子,用公费出去吃喝一顿就回来,纯粹扰民。这些元帅应该都知道,却还是龟缩不动。”

  诺因听得眉头深皱,半晌,迸出一句:“她想反。”

  吉西安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怎么可能!”诺因反而莫名其妙地瞪着他:“这么明显的举动,你还看不出来?”

  “正因为明显,才不可能,不然岂不是昭告天下……啊!”

  “你懂了?”

  “因为罗兰城主?”吉西安的表情‘阴’晴不定,“可是,我还是不相信元帅会——”诺因匆匆披衣,接口道:“没错,老妖婆对老头子的忠心天地可表,所以出现这种情况,不是老头子挂了就是发生了什么异常的事态,我要亲自确认。”

  “你疯了!你要去现在的上界?”吉西安大惊失‘色’。

  “我一个人,无论怎样的环境都能全身而退。”诺因言者无心,本想陪同的吉西安却听者有意,闷闷地道:“那…你路上小心。”

  “安啦!这里‘交’给你和雷瑟克了!”诺因连桌子也不收拾就冲向房‘门’,中途回过头,一字一字道,“记住!我不是担心老妖婆才去的,我是去看好戏,最好帮她收尸!你就这么跟大家说,知道吗?”

  吉西安的回答是一支羽‘毛’笔——他已经懒得搭理他了。

  诺因快马加鞭,赶到最近的市镇搭下午的航班。基于安全,空浮舟站并未设在米亚古要塞,但这样‘浪’费了不少时间。他利用特权买到一张票,直奔站台。

  还没坐热,一脸抱歉的服务生走过来,说上界封站了,是否还要前往。诺因气得跳起来:“封站!?”

  “是……”服务生倒退两步,惶恐地叙述对外公布的原因。诺因完全没心听,焦躁地咬着大拇指:竟然动作这么快,这下要怎么办?

  “去里那!给我换去里那的票!”先到首府再想办法。

  “里那也封站了。”

  “……”深吸一口气,诺因怒视脑筋不会转弯的服务生,“那就到最近的地方!”

  才在里那西北方的大都市缪斯下站,诺因就被一大群闻风而来的人围得水泄不通。

  “殿下,请殿下务必光临寒舍。”

  “难得诺因殿下前来,不陪我等喝一杯,我等决不放人。”

  “敢问您这次来有何贵干?怎么不及早通知好让我们准备?”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吵得诺因更加心烦,大吼一声:“闭嘴!”

  一片鸦雀无声,连远处的闲杂人等也被散发的凌厉气势冻成冰雕。

  “我有急事,哪里有卖马?”

  “外头…外头就有。”领头的市长结结巴巴地回答,脸如土‘色’。诺因再不打话,斗篷一扬,越众而出,一个声音叫住他:“请留步。”

  诺因斜眼看去,是个书记模样的中年人,外表没什么特别,之所以乖乖停下,是因为他的语调有一股内敛的力量,不同于刚才那些人。

  “如果殿下是要往里那去,路上请小心,沿途有许多暴民和流寇。”

  “没错!”市长恢复生气,巴结地道,“殿下且坐一会儿,让我们派遣护卫,护送您……”

  “够了。”严厉地瞪了他一眼,诺因朝那书记一点头,“多谢忠告。”语毕,大步流星地离开。

  唉唉,这位殿下,真是不会做人啊。书记心下叹息,偷瞄周围面‘色’不善的上司和同僚,为接下来的安抚工作头痛,随即疑‘惑’地蹙眉:

  殿下此去,是元帅大人的指示吗?我为什么没接到通知?

  拎了一匹健驹,诺因奔驰出城,在荒道上连夜赶路,次日清晨放缓行程,想找个地方歇息一下。他是低血压,一夜不睡比砍他一刀还难受,突然瞥见不远处有个小树林,枝多而茂盛,正是作‘奸’犯科的好据点,果然唰啦啦涌出一群人。

  “留下财物,饶你不死!”

  为首的魁梧汉子挥舞着烂柴刀,架势颇有几分凶狠;可惜身后的小弟歪的歪,喘的喘,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整体气势就削弱了不少。诺因没好气地道:“滚,大爷我心情不好。”清朗的嗓音因为瞌睡和疲惫有些沙哑,却更增添了‘阴’森森的味道。

  “你这娘们口气倒大。”汉子上前几步,看清他的长相,倒吸一口凉气。而诺因也把他瞧了个分明,壮实的身材,肮脏浓密的胡须。晶莹的紫眸立刻眯了起来,‘射’出狞恶的光芒。

  他生平最恨两种人,一,肌‘肉’男;二,胡须仔。因为他们占尽他渴望而不可及的天赋。想他诺因史列兰德修普从军十余载,没有一副强壮的身板,还面白无须,这象话吗!?偏偏不管他怎么盼,天天对着镜子探照发现,还是长不出半根胡子!唯一的例外是十八岁那年,已经比其他同龄人晚发育许多的他在镜子里看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虽然是一点点,真正意义的一点点,但总算是有了。悲惨的是没留几天,就被扑涌而上的人们强行剃掉,连吉西安和雷瑟克也在其中,理由是“太别扭了”。

  去他的别扭!哪个男人不长胡子?

  可怜他宝贵的胡子,就那么没了,后来甚至再没长出来过。吉西安那家伙还落井下石,往他的伤口上撒盐:[反正你留了人家也会当你是粘上去的,干脆没有。]

  听听这是人话吗!?当时的悲愤且不说,每次回想起来都有呕血的冲动!

  诺因在这厢痛心疾首,惋惜逝去的胡须;另一边拦路贼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大哥,她好美啊。”

  “这么清秀的姑娘,说不准是哪家千金假扮的。贵族我们不能惹,走吧。”

  “我觉得像‘女’将军,军人更不好惹,趁没打起来,快走,踢上铁板大伙儿一块倒霉。”

  “罗嗦!再不干一票,今晚就没米下炊了,你们舍得让老婆孩子饿肚子?”领头的汉子嗓‘门’响亮,把诺因的神智震回笼,新仇加旧恨,吼得比他高几个分贝:“看清楚!老子是男人!”

  “男人?”不信的唏嘘紧跟着语尾,‘毛’贼们递来的目光并不猥亵,是理解而安抚的:“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贼首也放柔语气:“没错,你只要留下财…一点小钱,几件首饰,我们就放你平安过去。”

  啪!脑神经断裂,诺因正打算宰了这批不长眼的匪类,捕捉到急促的脚步声。

  “大哥,不好了!”一人慌忙奔出林子,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嫂子她…她生了!”

  “什么!”汉子瞠目,反应过来后,一把扔下烂柴刀,撒‘腿’就跑,其他人跟着散得干干净净,留下‘肥’羊呆呆站在路口,满腔怒火无从发泄。

  《诺因。》清冷而优雅的男中音在脑中响起,《他说的生,是母猪生小猪的生吗?》他也只知道这种生法。

  “应该是人类的孕‘妇’,猪生产不会引起这么大的‘骚’动。”诺因抱‘胸’分析,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他在自言自语。史列兰感兴趣地道:《我想看,我们去看好不好?》

  “这……”诺因迟疑,他向来宠这个半身,几乎没有违逆过他的意思,但是再耽搁,会不会造成难以挽回的结果?

  “大姐!大姐!”汉子又跑回来,满头大汗,神情惶急,看到他的一刻,松了口长气,没注意到他森冷的眼神,匍匐在地,道,“求求你,把马借我!”

  “把马借你?”诺因意外地挑眉,重复了一遍。

  “我…我老婆在阵痛,隔壁的阿婶说可能会难产,她身子也不好……村里没有医师,接生可以靠‘女’人,后面不行,求求你,把马借我,我去前面的小神殿求医!”汉子说着,连连磕头。

  切,我干嘛借你。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史列兰开口道:《诺因,让该出生的生命夭折,是会遭天谴的,把马借他吧。》

  (我需要马。)

  《我送你去里那。》

  诺因二话不说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感‘激’涕零的对方。用传送术只要一刹那就能到,他是占便宜了。

  (走,我带你去见识。)好心情地拍拍佩剑,诺因大步走向树林。

  小村庄‘乱’成一团,只有极少数人对诺因的到来表示惊讶,男‘性’痴‘迷’地直了眼,‘女’‘性’自惭形秽地撮‘弄’衣角。

  好标致的姑娘,怎么会来这样的穷乡僻壤?

  ‘交’头接耳声扩散开来,却没有人敢上前攀谈询问,直到拄着拐杖的老村长抓住他的斗篷:“年轻人,我老眼昏‘花’,我看你好像是…男的?”最后两个字,说得有点不确定。

  诺因的眼神猝亮,握住他的手直摇:“你一点也不老眼昏‘花’,瞎的是周围这些。”

  “那——”

  “没错!我是男的!货真价实的男子汉!”

  ……男的?围观者一时无法消化这个惊爆的消息,陷入呆滞的状态。诺因亲热地拉着村长谈话,大有相见恨晚的架势,以致忘了看孕‘妇’,等听到婴儿的哭声已经太迟了。

  《呜,没有看到。》史列兰十分失望。诺因内疚地保证:(下次要塞里有人生产,我就带你去看。)

  《一言为定。》

  (你才不要到时又睡‘迷’糊过去。)

  “村长!”马蹄声和粗厚的嗓子先后传来,一匹骏马载着两人,小跑步奔近,前面的人连滚带爬地下地,先朝诺因打了声招呼,“大姐,谢谢你!”然后转向他身边的老者:“村长,我老婆……”

  “冷静点,娘儿俩没事,你先带神官大人进去,这会儿应该清理好了。”

  汉子如释重负,将不知所措的圣职者扶下马,帮忙拿着‘药’箱,引他进屋。

  “年轻人,原来是你把马借给寇德,我郑重感谢你的善意,神会保佑你。”村长颤巍巍地行礼。勉强咽下“神算哪根葱”的不敬言语,诺因摆了摆手:“反正我不需要马了,借他就借他——对了,这匹马送你们吧,能卖不少钱,马具上的宝石也都是真的。”

  栓在站台‘门’口的都是好马,尤其是市长的那匹,连马具也镶金绘银,华丽非常。诺因嫌弃它累赘,但中意马,一时又卸不下来,只好带着跑,当作旅费的补贴。

  陡然收到一大笔财物,村民们又是感动,又是骇怕,说什么也不肯收。诺因劝了几句,不耐烦地道:“叫你们拿着就拿着,哪这么多废话!”他可是难得好心。

  众人吓得噤声。半晌,一名男子道:“村长,这位小哥一定是上天的使者,我们就收下吧。”余人恍然大悟,一齐膜拜谢恩。

  “……”什么‘迷’信的鸟村子!

  无心再待下去,诺因正要告辞,警钟乍响,哀号响彻全村:“欧克来了!”

  猪脸的怪物冲进村子,逢人便杀,惨叫和鲜血一同迸发。诺因狠狠啐舌,心道:今天是什么破日子,三番两次撞见倒霉事。一旁,‘妇’‘女’们纷纷跪倒,含着泪惊恐地祈祷;几个男人也软了‘腿’,跟着喊“至高神保佑”,诺因一脚将其中一人踹了个筋斗。

  “他求神有个屁用!”他怒骂,“有胆拦路打劫,却不敢杀魔兽?一帮窝囊废!”语毕一挥手,将欺近的欧克拦腰斩断。黑压压的魔群里,他修长的身影足不点地地穿梭,以微小的动作换取最大的血量,流畅的招式仿佛与剑融为一体。魔封剑无坚不摧,何况魔兽的血‘肉’之躯。断肢横飞的景‘色’里,面容清秀的却如莲‘花’优雅,有一种血腥而安详的美。

  良久,看得出神的人们才如梦初醒,几个胆大的青年拿起简陋的农具冲上去帮忙,虽然他们的加入对局势毫无作用。

  “太多了。”判断杀完村人也会死得差不多,诺因伸出手,喝道,“爆炎!”

  只是最简单的起动语,却产生惊人的效果:白皙的掌心迸出红光,接触到的怪物都被炸得连残渣也不剩,附近的也四分五裂地爆裂,十来颗火球呼啸着来去,掀起血的豪雨。几幢屋舍也被‘波’及,烧了起来。

  “糟。”诺因心虚地缩了缩颈子,他魔控力奇差无比,每次使用法术都会摆乌龙,这次已经算程度很轻微的了。

  火焰消灭了大半的魔兽,剩下的也逃的逃,死的死。三两下结束战斗,诺因甩干长剑上的血,转身面对惊魂未定的村人。被请来的圣职者靠着‘门’瞪他,满脸震惊:“殿…殿下。”

  有知识的人都晓得紫眼和银发是王族的标记,不过无知的村民不晓得,所以大呼小叫。

  诺因没理会小镇神官的招呼,直奔主题:“欧克的咬伤会治吗?”

  “啊?会,我会用白魔法治愈他们。”

  “治你个大头鬼!这里这么多人受伤,你治到世界末日去?两个就累死你,采草‘药’!利鲁草、月银和忍冬,没受伤的也要喝,受欧克感染的伤口会引起疫病,不能拖延。”

  “我马上去。”一把年纪的圣职者转身就跑,机灵的村民紧跟其后。诺因还剑入鞘,环视全场,挑高一边的眉‘毛’:“怎么,我辛苦杀敌,连杯水的慰劳也没有?”呆若木‘鸡’的余人啊地回过神,递水的递水,抬担架的抬担架,搬尸体的搬尸体。死者的亲人低声啜泣,嚎啕大哭的倒不多。

  年轻的王储靠着墙看他们忙碌,啜饮粗糙的麦茶,心里评价:危机处理能力不错,可惜呆得厉害,相信神明和祈祷。

  《祈祷有错吗?》史列兰搭话。

  (不是有错,是没用。小小的心声,有几个能传达给上天?)

  《可是,我回应你了啊。》

  (你又不是神!)诺因轻笑,笑着笑着,笑声掺入嘲讽的因子,(被你拯救,是我的幸运,但幸运不能指望。什么也不做,消极等待他人或神的救援,不符合我的作风,我也不喜欢这种人。)史列兰默然。

  指挥完毕的村长走过来,诚挚地道谢:“殿下,大恩大德莫齿难忘。”诺因无趣地回应:“举手之劳而已。”

  “呵呵,先前就看出您不是普通人,却还是没想到您竟然是——”

  “村长,你的眼光不错。”诺因微微扬‘唇’,“我敬你是长辈,有什么话就直说。”村长也不尴尬,只长叹一声:“那我就老实说了,我们希望殿下能帮忙出个主意,救救我们,魔兽三天两头来捣‘乱’,大家快活不下去了。”

  得寸进尺。诺因不悦地皱眉,他今天做的已经够多,而且东境的民众并不是他的百姓,但是他也不喜欢事情做一半的感觉,沉‘吟’道:“警备队呢?”去提个醒,一定会买他面子。

  “他们必须24小时保护主城,没空管周边。市长也早就明令宣布,各村庄由各村庄自己组建自卫队守护。”

  保护有城墙的主城?让一群只会耕田锄地的憨大自力更生?和魔兽打?

  看出诺因不可思议表情下的疑‘惑’,村长苦笑:“市长和警备队救不了我们,所以我们只好求你。”诺因心想我又不是救世主。

  “其实……我们村子还算好的了,听说南边和西边,得吃树皮卖儿‘女’才活得下去。这里靠近里那,物价不贵,赋税也不是很高,警备队偶尔还会教村里的小伙子武艺,日子过得‘挺’好。可是最近,欧克突然多起来,赶也赶不跑,杀也杀不尽,大家才开始苦恼。”

  诺因脑中灵光一闪,再看建得高高的钟楼,冲口道:“你们是不是杀过金翅鸟?”

  “金翅鸟?”村长愕然,想了会儿,“是那种翅膀金‘色’,长得很丑陋的鸟吗?我们没杀几只,只是敲钟吓跑它们,因为它们吃家畜,还把田地‘弄’得‘乱’七八糟。”

  “这就是原因!”诺因直起腰,‘激’烈地挥动持杯的手,“金翅鸟是欧克的天敌,你们赶跑它们,欧克当然会大量繁殖!”村长大吃一惊,急得六神无主:“那…那怎么办?”

  “最好的方法是偷颗蛋,可是……”诺因来回踱步,无意中瞥见安安静静站在旁边的坐骑,眼睛一亮,“有了!”

  拔下一颗椭圆的白水晶,塞给对方:“把这个放在钟下面,金翅鸟会以为是自己的蛋,为了不让孩子受到伤害,连带也会保护这个村子不受欧克侵犯。但是从此以后,不能敲钟,也不能进钟楼。进去的人一定会被金翅鸟杀害。”

  “我明白了。”村长吸了一口气,不放心地确认,“这样就没问题了吗?”

  “没错。”诺因冷淡地俯视感‘激’地跪了一地的村民,尖锐地道,“其实事情变成这样,你们要负全部的责任。”

  村人们面面相觑。

  “你们厌恶丑陋的金翅鸟,建起钟楼敲钟吓跑它们。但是天敌消失,欧克就趁机大量繁殖掠夺吃人。人如果以为消除眼前的小灾难就能万事太平,可大错特错。世界是万物和谐共存的场所,轻易毁灭其它物种,息息相关的人类只会因此‘蒙’受更大的伤害。”

  淳朴的村民明显听不懂。诺因也懒得解释,将最后一口茶喝完。这时,一人小声道:“可是,这是神的旨意。”

  “你说什么?”

  “呃——”那人瑟缩了一下,但还是屈服在诺因的魄力下,快速地道,“神官大人说是神的旨意,因为金翅鸟吃神殿种的庄稼,神殿养的‘鸡’,这是渎神,理当诛杀,我们已经手下留情了。”诺因冷笑:“好个神的旨意。”

  扫了眼怯怯的众人,诺因不禁唾弃:这就是老妖婆尽心守护的民众?一群盲信的愚民?

  教坛千年的思想浸透,竟然毒害到这么深了。

  像东城一样施行全民教育,不知道有没有扭转的可能。思索片刻,他豁然惊醒:关我什么事,想这些。

  随手抛开茶杯,卡萨兰城主大步离去。

  尽管王权消退到只能够覆盖卡萨兰东境的地步,名义上的最高统治阶级还是保留了军部之下的统合司、东南西北四个城卫司,当然成员比起全盛时期大大缩水,几乎都是吃闲饭的。下界的守备军经过去年‘春’天与西城的一役,损失惨重,没有被战火‘波’及的上界则完好无损。三支圣骑士团镇守总神殿,禁卫军和中央军守护王宫,宪兵总队维护治安,总数约莫五千人。而元帅府辖下的正规军,有一万余众。(注:下界另外驻扎大部队)

  常备军三千,可直接调动的护卫队四千七百,剩下的是俗称[暗卫]的亲兵,其他还有安‘插’在各部各司的隐藏人员。如此雄厚的兵力,不是没引起过警觉,前宰相谢尔达在世时,就曾对当今国王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多次谏言,要他小心手握重兵的胞妹,趁“未酿成大祸”前有所行动。但是对臣子百依百顺的亚拉里特,惟独这一点不肯松口,因为他阻止不了妹妹上战场,只好多扔些人给她,以免有什么闪失。

  创世历1038年雾之月29日,‘阴’雨霏霏。

  坏掉的结界无法挡住从天而降的洗礼,将整个上界笼进灰‘色’的帘幕,街上只有寥寥几个行人在走动,酒馆等营业设施却透出灯光和热闹的笑语,时钟刚敲过六点,正是吃晚饭和神职人员晚祷的时刻。

  拉克西丝在‘蒙’了层雾的窗上写字,写的是个大大的“篡”字,手指仿佛要穿过玻璃一样用力,当听到敲‘门’声时,她挥手抹去字迹:“进来。”

  “阁下,大家都准备好了。”走进的是总参谋长,神情一贯的镇定,“但是,你真的打算不管贵族和执法教团?”

  “贵族那批人,只要火没烧到他们,就不会出手。不过谨慎起见,把莫朗兹和沙威两家解决了。”

  克鲁索赞同地颌首,对方报的两个人名,分别属于顽固派的‘激’进份子,除掉他们,既避免后患,也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如何解决?”

  “杀光。”

  “是!”克鲁索肃然领命。拉克西丝眉头一紧:“至于执法教团——”

  东境的各大势力,她真正忌惮的只有这支由最‘精’锐的圣骑士和圣职者组成的队伍。而且最可怕的不是他们的战力,是他们的信仰。狂热、深厚、绝对。任何统治者都不愿与狂信者为敌,这种人的狠劲不亚于蛮族,又代表了神权,足以鼓动起更多拥护他们的信徒,造成一发不可收拾的结果。所以她一开始就无意正面作战,设了个陷阱骗走大部分团员,再封站让他们暂时回不来,从而以压倒‘性’的力量粉碎首脑机构,今后慢慢收拾余下的小喽罗。

  “叫魔研院那帮家伙把好东西都拿出来。”拉克西丝脱下神‘女’头环,‘露’出额心的印记,姿态昂扬,“我亲自出马。”

  6:38,以餐饮业为主的白石大街挤满了前来寻欢作乐的圣骑士。虽然是‘侍’奉神的‘侍’者,圣骑士说到底也是普通人,有人的需求。而且近几年团里的纪律越发败坏,即使发酒疯闹出暴力事件,也顶多记个过。所以这回一听说通宵免费的促销活动,三分之二的非值勤人员就兴冲冲地跑了过来。不过他们多少顾虑市民的眼光,从以前到现在都只在固定的店里喝酒。

  烟草、麦酒和廉价香水的味道在喧哗的空间里飘散,一个圣骑士趁着酒兴,‘摸’了一把附近‘女’‘侍’丰满的‘臀’部。后者没有惊叫,反而嘻嘻一笑,顺势坐进他怀里,娇嗔道:“哎哟,里奥,今天没喝几杯就调戏起人家了。”

  “你今天也很乖啊,平常都会扇我两个耳刮子。”名叫里奥的圣骑士大喜,‘色’心不改地多‘摸’了几下。

  “讨厌。”‘女’服务生蹭了蹭,附送一个白眼,“那是你运气好,老板说了,新进的酒不打出牌子,谁也别想有好日子过——不然你哪来的免费酒喝。”

  “哈哈,原来如此。”

  “还哈呢,数来数去就你们这几张老面孔,老板今晚肯定又要发火了。”

  在美人的刺‘激’下,里奥脑子动得飞快:“这有什么关系,我叫手下给值勤的送几桶去。他们喝的好,下次肯定过来。”‘女’服务生眼睛一亮,抱着他的脖子以‘吻’奖励。而其他几桌,相同的戏码也先后上演。

  6:52,总神殿的空屋和一些隐蔽的长廊,成群的值勤士兵聚在一起,喝酒猜拳,好不快活。

  7:08,宪兵总监在回家途中被暴徒袭击,当场死亡。前来调查并接替他职务的副官下令全市宵禁,以嫌疑犯的名义逮捕了一干亲宰相的官员,严刑‘逼’供后集体处决。家属被传话收押,确定无漏网之鱼后一并诛杀。

  7:11,宰相罗姆席德从‘私’人渠道得知变故,却无计可施,因为他此刻正和一群人在某大臣家里作客,外面密密麻麻围满了士兵,只好紧急通知留守家中的密探情人。

  7:13,宰相府失火,趁‘乱’逃出的黑衣众与暗卫成员在半路冲突,发生‘激’烈‘交’战。受牵连而死的民众数十,毁坏房屋八栋。最后一人重伤突围,余人全部战死。

  7:25,满身是血的少‘女’不顾仆役的阻拦,冲进大厅,

  “依音!”看到这样的情人,罗姆席德险些心跳停止。

  “我没事,死不了。”擦了擦脸上的血迹,依音面无表情地道,“霍尔他们全死了。”

  一阵窒息的沉默,密探用还没从杀戮中摆脱的眼神环视厅里的其他人。会意的宰相褪下平日的谀媚面具,镇定摇首:“全是些废物。”

  “那就不必劳烦我了,让拉克西丝去解决。”冷酷一笑,目光转回情人身上时化为‘春’水般的温柔,“抱歉,罗姆席德,我不想瞒你,我只带了一个传送卷轴。”

  “!”罗姆席德这一惊非同小可,冲上前抓住她的肩膀,‘激’动得脸‘色’惨白,“骗人!你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你是要去完成别的任务对不对?”

  “在爱上你的一刻,我就不是任务至上的密探了!”依音吼得比他更大声,随即调整呼吸,语气低沉下来,“这次大人也失策了,所以你一定要为他活下来。”

  罗姆席德心‘乱’如麻,一时说不出话。依音迅速将一只卷轴展开,另一只手撕开‘胸’前的衣服,‘露’出另一只卷轴和一个鲜血画成的五芒星印记。一瞥见这个血印,罗姆席德顿时恍然大悟,全身被绝望的冰水淹没。

  既然识破他是卧底,拉克西丝就不会让他逃掉,依音那边有人拦截,他这边也必然做了完全的防护措施,比如魔法禁制。

  但是黑咒术师用生命发动的血咒,可以让法术无效化一段时间。

  “依音——”

  被白光吞噬的刹那,巨大的爆炸声掩盖了他撕心裂肺的呼喊,和少‘女’可能有的遗言。

  7:38,莫朗兹公爵和沙威侯爵两家总计五百四十一人,连同仆佣‘私’兵,不分男‘女’老幼,一律当场格杀。鲜‘艳’的血液染红了‘潮’湿的地面,甚至延伸到大街上。得知消息的贵族,火暴的上元帅府抗议,被‘门’口的守卫用弓箭‘射’穿喉咙;稍有理智的跑到宪兵处求救,再也没出来;胆小的躲在家里瑟瑟发抖,直到如狼似虎的士兵冲进来,为捍卫财物送了命;只有立刻卷包袱去总神殿避难的人们逃过一劫。

  7:45,收到王宫“是否有暴徒滋事”的询问,新宪兵总监瞥了一眼,在下面写上“查无此事”寄回。

  8:03,拉克西丝踏进总神殿的大‘门’。

  “殿下想对那些虔诚供奉神明的可怜子民如何?”

  前来迎接的神官长须发皆白,健壮的体格却丝毫看不出老态,用不疾不徐的语调抛出尖锐的指责。

  黑发元帅雍容尔雅地一笑,脱下湿透的斗篷递给一旁的心腹:“弗里德神官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天来不是要他们,是要你的命。”

  “亵渎。”弗里德深吸一口气,表情沉冷下来,眼中‘射’出鄙夷的光芒,“早该叫上代陛下杀了你这魔星,也不会生出今日的事来。”

  “哦~~上次说我是灾星,这次又换成魔星,圣职者都是这么厚脸皮吗?”

  “住口!身为‘女’流,妄图染指王位,已是大逆不道,如果还要在神的祭坛前使用暴力,就真的罪无可恕,死了也不得安宁!”

  “我管死后怎么样。”拉克西丝轻蔑地冷哼。弗里德陡然瞪大眼,手舞足蹈地道:“你…亵渎!恶魔已经占据了你的心灵,我要替天行道!”

  “他怎么了?宿疾发作?”克鲁索奇怪地看着老者,误以为他跳脚的模样是某种症状。拉克西丝‘唇’角上扬:“没错,名为狂信的病。”

  弗里德一口气转不过来,险些晕过去,顾忌对方王妹的尊贵身份,忍着没有动手,只是气得发抖。拉克西丝也是料到这一点才肆无忌惮地谈笑,而且她可不在乎什么身份、规矩,笑容未敛,长剑出鞘,贯穿了对方的颈动脉。

  “……咳!”万万没想到她一言不发就行凶,弗里德吃惊得眼珠子几乎掉出来,如瀑的鲜血从伤口和嘴角涌出,伴随着恐怖的咯咯声,丧失功能的声带挤出不甘的气音,“卑…卑鄙。”

  是你笨。从口型看出他说什么,拉克西丝在心里回了一句,手腕一拉一挑,将人头拨向连接长廊的右墙角。躲在那里的人发出一声怪叫,跌跌冲冲地跑开。

  仿佛早就察觉,拉克西丝毫不意外地戴上背部绘有黑‘色’倒三角图案的手套,拿起部下递上的尖利兵器,刺穿已死的躯体,将他钉在地上。

  不是她嗜好虐尸,而是这种狂信者太喜欢自爆之类同归于尽的法‘门’,又经常揣着一堆危险的玩意儿,还是做决一点,杜绝后患比较保险。

  当然,这一幕对闻声而来的执法教团留守成员造成相当大的冲击。

  “至高神!那是……弗里德大人!”

  “太残酷了!”

  “恶魔!啊,她手上拿的是骨矛!”

  “持有亡灵的武器,她已经不配拥有王妹之名了,制裁她!”

  嫌接二连三的尖叫过于吵耳,拉克西丝早一步做出反应,‘激’‘射’而出的骨矛穿过了叫得最响的一人,带动他倒飞起来,撞翻了三个同僚。克鲁索微微变‘色’:“阁下……”

  不等他说完,拉克西丝已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右手一挥,猛烈的剑气砸烂半堵墙,坍塌下来的土石完全阻挡了退路。这回,圣职者们“亵渎”的喊声几乎震破屋顶。以他们热血沸腾的状态,也压根不想逃跑。战士迅速结成半包围阵形,一边拔出加护过的长剑一边‘吟’唱防御咒语;神官们退到后面,准备攻击或辅助的法术。应变力、协调力和实力都无可挑剔,但是面对成‘胸’在握的敌人,他们注定一败涂地的下场。

  四道身影在电光火石间跳到拉克西丝和克鲁索周围,形成保护态势。紧追其后,分别‘插’上纯银十字架的角落迸‘射’出圣洁的白‘色’光束,在天顶‘交’汇,又打出无数细小的银芒,星屑般的光粒在空气中浮动,所有的神术都无力化。团员们吃惊得合不拢嘴:“这…是驱魔阵,你竟然用对付恶魔的办法!”不少年轻的团员深觉侮辱地咆哮。拉克西丝恶意地笑了,故意慢吞吞地道:“但是,有效,不是吗?”

  “你……!”

  趁上司和敌人斗嘴期间,两人结印守护,剩下两个一人丢出一颗灰白‘色’的卵状物,只听得噼啪剥落声不断响起,两只闪着绿光的巨兽出现在教团成员的阵营里,大口一张,血‘肉’横飞,穿着银白铠甲的躯体在利爪的撕扯下轻易碎裂成块,更遑论脆弱的圣袍。幸运逃过第一击的也被蛛网缠住,动弹不得。

  惨叫声划破虚空,无论活人还是死者都被酸‘性’极强的绿液溶解,连皮带骨化得一干二净。拉克西丝微微皱眉:“真是毫无美感的画面。”

  虽然经历大小战争无数,早没了当初的那份憧憬,受贵族教育长大的她还是认为在有余裕的战斗中,应该尽量杀得好看点。

  “报告,我等讨论后觉得,用这两个大家伙最有效省事。”

  “辛苦了。”克鲁索代替上司慰勉。立下大功的四人长着一模一样的姣好面容,竟是四胞胎,而且清一‘色’是不到二十的‘女’‘性’。其中一人收起虫卵,笑嘻嘻地道:“元帅,要不要我帮你贴张清心咒啊?”

  “不用。”拉克西丝瞪了她一眼,朝心腹挥挥手,“走吧,克鲁索。”

  “我们呢?”四胞胎异口同声。

  “善后。”

  这个善后也很有‘门’道,最方便利索的善后方法是一把火烧了现场,但对总神殿不能如此,于是她们推倒神像,刮掉金箔,搜掠一切值钱的物品,消灭所有的人证,制造出执法教团卷财物潜逃的假象。

  8:17,轮到换班的几个士兵找不到对象,跑去报告上司。以认真和嗓‘门’大闻名的第一军团长达夫克闻言大怒,亲自揪出一批偷懒的部下,连同别的团的成员一起教训,但是惩罚就不能施连坐刑了,当即大吼一声:“你们的上司呢?”

  “布…布鲁诺团长上白石大街了,还没回来。”一人战战兢兢地回答。

  “另一个呢?在哪个‘女’人的‘床’上?”

  “瑞森团长说,今晚要去夜‘露’馆。”

  夜‘露’馆是娼馆的名字,也是正常男子的达夫克一听就想起来,气得咬牙切齿。在风纪日趋败坏的圣骑士团,他是罕见的铁汉。严谨、正直、自律,却因为出生军人世家,思想顽固愚忠,重视‘门’第和上下级关系,团里的口碑不如另两位贪杯好‘色’的团长好。

  “叫他们回来!好好收拾这帮兔崽子!”

  “哎呀,不用急,马上你就会和他们相会了。”

  轻佻的声音紧接着雷霆怒吼,随之出现的男子身材壮实,略微下垂的眼角看起来有些流气,气质像佣兵,却穿着正规军的服饰。达夫克瞠目:“拉‘蒙’,你这痞子来这里干什么?”

  “喂喂,好歹你我同是军团长,这样称呼同级不太好吧。”

  “哼,抓着‘女’人裙摆往上爬的家伙。”达夫克嗤之以鼻。拉‘蒙’笑嘻嘻的不以为意:“‘女’人的裙摆香得紧呐,抓着臭男人‘裤’腰沾沾自喜的你,才让人难以理解。”达夫克当场气歪了脸:“无耻!”

  “你看过有廉耻的痞子吗?好了,不跟你废话。”拉‘蒙’做了个手势,埋伏完毕的弓箭手显出身形,锐利的箭头在雨夜里格外森冷慑人,“——你是要乖乖投降?还是变成坑坑洼洼的尸体?”

  8:59,中央军指挥卡纳尔终于得知异常,派出探子后,他委决不下地在办公室来回踱步。

  中央军是俗称“军部走狗”的国防部队,在五城实则的现在,‘性’质变得相当复杂,闲职者大增,体制的落后拖沓导致执行的缓慢;加上派系林立,尽管待遇是所有部队中最好的,还是有名的外强中干,“背金壳的老乌龟”。也难怪卡纳尔的触角如此迟钝,决策如此顾虑重重。

  这时,一个指点他‘迷’津的人要求会面。

  “韦罗尼卡将军。”

  看到拜贴,卡纳尔不无意外。禁卫军和中央军是军部两大主力,驻扎地也都是王宫,平时少不免因为权限问题发生纠纷,彼此关系并不好,那么这种非常时刻,堂堂禁卫军统领亲自前来有何贵干?

  被‘侍’卫引进‘门’的‘女’郎高挑丰满,眼大‘唇’厚,是男‘性’最喜欢的美人类型,却面带寒霜,眉目凌厉,举手投足充满良好的礼仪教养,显然出身上流社会。事实上卡萨兰的高级军官,除了极少数特例,都是名‘门’之后。

  “卡纳尔大人,您想必也听说了,街上的‘骚’动。”谢绝了咖啡,韦罗尼卡开‘门’见山。

  “是的,韦罗尼卡大人是想就处理一事和我商量吗?”

  “不,我来是希望您不要‘插’手。”

  卡纳尔眨了眨眼,失声道:“你知道那群暴徒的真面目?”韦罗尼卡眼中寒光一闪:“暴徒?大人言重了。”

  “无故血洗两位大贵族的家,我不认为这种暴徒会是什么良善之辈!”卡纳尔严厉地指出。韦罗尼卡不为所动:“您我都清楚谁有那样的胆识能耐,如今的上界是个封闭的瓮,只有识相的鳖活得到最后。”

  中央军指挥的脸白了,嘴巴张合片刻,好不容易挤出声音:“真的是她?”

  “大人是聪明人,相信会选择正确。”

  “你和她是一伙的吗?”

  “请慎言,卡纳尔大人。”韦罗尼卡的态度自始至终彬彬有礼,只是语调沉了几分,“我的家族是代代‘侍’奉王室‘女’‘性’的护卫世家,效忠拉克西丝殿下,对我而言是理所当然的事。”

  “阁下为什么突然这么做?”卡纳尔不死心地问道。

  “这您没必要知道。而且从这句话,我觉得需要修改一下对您的认识。”

  “别这样。”卡纳尔苦笑,下垂的肩膀满含无力和认命,“都这时候了也不必粉饰,你根本不会放我一条活路,那我还不如做个明白鬼。”韦罗尼卡眼‘波’一动:“大人何出此言?”

  “今日之事,无论谁胜了,中央军都会成为眼中钉。”

  “不错,但您并非隔岸观火,而是受迫于我的威胁,所以我担保您的‘性’命。”韦罗尼卡理了理手套,动作透出无言的讯息。安心大半的卡纳尔沉思半晌,朝她投以信任中带着感‘激’的目光:“我投降。”

  9:15,元帅军的两位大将在王宫正‘门’碰头。

  “你说你没抓到达夫克!?”

  禁卫军统领表面镇定依旧,然而从她没有用“您”这个习惯敬称,可以看出她内心的动摇。自知理亏的拉‘蒙’‘摸’‘摸’鼻子:“谁想到布鲁诺会突然冒出来,应该怪酒馆那批人办事不力。”

  “这不能作为脱罪的理由。”

  “那这么说吧,我迟早会抓住他们,将功赎罪。”

  “将功赎罪是以后的事,我们现在讨论的是已经发生的失误。”韦罗尼卡咄咄进‘逼’。拉‘蒙’吊儿郎当地笑了:“别这么不近人情嘛,小韦。”

  “我不记得自己何时改名叫‘小韦’,倒是您再贫嘴下去,我恐怕会忍不住捅您两个透明窟窿。”

  “噢!看在我们的‘交’情份上,请千万别对那里下手。”

  深吸一口气,韦罗尼卡宣告投降:“说吧,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拉‘蒙’嘿嘿一笑:“一个一个来不符合我的作风,一网打尽才过瘾。达夫克是个硬汉子不会求助,盯着布鲁诺却可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韦罗尼卡沉‘吟’了一下,道:“有道理。”

  “听到小韦的夸奖真让人高兴。”

  “只希望您不会‘弄’巧成拙。”

  “不会不会,指挥巷战我最拿手。”装作没听出对方话里的讽刺,拉‘蒙’乐呵呵地回应。懒得再和这痞子纠缠,韦罗尼卡点了个头准备走路,被叫住:“我说小韦啊,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拉‘蒙’答非所问:“以我的意见呢,最好由我们俩把那一位给——”说着,做了个咔嚓的手势。韦罗尼卡会意,眯起眼:“我不认为这是属于您能干涉的领域。”

  “是,可是上司下不了手,只好由部下代劳。”

  “可笑,拉‘蒙’,你跟了殿下那么多年,竟然还不了解她的为人。”韦罗尼卡冷笑,一边转身一边丢下一句,“别以为‘女’人都是弱者!”目送她的背影,拉‘蒙’嘀咕道:“你才是只了解她强悍的一面吧。”

  他当然不认为那位殿下是弱者,这在他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就明白了。

  年仅十七,顶着“元帅”的响亮空衔来到下界的公主,身边只有一个心腹和寥寥数名护卫,无权无势,早就自成派系的将领根本不理会她的命令,以各种名目和豪华待遇敷衍。在变革的强烈意志下,她找上了有实力却无军纪的佣兵,而首当其冲的就是当时还是佣兵团长的他。

  没人瞧得起她,包括拉‘蒙’本人在内。只会吃喝玩乐的软弱贵族向来是有骨气的平民鄙夷的对象,何况来人是个王族,当场就有人秽语调戏,被她面不改‘色’,伶牙利齿地顶回去,让旁观的他有了点兴趣。

  还是不安好心的,有兴趣归有兴趣,真要成为王族的部下,加入肮脏的权利斗争,他绝对敬谢不敏,所以提出那个下流的赌约,要她知难而退。

  [比喝酒,输了的跳舞,外加为奴三年?]她不惊不怒,一手支颊,笑意嫣然,[这个赌约不好,我对臭男人的没兴趣,这样吧,我输了,舞照跳,做‘性’奴也没关系;我赢了,你们不用服,做我一辈子的部下。]

  [好!有气魄!]他喝了声采,满腔斗志被挑了起来。

  她赢了,赢得很辛苦,因为他耍诈,叫来两个要好的佣兵团长,美其名是一箭三雕。拼酒前已经有人指责他欺负小‘女’孩,可见她的魅力。其实他是谨慎,约定的条件太苛刻,毫无退路,而轻敌和过于自信等同失败的道理他懂。

  三个海量对一个无底‘洞’。

  这是在场每个观战者的感想,最后三杯酒,她没有喝完;而他们三个更是摇摇‘欲’坠,只抿了半口就头晕眼‘花’。有人起哄要,她没争辩,脱了两件上衣,不够,再加一条长‘裤’。堂堂元帅,金枝‘玉’叶的公主,仅着背心和单‘裤’,身处一群鲁男人当中,却没有一个人对那样的她起邪心。被酒意濡湿的碧眸依旧凌厉,全身散发出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这个少‘女’是头雄狮。

  那一刻,他在心理上就输了。

  三杯定局。

  没有不甘心也没有后悔,他那两个朋友,都在后来的战争中阵亡,但他相信他们也是不悔的。

  明朗、积极、坚强、聪慧,任何时候都不服输,任何时候都不气馁,充满信心和干劲,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女’王陛下”。

  可惜他是个恶劣的男人,一直乐衷于挖掘她的脆弱面,不是心存不良,是看不过去,那样一个本该无忧无虑成长的千金小姐,强撑着自己征战沙场,守护的家族。

  明明才十七岁。

  但他从来没如愿,不管是吃着粗糙的军粮,被同僚排挤构陷,面对困境,受伤骨折,甚至在最艰难的守城战她也没失了那份从容又嚣张的笑,掉过一滴泪。

  只偶尔,她用‘激’烈的动作打水洗脸,从头浇下去,像要掩盖另一种透明的液体,可是拉‘蒙’注意到,她的眼眶没有红。

  男儿以酒代泪,她是以水代泪。

  这样的她,却因为一件小事痛哭失声。

  名震大陆,在塞维堡争夺战重创死亡佣兵团,成功守疆拓土,如此丰功伟绩,非但没有受到兄长的嘉勉,反而换来一通责骂,说好好的‘女’孩子不待在家里收心养‘性’,跑到外面野,现在闹得这么大,想帮她撤职,重回社‘交’界也不行。

  身穿华丽的丝绸长裙,在军队里总是束起来或扎麻‘花’辫的黑发编成繁琐高贵的云鬓,‘精’致的首饰挂了一身,掩面而泣的模样十足像受了委屈的闺阁千金,谁能想到她是那个让敌人闻风丧胆,不让须眉的年轻元帅?

  看到这一幕,他明白了她那么努力是为了谁,那个人在她心里占据了多大的地位。

  这次叛‘乱’,真的能成功吗?

  叹了口气,拉‘蒙’忍不住不安。

  元老会议长瞪视眼前的不速之客,嘴角‘抽’搐。

  身为荣耀的掌玺官,忠心耿耿的顾问大臣,他实在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话。

  “住口!”老人暴怒地跳起来,吼声如雷,“大逆不道!你真是大逆不道!”

  “一把年纪就不要这么‘激’动,死了还要劳我收尸,多‘花’力气找‘玉’玺。”拉克西丝懒懒地道,一派闲雅。这回老人气得口吐白沫,用颤抖的手指指着她:“你…你……枉费陛下那么疼你!受王室恩泽长大的你,却置王室的权威于不顾!而且你还是光神的神眷之‘女’,辜负神恩,觊觎世俗的权利,你简直狼心狗肺!”

  拉克西丝冷冷一哂:“要不是你们这些老家伙灌输他一堆迂腐的思想,我们兄妹何至落到今天的地步。”

  “你说的这什么……”

  “够了,我今天来的确不是为了废话。”拉克西丝换了个坐姿,拍拍手,“我本来以为你会珍惜生命,可惜——”话音刚落,一个华服少‘女’被两个士兵押进房间,冲老人哭喊:“爷爷!”

  “安妮塔!你这个卑鄙小人!”

  “很可爱的‘女’孩呐,如果变成一具尸体,别说你爷爷,我也有点心疼。”拉克西丝演起反派来游刃有余,还‘摸’了一把那纤细的下颚。老人的气势顿时弱下来,哀求道:“放了她,和她没关系。”

  “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我不能……”老人还在亲情和职责间摇摆不定,拉克西丝已手起刀落,切下‘女’孩的左耳,看得老人目眦‘欲’裂,怒吼一声扑上去,被士兵钳制住。

  “如何?血放光就没救了。”仿佛没听见那凄厉的惨叫,黑发元帅以磐石般冷硬的语调道。彻底丧失反抗之力的老人噙着泪,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我给你‘玉’玺。”

  走出大‘门’,时钟刚好敲过十下。

  待命已久的亲兵迎上前,低头汇报:“阁下,确定了,在恩克利大街17号。”

  适才握着凶器也毫不动摇的手,此刻却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神官王本来和圣巫‘女’一样是处子职,但是在家族没有其他继承人的情况下,可以娶妻生子。当今王妃早已逝世,之后亚拉里特就开始胡来。不过他那方面的能力比北城城主差得多,至今也只有八个‘私’生儿‘女’,其中最受疼爱的是圣骑士团第二军团长布鲁诺。

  作为神明在人界的代理者,在宫里翻云覆雨终究不太好看,所以亚拉里特一般都采用秘密幽会的方式,像今夜就是,拉克西丝也特地选在这种日子。

  不是因为战术上的考量,纯粹是为了用那种丑态坚定自己的决心。

  拉克西丝暗暗苦笑:什么时候了,我还在迟疑。

  当胞妹大踏步闯进卧室时,‘床’上运动正进入尾声,因此亚拉里特得以套上‘裤’子。

  “拉…拉克西丝……”狼狈的语气尽显尴尬。

  “王兄。”拉克西丝面无表情地拔出杖中剑,强迫自己正视那双惊惶不安的眼睛,“请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任何痛苦。”

  “啊?”虽然感到对方不对劲,又目睹了满室的士兵,亚拉里特还是迟钝得不知大难临头,只讷讷道,“你不是最讨厌这种场面,为什么突然跑进来?有急事可以明天再说,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如果我要你的命呢?”

  亚拉里特张口结舌,半晌,冲口道:“你在开什么玩笑啊!”拉克西丝闭了下眼,发现继续和这个白痴对话只会破坏自己严肃到壮烈的心情以及现场凝重的气氛,于是做了个手势,那个瑟瑟发抖缩在‘床’角的立刻被拉到一边。

  “啊——陛下!”

  “丽姬!喂喂,你们太放肆了!”

  怒气填膺的国王想拉回,却差点撞上一把雪亮晶莹的细剑,同时耳边响起一个冰冷的嗓音:“不用紧张,我会让她下去陪你,还有你的其他情人,儿子‘女’儿。”

  “拉克西丝……”到这个地步,亚拉里特再察觉不出异样就是神经有问题了,抬眼,对上一双宛如冻结的绿眸,他全身冷汗直冒,颤声道,“为什么?”

  黑发元帅没有回答,缓缓递出长剑,这一刹那,几个画面电光火石般掠过脑海。

  年幼的她一手牵着弟弟,一手被兄长牵着,在‘花’园里玩耍的情景。

  毫无兄长威严,却总是强充‘门’面的可笑模样。

  总是唠唠叨叨,不得要领,但是真的疼爱她,满足她一切任‘性’的要求。

  盼着她成为高贵优雅的淑‘女’,为他更为自己“争气”;愤懑她的“任‘性’妄为”,但还是任命她为元帅;生怕她在战场上有什么闪失,时不时嘘寒问暖,派遣护卫保护。

  他是不了解她,蠢得让她生气,不称职,昏庸无能。

  他对不起天下人!但他从来没对不起她!

  杖中剑在离颈动脉半厘米的地方停住,颓然垂下。

  “带他…下去,囚禁起来。”

  拉克西丝的声音从未如此虚弱,背影无限挫败。

  忙‘乱’起来的房内,无人注意到天‘花’板角落悬浮着一团黑影,传出无声的叹息。

  呼……差点就来不及了。黯妖‘精’迪尔菲兰德拍拍‘胸’口,如释重负。

  黎明时分,‘骚’动了一整夜的上界大陆终于恢复平静。

  因为宵禁令还没有解除,平民都不敢外出,冷清的街道上,只有军靴踩着水溏发出的声响。眼看早朝时间‘逼’近,大臣们却不敢躲在家里,只好穿戴整齐,冒着掉脑袋的危险一步一张望地前往王宫。

  听完部属的汇报,下达今后的指示,拉克西丝走进满员的大殿,视线从一张张惨白的脸上掠过,暗暗盘算等一切上了轨道,自己的人熟悉了宫里的运作,就把这些墙头草统统干掉。

  做都做了,除了她那个下不了手的兄长,不能再留下任何不稳定的因素。

  这时,禁卫军统领快步走进,附耳道:“殿下,贵族院和元老会说要你。”

  “我?”拉克西丝仿佛听到什么有趣的事似地笑了,斜睨一人,“议长,元老会要我呢,该不是你授意的吧?”

  “没有。”年迈的议长神情悲愤,咬牙回答,“安妮塔还在你手上,我怎么会——”

  “哦,那么是其他人不识相了。话说回来,议长,你的领导力实在不怎么样。”

  “……”对这样显而易见的污辱,议长的反应是忍耐的沉默。而拉克西丝也无意对老人穷追猛打,转移注意力:“贵族院还有人?这倒是我疏忽了。”韦罗尼卡‘露’出不加掩饰的嘲笑:“几个‘毛’头小子罢了,一被元老煽动就瞎起哄,根本没搞清楚情况。”

  “那我也不必顾忌了,本来以他们的地位权限,做出这等轻率之举,于法当诛全族。我手下留情,判他们一个当场火刑好了。”

  “遵命。”

  “火烧旺点,让元老们看看清楚,正好雨停了。如果这样他们还不放弃和我作对,我只好一纸文书,请他们回家养老。”拉克西丝双手环‘胸’,冷酷地笑道。瞄见这个笑容,刚刚就在发沭的大臣齐刷刷打了个寒噤,把头埋到‘胸’口。

  韦罗尼卡领命退下后,拉克西丝走到台阶下,环视不由自主拜倒的众人,朗声道:“各位,过去种种,也不必说了,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忠心的臣子,新国家的栋梁,大家共同努力,开创新气象。”

  “是!”响亮的回应伴随巨大的吐气声,人人心下大安。

  “请…请问……”确定身家‘性’命得到保障后,有人大着胆子问道,“是由元帅阁下继任大统,还是按照顺序,让诺因殿下回来即位?”

  一个含笑的眼神扫过来,其中蕴涵的尖锐之意让他立刻低下头,后悔不迭。

  “诺因的继承权毫无争议,但是他羽翼未满,在这里根基尚浅,又和西境人民感情深厚,要他担任国主,还需要一段适应和观察的时间。”

  她果然想当‘女’王!众人的心沉下去,却听得拉克西丝道:“不过我国没有‘女’子掌权的先例,我也无意违反祖先规定,在诺因有资格管理宫廷之前,就由我暂代摄政一职。”

  当下众人彻底放下心中的大石,虽然受情势所迫,不得不屈服于眼前的人,但是能不对一介‘女’流称臣,还是让他们喜出望外。

  “律法也会做出适当的修改,这些由新任宪兵总监负责,希望各位带头配合,不要让我失望。”给完糖果,拉克西丝笑着‘抽’下一鞭,满意众人骤白的脸‘色’。

  单方面发令的早朝很快结束,大臣们呈虚脱状离去,周围只剩下自己人,拉克西丝吁了口气,‘裸’‘露’出深沉的倦意:“克鲁索,泡杯红茶给我。”

  “马上来!”总参谋长撒‘腿’就跑,半途停步回首,“护卫……”

  “四胞胎在。”

  克鲁索这才放心地去泡茶。拉克西丝抬起头,凝视‘玉’石台阶上的翡翠王座。

  “这么不舒服的位子,你也想去坐吗?”

  静下来的大殿里,突然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拉克西丝吃惊地转过头:“你怎么上来的?不,你怎么来这里?”

  卡萨兰城主一挑眉,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魔法师公会的传送法阵。”

  “……原来如此。”拉克西丝浅浅一笑,笑得没有平日的飞扬跋扈,接近淡漠的平和,“大佬们没被你气死吧。”诺因哼了声:“他们气成脑中风也和我无关,倒是你,干嘛一副死样活气的德‘性’?更年期到了?”

  “臭小子,如果你是专程来找我斗嘴,时机选错了,我接下去会很忙。”

  “谁有这个闲工夫!”听者有心,诺因‘色’厉内荏地否定,生怕被对方看穿真正的来意,随即撇过头,闷闷地道,“老妖婆,你为什么做出这种事?老头子挂了?”

  “非要他挂了我才能把他踢下王座吗?”拉克西丝绽开慵懒的笑靥,轻描淡写地卸过他的质问。

  “‘混’蛋!别敷衍我!你压根不稀罕那个王位,要不早反了!也别跟我说百姓什么,他们捆成一束也不及你老哥一根头发重要!”

  “诺因,原来你是这么看姑姑的?姑姑好伤心啊。”拉克西丝一脸泫然‘欲’泣,让诺因为之气结,抄起克鲁索端来的红茶消火,拉克西丝张大嘴:“啊……那是我的。”

  “我管你!再去倒一杯!”诺因凶神恶煞地命令。克鲁索来回看着两人,无奈摇头。

  拉克西丝苦笑着拍拍后颈,换了平常的高压口‘吻’:“告诉我,诺因,如果王兄在你眼前被压上断头台,你会有什么感觉?”诺因冷笑:“我会高兴地看着。”

  “即使他是你父亲?”

  “父亲?他是吗?”

  深深注视那双排拒中带着嘲讽的紫眸,拉克西丝一字一字道:“斯帝沃的话,让你这么在意?”诺因脸‘色’大变,冲口道:“你胡说什么!”

  “他说你不是他的小孩,就和你不承认他是你的父亲,一样的心态。”

  “你的意思是,要我原谅、接受那个抛妻弃子的窝囊废吗?”这回诺因的微笑透出杀气。拉克西丝镇定依旧:“我上有蠢货兄长,下有废物弟弟,但我还是成长得如此聪明美丽,所以你也不能因为想象中的父亲是英雄,就对现实的父亲失望,进而抹杀和他之间的血缘关系。”这话其实是开导,为将来真相揭开的一天打下心理基础。

  诺因却完全理解到另一个方向:“说到这件事,我还真的纳闷,那两个‘东西’怎么会是你的兄弟?是不是你把他们的聪明才智吸干了,他们才变得那么愚蠢?还有众神设定错了,你应该是男人!”

  “我是‘女’的。”拉克西丝眯眼。诺因啐舌:“废话!我有眼睛看!”

  希望心里也“看见”了。拉克西丝暗暗嘀咕,她早就察觉侄子潜意识对自己的定位,曾经相当不是滋味,但现在宁愿他保持这样,起码以后在生父那儿受了挫折,可以有个“养父”的避风港。

  想到这里,她振作起来,笑道:“怎么样,要不要戴上王冠试试?”

  “才不要!”诺因嫌恶地皱眉,“原来那顶我早拿给吉西安填赤字了,这顶是假货。”

  “好你个胆大包天的小子,祖先的遗物也敢变卖!耳环呢?耳环怎么也少了一只?”

  “嗯嗯~~~”

  拉克西丝全身散发出险恶的气息,连诺因也抵抗不了,转身飞奔离开:“我出去透透气!”

  “真是长不大。”伫立原地,拉克西丝叹了口气。

  大街上空‘荡’‘荡’的,诺因一路走来,没撞见半个士兵以外的身影。小狼龙变形,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一边观察他的表情,一边小心地问道:“诺因,你在生气吗?”

  “气死了。”

  一出大殿,诺因就意识到又被那个‘奸’猾的姑姑糊‘弄’过去,没问出她之所以叛‘乱’的理由。他固然有点孩子气,但拉克西丝几时又把他当大人看了?郁闷!

  “啊?死了怎么能走路?”蓝发少‘女’听不懂夸张,骇然瞪大双眼。

  “雷奇。”诺因停下脚步,‘摸’‘摸’她的脑袋,语重心长地道,“你要记住,千万不能和我一样实心眼,要狡猾、变通。”他一直坚信和姑姑的黑心腹比起来,自己的心灵就像水晶一般剔透无暇。

  雷奇听得一愣一愣,不知如何接口。诺因本想仔细教导,捕捉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转过头。

  “哦,诺因殿下,稀客!”带队赶来的正是被许多人称为痞子,常备军总司令拉‘蒙’,举起一只手打招呼,“气‘色’不错啊,等收工了陪我喝一杯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诺因也很喜欢这个豪气的男子,“不过你这么匆忙是要去哪儿?”

  “不是去哪,是送一帮兔崽子去他们的神那里——圣骑士团的余孽还在城里‘乱’窜,看不出他们穿着盔甲,跑得倒快。”拉‘蒙’的语气并不懊恼,他很享受猫捉老鼠的乐趣。

  “那应该是施了轻量化魔法的铠甲。”

  “难怪!”

  诺因噗嗤一笑:“反正你也不急,跟我说说昨晚的情形吧。”拉‘蒙’吊儿郎当地行了一礼:“遵命,长官。”

  “老头子没死!?”听罢,诺因震惊至极。拉‘蒙’遗憾地摊摊手:“如果你口中的老头子是国王老儿的话,他确实还碍眼地活着。”形容得比诺因更辛辣。

  “该死!老妖婆吃错‘药’了吗?”诺因狠狠击了下掌,蓦地想到一个可能,“难道她想用老头子当饵,吸引圣骑士团来救,然后一网打尽?”

  “殿下,这是由我负责的任务,阁下不会‘插’手。虽然不中听,但我还是要说,是阁下狠不下心。”

  “啊~~~”

  差点被震破鼓膜的拉‘蒙’掏掏耳朵,道:“殿下似乎很气愤?”诺因火大地跺脚:“当然了!这么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心慈手软从来不是她的作风!她应该咔嚓一声,干脆利索!”

  “换作莉莉安娜殿下,你也能这么咔嚓一声下去吗?”

  “……”诺因的嘴巴被无形的封条贴住,半晌,挤出明显属于强辩的声音,“这…这是两码子事。”

  “哦。”拉‘蒙’侧目。抓抓头发,诺因的怒气在刹那间消失,语调也恢复了平静:“算了,现在也没法重来,就让老头子多活一段时间,关键是今后的政权巩固。老妖婆还是太心软了,不让火烧到平民,她的位子怎么坐得稳。”拉‘蒙’怔了怔:“你的意思是——”

  “我来的路上经过一个小村庄。”诺因答非所问,“那里的人可以因为神殿死了几只‘鸡’,就把金翅鸟当成渎神者,辛苦建起钟楼吓跑它们,甚至拿起屠刀——东境都是这种愚民,将来万一有人假借神的名义煽动,不又要风云变‘色’?何况执法教团并没有全灭。”

  “我明白了,你是要阁下宣扬自己的正当‘性’,最好尽快消灭执法教团?”

  “哼,你还是没明白,贵族有句口头禅——贱民。没有自己思想的民众就是贱,只有血的教训能够让他们背离所谓‘神的旨意’。现在里那已经在我们的控制之下,让圣骑士团的余孽去那里,会很有趣吧。”

  听到这里,拉‘蒙’开始发冷。诺因扬起一个‘阴’狠的笑容:“布鲁诺的脾气我很清楚,这次的事足够他暴跳如雷,加上求助无‘门’的怒火,一定会爆发。具体的安排就‘交’给你了,杀得越多越好,正好报社也在那里,让他们宣扬得全大陆都知道。”

  “遵命!”调息片刻,拉‘蒙’肃然行礼。安抚地拍拍肚子饿而拉扯自己袖子的宠物,诺因沉‘吟’道:“给城主们的帖子都发了吗?”

  “发了,下个月16号举行继任大典。”

  “会有几个来呢?”

  黑发青年自言自语,将目光递向长街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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