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风雨将至(全)_满愿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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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风雨将至(全)

  穿过碎石拼成的小径,错落有致的林荫后出现一座‘精’美的喷水池。中央的‘女’神像光洁莹润,在水珠的映衬下更为‘逼’真,和池边抱琴独坐的白衣男子构成优美的风景。

  苍白修长的手指弹奏出不成调的曲子,像淅淅沥沥的夜雨,打湿了少‘女’的心。

  苍黑的瞳凝视银‘色’的竖琴,眼里却没有竖琴,而是无数过去的片断调和成的空灵‘色’调。

  杨阳驻足,不敢打扰眼前的人,尽管维烈的神态并没有拒绝意味。

  丁冬!又是一个破碎的音符,受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杨阳唱起一首消失的心上人喜欢的小曲:

  光柔和地穿过树叶的缝隙,

  那是对昔日的怀念;

  逆去的风轻拂整座城市,

  那是对昔日的慰藉;

  寂寞的‘吟’游诗人忧郁地拨动七弦琴,

  那是对昔日的追忆;

  未丰满的羽翼破壳而出,

  那是对昔日的诀别。

  歌声清莹润泽,流泻如冬日暖阳,又像是甘醇的美酒般沁人心脾。

  不知不觉地应和,维烈抬眼,温柔地凝视她,宛如大海般深沉悠远、宁静包容。这双眼,也曾经掀起滔天巨‘浪’,淹没了数以百万的人,险些颠覆一个世界。

  长睫微垂,敛去了流动的‘波’光,悠扬的音律响起,仿佛来自太古的悠然,平稳又蕴涵着沧桑与伤感,丰润的嗓音透出水晶般剔透‘欲’碎的细腻情怀:

  俯卧在随风起舞的树‘阴’下哭泣,

  望着那个素不相识的自己,

  吉他为逝去的人而弹奏,

  流星因不归之人而陨落;

  不要离我而去即使这样恳求,

  也只换来橙‘色’‘花’瓣的静静摇曳;

  遗留在稚嫩脸庞上的‘阴’影,

  掌心的记忆渐渐远去;

  指尖弹奏出别离的旋律,

  依靠着你坚强臂膀的童心,

  被呼啸的车轮无情地抛开,

  吉他弹奏出逝人的叹息,

  拨‘弄’着心弦无法平静……

  曲调逐渐低微,取而代之的是温和叙述的声音:“这是父亲曾经弹给姑姑和我听的曲子。”

  杨阳静静注视他,‘春’末的风在两人身边打旋,卷着碎瓣飘远。

  “有时想想,也许我是个长不大的孩子。都这把年纪了,还在追逐父亲的背影。他在的时候,虽然压力大得喘不过气来,但是也很安心。因为有父亲挡着,一切风雨都打不倒他,为我指点未来的路。所以他走的时候,我很伤心,就像世界塌了一样难受。还不能表现出来,怕他发现,怕他对我失望……”

  “我始终是个不成器的儿子,只会墨守成规,消极度日。我想做到父亲的程度,可是我没有他的才能与魄力。我曾经以为时间能填补我和他的差距,但有一天我发现:这是不可能的。因为父亲也在朝前走。而且他走一步,等于我走一百步。”

  “做任何事,我都会想:‘父亲会怎么做’。我永远无法摆脱他,也不想摆脱。因为他在的时候,从来没有‘摸’着我的头夸奖说我‘做得好’。”

  维烈吁了口长气,抱着竖琴默默弹了几个音,继续倾诉:“我不知道大家是怎么想的,但是那么漫长的生命,真的让我很厌倦。偏偏我是摩耶的支柱,我只能一直微笑,聆听大家的抱怨,解开他们的心事,满足他们的要求。没有人问我累不累,我也不能说‘我不想干了’。”

  “玛格是一个奇迹。她是那么鲜活,就像一朵盛开的‘花’。我无法自拔地爱她,可是爱的同时,我也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她一个笑容一个眼神,就能牵动我的心。只要她一句话,我甚至愿意击毁千亿的星辰,将宇宙结上缎带,捧到她面前。”

  “这种感觉太可怕,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也没人可以问。大家只会调侃我,叫我安心当新郎。可是我真的受不了,我怕会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父亲曾说,我不能偏心。摩耶是个太过脆弱的世界,只有公平,才能避免发生纷争。”

  变奏的音符象征着主人的心境,杨阳也适时调整表情,以沉郁的目光看着父亲微‘露’痛苦的清俊脸庞:“所以我开始躲着她,想整理情绪。玛格以为我是迫于命令才不得不娶她,当面质问我到底爱不爱她。”

  “那一刻,我甚至想压倒她。爱情……竟然是这么凶猛的感情。我不想伤害她,也不想放开她,就对她下跪,说我爱她。”

  “玛格把‘花’丢到我头上,说我不爱她,不然,我就不会朝她下跪。”

  原来,玛格蕾特公主也是爱他的。杨阳情不自禁地叹息,为这对幼稚的男‘女’打心底无奈,更为千千万万无辜遭难的牺牲者掬一把同情之泪。

  降魔战争的起因……居然是情侣吵架。

  长眠于地下的先烈们如果知道,只怕也会气到无力吧。

  “第二天,玛格就离家出走。然后,她变心和死亡的消息传回来。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人像碎掉一样,后悔得想杀了我自己,破坏一切,毁了这个‘逼’得我连爱也不敢爱的世界。”

  杨阳打了个寒战,意外父亲的打击如此沉重,难怪他后来那么疯狂。

  “仅剩的理智阻止我对同伴出手,于是艾斯嘉就成为我发泄怨气的对象。王说的对,我们根本不是报仇,是在。”垂下拨琴的手,维烈迎视‘女’儿的目光,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脸上已完全失去血‘色’,“就是这样的我,杀了洁西卡。肖恩就算想吃了我,也不奇怪。”

  心里仿佛有一把刀,缓慢而用力地割着,时刻不断,就像无期徒刑。

  已经痛了一千年,今后也会一直痛下去。

  因为肖恩说:永远不原谅他。

  “……”杨阳深吸一口气,颤声道,“维烈,你后悔报仇吗?”

  魔界宰相微微一怔,坚定地摇首:“不,杀害玛格的人,我必须让他们付出代价。只是,不该用那样的方式。”

  “可是——报仇不可能不牵连无辜的啊!何况那种状态,也没办法好好思考!”

  “没错,但是任何理由都不能作为脱罪的借口。”

  杨阳噤声,脸‘色’变得和父亲一样白。维烈疲惫地移开眼,幽幽地道:“就算世人都原谅,我也不能原谅我自己。换作你,能原谅对重要的人出手,这么丧心病狂的自己吗?”杨阳用力摇头。

  “离开珂曼世家时,我还想,要约束大家,和艾斯嘉和平相处,结果却是我一手造成了他们姐弟俩的不幸。”

  “假惺惺。”

  “肖恩!”杨阳转过头,正好看见宿命的另一半从天而降,背上的风翼化为光点,衬得他的神情更为晦暗,双眸‘射’出不加掩饰的恨意,直刺昔日的友人。

  维烈抱着竖琴,不言不动,苍白若鬼。

  “你跑哪儿去了?希莉丝到处找你!诺因也……”注意到他的视线,杨阳下意识地挡在父亲面前,目‘露’哀求,“肖恩。”

  棕发青年发出尖锐的笑声,充满残忍的讽刺,那是他过去从未展‘露’的面貌:“放心,我不会杀他,因为杀也杀不死。”杨阳难堪地咬住下‘唇’。维烈颤了颤,不是畏缩,而是不堪负荷的反应。就像一台老旧的机器寿命到了尽头,无声哀鸣。

  “我回来打声招呼,在这个‘混’蛋离开这里以前,我要另外找地方住。”

  “别这样!肖恩!”

  “那要我怎么样?掐死他?”肖恩情不自禁地提高嗓‘门’,语气透出失控的征兆,“我已经够仁至义尽了!你还要我做到什么地步?难道你父亲的命是命,我姐姐的命就不是命?!”杨阳无言以对,黑眸隐然有泪。维烈看不下去,艰难地发声:“肖恩……”

  “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给我滚得远远的!看到你就恶心!”恶毒的话语冲口而出,却在目睹那身影摇晃的瞬间,嘴角几不可察地一‘抽’。

  伤害对方的同时,也是在伤害自己。

  再也待不下去,他转身狂奔,撞上一具线条优雅却结实的‘胸’膛。

  “帕尔!”理智顿时断线,他紧紧抱住徒弟,全身‘激’烈发抖。帕西斯叹息着轻拍他,以不甚友好的眼神打量父‘女’俩,柔声呵哄:“乖,出了什么事?”

  “他…他杀了姐姐!”

  带泣的控诉如剑贯穿维烈的心,紧接着听到的反驳又让他错愕地瞪大眼:“不是他杀的。”

  肖恩怔怔抬头,呆滞地重复:“不是他杀的?”帕西斯眸光一动,神‘色’有刹那的不愿,随即换上毫无破绽的笑容,轻柔地擦拭他眼角沁出的泪:“你忘了吗,我当时也在司令部。”

  “……对哦。”

  “风之幽鬼是来过,但是在他来之前,科尔修斯埋伏的刺客就暴起发难。洁西卡小姐叫我和几位法师快走,自己中剑倒下。风之幽鬼只不过是破坏了司令部而已。”

  “杀了姐姐的……是卡修?”肖恩一时无法接受,内心满溢的苦涩却降低了水位。

  “没错,所以你恨他实在没道理。虽然他也是抱着不良目的,但杀死洁西卡小姐的是科尔修斯不是他。如果那老匹夫不搞鬼主意,洁西卡小姐也根本不会被风之幽鬼逮到,早就顺利撤走了。”帕西斯随口胡诌,反正科尔修斯的灵魂已经被他的剑吸干,死无对证。

  琥珀‘色’的双眼渐渐恢复原本的明净澄澈,哀伤依旧,却少了悲痛与愤恨。

  毕竟科尔修斯是早就背叛的朋友,和相处了一千年,‘交’情深厚的维烈地位不在一个层次上,引起的反弹自然也小得太多。

  忍不住再次哽咽,‘激’动之下,肖恩没察觉徒弟的手偷偷按住他的后脑勺。

  抱起师父软倒的身体,帕西斯瞪视还没回过神的维烈,冷冷一笑:“便宜了你。”

  “索贝克!”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杨阳恍然大悟,又是感‘激’又是愧疚。维烈慢了一拍反应过来:“你……”

  “我什么我,白痴!这种事也说出来!”帕西斯怒不可抑,“你就这么想让肖恩师父恨你?他连席恩都不想恨!为什么你们个个都‘逼’他恨你们?”维烈词穷,半晌才道:“我不是‘逼’他,是说出真相……”

  “真相不重要!是瞒着他开开心心过日子,还是闹得鱼死网破大家难受?我打赌洁西卡小姐也会帮忙圆谎!”

  “就这样?”魔界宰相甩甩头,一脸‘迷’糊,“不行,我没脸面对肖恩。”银发青年差点被他气死,碧眸喷火:“你这个死脑筋!你现在就有脸了?看着肖恩师父恨你,你舒服?还是你难受,也要他跟着难受?”维烈当头‘棒’喝:“不是!”

  “那就给我闭嘴!把你所谓的真相打碎了吞进肚子,一辈子别吐出来!”

  杨阳举双手赞成。她这个父亲啊,有时真是笨得令人恼恨。

  喘了会儿粗气,帕西斯缓和颜‘色’,语重心长地道:“你也想开点,战争互有伤亡很正常,何况那么久以前的事。内疚的话,就对他好一点,不要让他伤心!这才是赎罪,你懂不懂?”维烈受教地点头。

  “你补偿得也够了,这一千年都是你陪着肖恩师父,我代他原谅你。”抱紧怀里的人,帕西斯转过身。杨阳反‘射’‘性’地追上去,抓住他:“等等,你要带肖恩去哪?”

  “我的住处,他暂时肯定还没办法平静地对待你老爸。”妃‘色’的薄‘唇’勾起嘲讽的弧度,“你不用担心,有你、那位红发的小姐在这里,最多三天他就会赶回来。”杨阳羞愧地松开手。

  ‘吟’唱空间转移的咒语,帕西斯带着肖恩消失在光影里。

  北城埃特拉下界首府米尔菲——

  富丽堂皇的豪宅区,淡黄‘色’的石板路隔出幽静的一角,宽敞的庭院沐浴在晨光下,枝繁叶茂,‘花’团锦簇,小桥流水更增添了几分雅趣,棚架上爬满了紫藤‘花’,抖落晶莹的‘露’珠。

  摆好‘精’致的早点,嘱咐黑发的小男孩不许偷吃,白衣白裙的少‘女’走向最大的客房,在‘门’口停步。

  “乖,肖恩师父,放松一点。”

  “不要了,帕尔!”

  “第一次都是这样的,习惯就好。”

  “可是我好难受,你不要‘弄’了好不好?”

  面无表情地敲敲‘门’,几乎在同时,响起一个清朗悦耳的男‘性’嗓音:“小羽吗?进来。”

  晶羽打开‘门’走进,室内的情景和她想像的一样:肖恩哭丧着脸站在穿衣镜前,一身笔‘挺’的正装;帕西斯正在帮他结复杂的领结,动作细致温柔,‘唇’畔漾着开怀的笑。

  完事后,他左看右看,满意颔首,将肖恩转了个身,献宝地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嗯。”晶羽由衷赞同,只要表情不是那么沮丧,还有别说话,“你们为什么穿得这么正式?要出席宴会吗?”

  “不是,中午我想带他去彩虹馆,那里的推荐料理非常‘棒’,可是不穿礼服不能进去。”

  “哦~~~原来是这样。”肖恩恍然大悟,顿时感觉浑身舒泰。

  “难道我还会故意‘逼’你穿成粽子吗?”帕西斯横了他一眼,迈开大步,“走吧,去吃饭。”肖恩幸福地扑到他背上,蹭啊蹭:“嘿嘿,我就知道帕尔对我最好了。”

  “安分点,衣服‘弄’皱了又要折腾。熬过中饭,随你爱怎么跳怎么跳。”

  “嗯!”

  目送两人的背影,晶羽却沉下脸,眼里笼上‘阴’霾。

  因为帕西斯现在越快乐,分别时越痛苦。

  虽然身边只剩下一个徒弟,肖恩还是重温了千年前的米虫生活。

  每天可以肆意在大得离谱的‘床’上打滚;醒来就有热腾腾的餐点供他享用,不断翻新,顿顿美味得让他恨不得把手指咬下来;洗澡时可以打水仗,闲了和帕西斯出去逛街,欣赏风景,品尝各‘色’小吃,天堂也不过如此。

  但是三天不到,他的骨头就开始发痒,他想和诺因痛痛快快地打架,想念杨阳和煦的笑靥和关怀的絮语,想念希莉丝柔情的‘吻’,想念莎莉耶……甚至那个堪称两面人的大‘混’蛋。

  所以这天,一喝完最后一口南瓜粥,他就直截了当地道:“帕尔,我想回去了。”

  对座拿着报纸的人手指一颤,眼底的落寞被笑意掩盖,藏得极好。

  “不多住几天吗?”他若无其事地挽留,用手势示意下仆再帮师父添一碗粥。

  “嗯…我也想和你在一起,可是大家会担心。”肖恩搔搔头,绽开不好意思的笑容,“其实我是怕希莉丝生气啦,她发起火来很凶的。”

  “你为什么会喜欢她?”帕西斯实在不满这个师母。

  “咦,喜欢就喜欢咯,还有什么理由?”

  帕西斯一窒,换了个角度:“那,如果我和她对着干,你会帮谁?”肖恩睁大眼,表情变得不安。见状,帕西斯扬起嘴角:“开玩笑的,我会避免和那帮家伙正面冲突。”他始终不忍见他为难。

  肖恩松了口长气,展颜道:“帕尔,多来玩,我也会常来看你。”

  “好。”

  归心似箭的人匆匆喝完粥就跑,没注意到身后投来的寂然目光。

  他已经习惯帕西斯的宠溺,也下意识地以为他和鲁西克一样自主可靠,却忽视了自己带给对方的伤害——地下神殿的强制融合,协调神的附体,千年的囚禁,以及索伊拉的指责排斥——因为帕西斯看起来没事。

  这个徒弟一直是那么乖巧体贴,‘精’明能干,以至于肖恩忘了初见时那双沧桑的碧眸,和想要解救他照顾他的心情。

  看着窗外飞远的身影,银发青年的眼神一分分冷却。

  这一刻,他才明白,肖恩活在未来,而他活在过去。

  在‘迷’雾森林,每当快要被体内的神明吞噬意识,被令人窒息的孤独‘逼’疯,他总是念着那些怀念的名字鼓励自己,在心里重播故人的容颜和他唯一拥有的温暖回忆,到现在,已经融入骨血,再也割舍不掉。

  然而当他走出囚牢,物是人非。

  妻子看不见‘摸’不着,师兄姐都在冥界,最重视的那个人丧失记忆,有了爱慕的‘女’孩和新的同伴,想起来后,也不再以他们为中心。

  而他还在黑暗里,看着他。

  他的人虽解脱了束缚,心却被过去套牢,没有解放的一天。

  “主人。”小羽轻唤,语带叹息,“崔西已经办好退房手续,新的屋主会在下午过来。”

  帕西斯的眼中恢复少许温度。再坚强也有限度,他曾经疯过一段时间,是维烈治好了他,但那种施舍似的帮助,对自尊心高的他而言只是讨厌的人情债。而罗兰不同,他给了他亲情,让他重拾失落已久的快乐,所以他也愿意不计代价地帮他。

  “嗯,走吧,别忘了带那张我最喜欢的躺椅。”

  自从魔武大会后,魔导国就陷入一片‘迷’惘的‘骚’‘乱’。

  八百年前就该化成灰的光复王以年轻潇洒的姿态出现;统治者竟然是魔族的后代;西城的新任宰相身兼魔界宰相,不但有血魔的嫌疑,还与中城的满愿师是父‘女’关系;而东城又指责这位满愿师和暗杀城主,破坏首府的逃犯是同一个人……谣言乘着想像的翅膀到处飞舞,搅得民心越发惶惶不安。

  在政治斗争中落败的执法教团乘机策反,利用本土百姓根深蒂固的信仰暗中煽动,各地相继爆发起义;而看不见的黑手将圣骑士团与南城未来的掌权者派牵起线来,‘交’换情报和人脉,整个东境闹得沸反盈天;拥护亚拉里特的贵族军尽管实力最弱,威胁‘性’最小,却反而最安全,拉克西丝至今不忍心置兄长于死地,更不想他像一只老鼠一样落魄地躲藏,所以只是全力搜捕,没有下格杀令。

  北城开始和东城、南城进行三角贸易,被孤立的中城处境更艰难,但米利亚坦也不能无视现实压力——纵贯大陆的莫尔肯大道‘交’通价值毕竟大于水路,为了一群名叫龙的老祖宗,他也必须和西城通商,使得情况陷入暧昧的局面。

  西城在新宰相和新官员的努力下,呈现出蓬勃发展的气象,也没人在乎维烈的人皮下是魔鬼还是天使,反正喂饱他们的就是娘。

  由诺因统治的西境,也处于相对平稳的状态。本来西境就不如东境富裕,人民都比较务实,加上某个没有信仰心的城主熏陶,个个老神在在,还发出“我早就知道了”的吹嘘。因为很早以前,就有诺因是魔王转世的传言,更别提他那把据说邪气冲天的佩剑。

  锁起‘门’的卧室里,杨阳坐在高背椅上,粘贴剪下来的报纸。

  剪报是她的兴趣之一,就像写日记一样。

  完工后,她翻到前页,盯着其中一则,黑眸变得幽暗。

  “坎塔萨火灾!中城满愿师的暴举!死亡人数七千六百余人!”

  这些天,她一直没有整理情绪,任失去神官的痛沉淀,在心底刻下深深的伤痕。因为只要一回想,她就难受得无法呼吸,但是已经没有那种宛如深陷地狱,被业火煎熬的感觉。

  维烈的教训,意外的身世,肖恩的过去,都化为汹涌的‘波’涛冲击着她,当回过神,才发现火苗已熄,留下不堪回首的悲伤。

  她依然深恨罗兰福斯,誓将他血祭,却不确定如果还有个星华挡在她面前,她能否下得了手。

  食指无意识地抚‘摸’纸面,杨阳逸出一声长叹。她说不出以牙还牙这种话,死去的村民何辜,这些市民又何辜?

  翻来覆去,都是罪。

  她的双手已染上数千条人命,未来可能还会继续增加。这样的她,即使能够回到地球,恐怕也恢复不了原来的生活。

  当日幸福地构绘未来蓝图,期待五年后和心上人共结连理,如今,只能是一场梦了。

  怀里的黑‘色’长剑微微震动,同时一个熟悉的嗓音在她脑中响起:《杨阳……》

  依然是令人心悸的音‘色’,不属于凡尘的清澈剔透,一霎那,黑发少‘女’仿佛看见‘春’季的原野绽开白‘色’的小‘花’,听到白雪飘落屋檐的轻响,耳边有微风拂过,带来远方的‘花’草清香,一切的一切,都是融化身心的美好。

  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笑意,她温和地问道:“怎么了?”

  《杨阳,很难过。》

  哎呀,又影响到他了。杨阳苦笑,像安慰小孩般轻拍他:“没事的,我只是有点走神而已。”本来诺因特地让半身陪着她就是为了防止她胡思‘乱’想,结果她还是动不动感伤。

  《不是的。》史列兰纠正,《诺因是不想我和莎莉耶玩,说她会带坏我,杨阳就不要紧。》

  “原来如此,我就想那家伙怎么会突然细心起来。”杨阳嘀咕。

  说曹‘操’曹‘操’到,房‘门’被咚咚咚敲响,杨阳赶紧跑去开,不然再过一会儿肯定被一只大脚丫踹破。

  唉,这男人真是不懂得礼貌二字。

  ‘门’后果然是卡萨兰城主,一脸喜‘色’:“快来,那家伙回来了。”杨阳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肖恩回来了!?”

  “嗯,在被希莉丝拎耳朵。”

  赶到大厅,还没进‘门’就听见红发少‘女’的咒骂:“坏蛋坏蛋大坏蛋!有了徒弟就没老婆!去这么多天也不晓得报个信!”

  “帕尔说跟杨阳打过招呼了啊。”肖恩好言好语地安抚,瞥见两人,喜道,“杨阳,诺因。”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杨阳皱起眉头,帕西斯临走时的讽笑清晰浮现,他说最多三天,竟然真的没超过。该说他了解肖恩呢,还是——

  “咦?”肖恩一怔,以为她不欢迎自己。其他人也错愕万分:“你怎么了,阳?”

  “没有,只是……我觉得,你应该多住几天。”杨阳犹豫地道,“也许是我多嘴了,可是你好不容易恢复记忆,他应该很希望和你聊聊当年的事,还有恢复原本的师徒关系。”希莉丝不以为然:“那么惨的过去,索贝克一定会回避。”

  “那…肖恩更应该陪在他身边,他被囚禁了千年耶,又和妻子儿‘女’分离。”

  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棕发青年打了个哆嗦,这才惊觉自己的疏忽。余人的脸‘色’也变得不好看。

  杨阳眼望宿命的另一半,缓缓道:“我不是很了解索贝克,是从神官的‘性’格推测,他也是什么事都藏在心里,表面笑嘻嘻的。他不说,不代表他不难受。我和你一起看到了他小时候的经历,他出身不好,本‘性’也不好,但他真心待你,因为你把他带离塔拉斯,让他像普通孩子一样成长。所以我猜想,你对他的意义可能不止师父这么简单,像是人生支柱,道德指标之类。在索伊拉你误会他,魔武大会时,我就感觉他的神智不怎么正常,没准就是这件事的影响。或者是囚禁的关系。还有协调神,具体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于情于理,你都应该留在他身边才对。”

  “我去看他!”再也听不下去,肖恩掉头飞奔。希莉丝一把拽住他:“等等!至少吃完饭再走!”

  “让他走,希莉丝。”

  红发少‘女’手一松,肖恩乘机挣脱,转眼跑得不见踪影。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希莉丝转头责怪同伴:“你干嘛让他走啊,阳!”

  “他又不是投奔罗兰福斯,何必这么紧张。”杨阳的口气也不太好,感觉对方太紧迫盯人。

  ……算了,能把索贝克拉拢过来也好。摆摆手,希莉丝表示休战。

  ‘花’了半天赶回徒弟所住的别墅,降落在院子里,西方的天空已经涂满金红的霞彩。

  “帕尔!帕尔!”

  焦急的呼唤很快得到回应,却是一个陌生的男声,穿着园丁服的中年男子匆匆跑近:“你找谁?”肖恩惊讶地瞪视他,浮起不祥的预感:“帕尔…帕尔呢?他不在?”

  “帕尔?啊——你说前任屋主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先生?他上午搬走了啊。”

  “搬走了!?搬去哪儿?”肖恩大惊失‘色’。园丁耸了耸肩:“不清楚,好像是他徒弟派人接他走的。唉,他本来就不是住在这种地方的小老百姓。”

  肖恩失魂落魄地站着,虽然只是相差半天,他却感觉这是道无法填补的鸿沟。

  致命的错误,和他千年前犯的一样。

  友人离开的当天,维烈就回到西城。不是逃避,实在是他忙得不可开‘交’。

  五月下旬,他收到‘女’儿的信,邀请他赏‘花’。

  苹果‘花’开了。

  米亚古要塞的大街上,成排的矮树绽放出白‘玉’般的‘花’朵,一阵风吹过,如雪飘飞。还称不上美不胜收,也颇为诗情画意。这天,眼巴巴赶来的魔界宰相和‘女’儿一起站在树下,仰着头幻想。

  苹果派、苹果饼、苹果蛋糕、苹果面包、苹果布丁、苹果酱、苹果茶、苹果酒……越想越馋涎‘欲’滴,恨不得把时针拨快两个月。

  “他们俩不会吃‘花’瓣吧?”昭霆抹汗。莎莉耶也心有戚戚焉:“难说。”

  本来敌城宰相进入军镇一定要有正当理由,被严密监视,但是上至摄政王,下至魔武大会的冠亚军都与这位宰相‘交’好,不看僧面也看佛面。而且西城的民众早已知道肖恩就是复苏本城的大恩人,过去的仇怨一笔勾销,又对自家宰相的本领放心得很,夹道欢送,祝他玩得愉快。

  “别看了,我采好了,有的你们吃。”耶拉姆无奈地打断两人的神游。维烈困‘惑’地歪着头。杨阳解释:“神殿的苹果树早结果,虽然是青的,也可以吃。”

  于是,一行人顶着满枝头的青‘色’果实,坐在红棕相间的方格子桌布上,享受悠闲的午茶时光。

  米亚古的神殿规模不大,风景却极为‘迷’人。‘花’圃与树‘阴’‘交’相环绕,造型古雅的建筑倒影在纯净的湖泊里,满眼浓得化不开的绿。钟声鸣响,幽幽传遍整个市区。不时有白鸽飞起,洗涤心扉的柔和气息弥漫在每个角落,让人忘却一切俗世烦忧。

  “好酸~~~”莎莉耶咬了一口青苹果,小脸皱成一团。诺因面无表情地嚼着:“太甜了。”

  “……”

  “就是酸才好吃嘛。”不理会味痴的评价,杨阳热情地夸奖喜欢的水果。维烈体贴地端起一盘点心:“来,莎莉耶,松饼,这个不酸。”桌巾上除了两篮青得‘诱’人的新鲜苹果,还有甜甜圈、三明治、圆形松饼、‘花’‘色’蛋塔、果酱和‘奶’油,红茶咖啡等饮料,浓郁的香气勾动食‘欲’。

  “肖恩,喏。”希莉丝把苹果切片,递给情人。肖恩道了声谢,接过吃起来,既不欢呼也不雀跃,一副食不知味的模样。

  自从第二趟回来后,他就很少笑,常常若有所思。同伴们都不知道他出了什么问题,暗暗担心。

  这会儿,在轻松的气氛下,杨阳忍不住问:“那个…肖恩,你没事吧?是不是没见到索贝克?”她都怀疑他被席恩附体了。肖恩低声道:“他搬回东城的上界去了,我没钱乘空浮舟。”

  “如果需要钱……”维烈鼓起勇气开口。

  “不是钱的问题。”肖恩打断,语气并不粗暴,他还无法原谅友人,托帕西斯的开导,也没有了之前的恨意,“帕尔已经决定帮罗兰,如果我不能下定决心站在他那边,去了只是让他为难。罗兰也未必让我见他,那孩子曾经骂过我,我没放在心上,这次更不会饶恕我。”众人都接不上话,陷入尴尬的沉默。

  咚!一颗苹果掉下来,不偏不倚砸中昭霆的脑袋瓜。莎莉耶咋舌:“好巧。”

  “我要砍了这棵输!”棕发少‘女’暴走。耶拉姆连忙拉住她:“喂喂,对树发什么火。”杨阳用感叹的口‘吻’道:“就是,你应该感到光荣,牛顿也是被苹果砸到。”

  “我管他牛还是羊!”

  吵吵闹闹中,愁绪满怀的棕发青年也微微笑了笑。见状,父‘女’俩松了口气。

  如果扎姆卡特和月在就好了。

  仿佛拾回冒险时的心情,杨阳轻抚膝上的魔封剑,透过树冠仰望晴空。

  北港希望角——

  林立着仓库的码头上,繁忙的人群络绎不绝,吃水线极深的巨大船只不时驶向蔚蓝的大海。竞价就在岸边进行,卸货的搬运工和上船的客人擦肩而过,从外大陆平安返航的水手蜂拥向酒店狂欢,船长和闻讯赶来的商船长大声‘交’谈,报告损失或收益。

  在这样杂‘乱’的景象中,却有两个人显得特别耀眼。

  不是外貌的关系,他们都披着旅行者常用的斗篷,而是那种自然散发的气势,一看就知道非常人。

  “客人,随便挑,哪箱开得不好,我全部白送您。”

  “嗯。”

  浅浅的回应音质柔和,如丝缎般顺滑流畅,予人舒适的感官享受。兜帽下的脸和声音十分相符,温文俊逸的脸庞,中分的漆黑发丝,就像家教良好的世家子弟,只有一双青瞳有些妖异;他身旁的男子身量略高,线条深刻英‘挺’,组合成完美又不失帅气的五官,闭合的双目也掩盖不住令人‘腿’软的威慑力,长发鲜红若血,整个人宛如微服出巡的王公贵侯。

  “那箱开给我看看。”修长的食指随意一指。商人连忙命令部下打开,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把‘精’巧的长弓,当场演示:“您看,这质地,这雕刻,这弹‘性’——绝对没话说!要不是夏尔玛大陆,真是买不到这种‘精’灵用的古老长弓,亏得还有工坊会做。”

  亲手检查了一遍,又看了两箱,月满意颔首:“萨克,付帐。”

  “……”血龙王非常‘肉’痛地掏出一张纸,咬牙切齿地道,“搬到这个地址,那边的人会付你尾金。”呜呜呜,他的钱啊~~~

  “是,是!”商人兴高采烈地离去。而他一走,某龙就抓狂了:“月!为什么我们要为那帮‘精’灵掏腰包?”吼得天摇地动,幸好谨慎的祭司已经布下隔音结界。

  暗叹最近刻意的强迫还是无法让情人大方一,月叉腰道:“这不是为那帮‘精’灵,是为了杨阳未来的重要战力。”扎姆卡特一窒,痛心疾首地道:“那也不用给这么好的装备。”

  “意思是给杨阳?”

  没话说,只有把眼泪往肚子里吞。

  “看开点,等矮人加入,我们的负担就会减轻很多。”月难得良心发现,安慰吝啬的情人,随即蹙眉沉‘吟’,“不过矿山的动向有点奇怪,太慢了。妖灵们都动身前往西城首府,那边还没反应。”

  “那些小短‘腿’不冒出来最好,省得碍眼。”

  “不对,有问题。”月转向仓库的方向,迈着优雅的步子疾行,“我怀疑是东城搞鬼,就像前段时间哈梅尔商会内部的一样,可惜没有证据,手脚太利索了——萨克,东南二十米左右那个鬼祟的家伙是苍蝇。”他还是皇子期间也养过探子,又是灵敏的风元素体,连东城的‘精’英密谈也逃不出他的耳目,何况这种三流货‘色’。

  “真烦!”轻松摆平,扎姆卡特追上来,抱怨地嘟囔,“要我说,干脆一把火烧了东城最好!”月头也不回地反问:“顺便也把贺加斯烧了?”血龙王无言。

  尽管不把神明看在眼里,所有的龙都在心底对造物存有敬畏,而且贺加斯也不是什么恶神,他只是站在维护平衡的立场上而已。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嫌气闷,扎姆卡特脱下兜帽,任一头张扬的红发披散。

  “我想调查一下——怎么,你想杨阳他们了?”

  “是啊,都那么……”后半句被一声惊呼打断:“维烈!?”

  反‘射’‘性’地转过头,两人望见一个佣兵打扮的‘艳’丽‘女’郎,气质成熟奔放,卷发高高扎成一束,更衬出一股仿佛盛开蔷薇的冶‘艳’风情,可惜那张丽颜满是失望:“抱歉,我认错人了。”

  “你……好像在哪里看过。”扎姆卡特凝神回忆,虽然分离了,他还是拥有维烈的记忆和感情,但他对雌‘性’向来印象薄弱,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月和气地问道:“你认识维烈宰相吗?”

  “你们也认识吗?”‘女’郎喜出望外。同时一个弓箭手装束的青年匆匆奔近:“头!”

  “头?”扎姆卡特和月‘露’出意外之‘色’。

  这两人正是在谢神祭时和杨阳一行一起参加祭神比赛的主仆档,叶尔玛和瑞,老家在夏尔玛大陆,这次是因公出差,来此追讨一笔欠债。

  “啊,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叶尔玛,他是我的搭档瑞。”‘女’佣兵爽快地搭讪,“你们呢?”

  “萨克。”扎姆卡特报出昵称兼化名。

  “月。”黑发祭司若有所思,“叶尔玛……我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那是佣兵公会排行第四位,在夏尔玛大陆响当当的佣兵团长,只是在艾斯嘉大陆鲜为人知。叶尔玛傲然一笑:“嘿,不瞒你说,血玫瑰佣兵团长就是我。”

  一道异光闪过宛如青‘玉’的双眸。

  “相逢即是有缘,不介意的话,去那边的酒馆喝一杯如何?”

  西城隐捷敏亚下界首府赫拉特——

  借由中城官员的扩充,内阁已初具规模,各项农业水利措施发展更为顺利,西城本土的也紧锣密鼓地召开。在这样的势头下,城主的工作量暴增两倍,多了巡视和人事管理,忙得陀螺也是,压根没有陪宰相去敌城赏‘花’的空闲。

  办公室里,贝姆特长吁短叹地签名盖章,天晓得他有多怀念以前成天‘摸’鱼,练剑放鹰的日子。

  不过己城变成如今的富饶景象,他还是很高兴的,这本来就是他的愿望。

  突然,他停下笔,盯着一份报告看个不停。

  沉思片刻,他掏出一根链坠,用心声道:(伊莉娜姐姐,听得到吗?)

  《贝迪?》几乎在同时,另一头传来喜悦的‘女’‘性’嗓音,《好久没联络了,今天怎么想到找我?》

  (你的声音……好像变了,感冒了?)贝姆特关怀地问。

  《嘿嘿。》伊莉娜暧昧地笑了,不作回答。

  此刻坐在神殿钟楼上面的,不再是有着可爱罗莉外表的小‘女’孩,而是十七八岁的,紧身的见习生服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段,‘迷’你裙下是曲线完美的双‘腿’,肌肤娇嫩细致,‘裸’‘露’的天足也宛如象牙雕刻,泛金的褐发长及‘臀’部,和着头罩随风轻扬。

  (现在的天气最容易感冒,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多喝水,多休息。)

  《我没生病啦,你有事找我吧,说好了。》

  犹豫片刻,贝姆特才道:(矿山的情况有点奇怪,我想请你调查一下。)伊莉娜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尽管弟弟看不见:《行,‘交’给我。》

  结束了和胞姐的通讯,贝姆特又批阅了两份公文,响起敲‘门’声。不等他应答,探进一张笑‘吟’‘吟’的娇靥。

  “轩风!”贝姆特吃了一惊,“你怎么跑出来了?快回去躺着!”

  “安啦,我的烧已经退了。”原南城满愿师端着托盘走进房间,这就是她不能去中城赏‘花’的原因——感冒发烧,“唉,我可是健康宝宝,居然病到卧‘床’不起,真是有辱一世英名。都怪这个鸟不生蛋的城市,一会儿干燥得要命,一会儿湿得让人打喷嚏。”贝姆特只能苦笑。

  “喏,煎牛排,‘玉’米浓汤和鲜虾炒面,不怕被感染,味道有差就吃。”

  “我体质好得很,也不挑食。”

  “是哦,下次做萝卜汤给你吃。”

  “……”

  西城城主用叉子卷起炒面塞进嘴里,略带不自在地道:“为什么老看着我?”轩风坏心地笑道:“看你好看呗。”

  “……我哪有维烈好看。”

  “呵呵,小贝啊,我最近越来越觉得,你其实是顶害羞的人。”

  我只有在你面前才这样!贝姆特差点大吼出声,幸好及时忍住——这岂不是承认他对她有意思嘛。可是他不说,轩风也看得出,笑靥如‘花’地在他‘胸’口划圆圈,吐气如兰:“贝姆特,等我病好,我们再一起去赏‘花’怎么样?”

  “我有空的话。”以坚定的意志拉回被她勾走的三魂六魄,贝姆特喝了口汤压惊。

  “真没情趣。”嗔了一声,轩风并没有生气,把两手放在他肩上,“别太勉强自己,偶尔也要懂得放松。”

  “嗯。”贝姆特回以沉稳的笑容,和跳坐到桌上的少‘女’随意闲聊,度过短暂的午休时光。

  他们都够成熟,够理智,所以不会出现一方压倒另一方的情形,也不会萌生惊天动地的爱情,但同样不会有伤害和利用,只有默契的扶持,心照不宣的谅解构成的温馨,在彼此心底流淌。

  习惯了新环境后,杨阳渐渐喜欢上西境。

  这里没有繁杂的人际关系,琐碎的礼仪规范,人们亲切爽朗,又有满街的书店供她消遣,日子过得逍遥快活。

  只是,其他人就没她这么悠闲了。

  诺因代替吉西安处理文书工作,公务堆积如山,恨不得分出八只手来帮忙,所以一发现莎莉耶有情报和财务方面的天赋,就把她拎去奴役,抗议无效;雷瑟克除了军务长还身兼建筑部长、禁卫队长和城主随‘侍’武官,杂事比上司只多不少,部下又特别喜欢请示他,成天像旋风一样到处刮;肖恩和希莉丝要忙军团的事;耶拉姆以“锻炼”为名成天拖着昭霆往校场跑。

  结果,她就变成没人理的一个,乐得和史列兰静静逛街、看书、修习魔法和‘精’进箭术。

  而对这位“驯服”了魔剑的满愿师,西境的百姓也表现出敬畏的态度,一看到她持剑漫步的身影,就噤若寒蝉。

  如果真能这么平静地生活下去倒好,但是杨阳总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茶会结束后,她乘独处的空挡问出一直兜在心里的疑‘惑’。维烈的答案感‘性’得令她好笑:为了让她和主君的后代一起长大。

  两个世界的时间有差异,算算是同辈没错。

  [还有,我始终不放心席恩,有你跟着,万一他有什么小动作,我好及时发现。]这个理由还比较正经。

  仔细想想,所有的问题都没解决:神官的仇,菲莉西亚,肖恩和帕西斯的纠葛,席恩的蠢动……哪一样都不是短期内能摆平的。

  一如往常起早爬上城墙,欣赏壮观的日出,杨阳带着好心情准备回家吃饭,走到楼梯口时,突然视野晃动起来。

  地震!?正好一脚踩出,她猝不及防地前倾,一个倒栽葱摔下去。在场的士兵纷纷惊呼,赶紧来救。

  《羽落!》史列兰的魔法和杨阳同步施展,却毫无作用。惊愕间,他飞出下意识松开的手,重重掉在地上,而黑发少‘女’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了个满怀。

  “没事吧?”诺因重心不稳地坐倒,惊魂未定地问,不敢想像他若不是正好来巡视,会是什么下场。

  “啊…没,没事。”杨阳也脸‘色’惨白,大口喘息,定了定神后,她左顾右盼,“史列兰……”诺因抢先抓起佩剑,怒道:“你搞什么!跟在她身边,居然还让她发生这种事!”

  “不是的,魔法没有用,不是史列兰的错。”杨阳连忙解释。诺因一愣,正要细问,几名士兵上前问安。他发过脾气就恢复冷静,立刻指挥众人上街巡逻,看是否有建筑物受损,安抚民众。杨阳拿回魔封询问:(有没有吓着?)

  《没有。》回答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股想哭的鼻音。

  (乖,不气,诺因是一时口快,不是真的怪你。)

  《我没有生气。》语气更加闷闷不乐,杨阳几乎可以想像他耷拉着脑袋的样子,《我气我自己。》

  至今为止,史列兰从来没有讨厌过这个躯壳,即使曾经想当人,也只是想想而已,睡过一觉就忘。然而这一刻,他强烈希望自己有一双手,能够像诺因一样抱住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当天的地震遍及全世界,连海底火山也起了异动,却没有人员伤亡和财物损失。因此情绪平复后,人们很快忘了这件事,连纪录也没做。

  夜凉如水,满天繁星如同镶嵌在黑丝绒上的碎钻,闪烁着幽冷的光芒。皎洁的月光穿过窗帘的缝隙,照在枕边的漆黑长剑上,泛出奇异的银辉,缓缓膨胀,就像烟雾般,覆盖住沉睡的人。

  ‘迷’离的雾‘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淡化,透出成熟男子的躯体,一袭简洁华丽的银纹黑袍,长长的发丝掠过柔软的布料,倾泻而下,披散在洁白的‘床’单上,勾勒出无数道美丽的曲线。

  只是一个侧影,就美得空幻绝尘。

  银‘色’的月辉仿佛为他披上一层薄纱,模糊了那张秀逸绝伦的容颜,却增添了一份朦胧美。以冰为魄,以雪为容,以月为神,倾国倾城。

  清冷狭长的凤目眨了眨,溢满困‘惑’之情,长睫微垂,看清一双指节修长,骨架完美的大手,爆发出夺目的喜‘色’。

  他有身体了!和诺因一样的身体!

  绽开心满意足的笑靥,史列兰抱紧身下的少‘女’,坠入舒畅的小眠。

  “啊——”

  第二天清晨,一声响亮的尖叫震动了整座城主府。

  不能怪杨阳,任何正常‘女’‘性’一早起来看见一个陌生男子趴在身上,都会惊慌失措。

  反‘射’‘性’地伸手拿放在枕边的魔封剑,却‘摸’了个空,正错愕,对方好像被她吵醒了,支起上身,对上她的视线。这一看,杨阳仿佛被九万个雷劈中,当场呆滞。

  幽冷的黑瞳呈现出水晶般的清澈光泽,魅‘惑’的微挑,既有的风情,又有少年的纯真,只是一双眼,就美得倾世绝丽。当最初的震撼过去,一张秀雅清逸的面容映入眼帘,令人屏息的美貌,神韵高华,悠远如冬日,寂寥如空谷,像隔了天涯海角的距离。

  一头乌发流泉也似的散开,雪白的被,墨黑的发,宛如一朵黑‘色’的曼珠沙华,辉映出阳光的淡金‘色’,将那太过空灵的美丽拉到咫尺,也使杨阳从‘迷’梦中清醒过来。

  “你……”好不容易恢复呼吸的能力,她正想问“你是谁”,对方也恍若刚刚睡醒,形状优美的‘唇’上扬,吐出天籁般的嗓音:“杨阳。”

  五雷轰顶,杨阳再次呆楞失神,半晌才‘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颤声道:“史…史列兰?”

  天哪!天哪!!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满愿师小姐,出了……”敲‘门’不应的‘侍’‘女’担心地冲进内室,看到闻声回首的黑发青年,语声戛然而止,也僵成木雕一座。

  “没事,没事,你先出去。”杨阳回过神,慌忙摆手,急着搞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过了好一会儿,‘侍’‘女’才以无意识的状态转身,跨着机械‘性’的步伐走出房间,习惯‘性’地带上‘门’。

  “杨阳,看,我有身体了哦。”史列兰兴高采烈地献宝,神态就像个天真的孩子,多少破坏了他的完美,也让杨阳得以勉强用平常心待他,一把扣住他的脸:“史列兰?真的是史列兰?”掌心的肌肤细腻润滑,比诺因还好,简直是极品。

  尤物!真正的尤物!

  不过,总觉得在哪里看过……没费丝毫力气,杨阳就想起来,因为这张脸只能用“仅此一家,别无分号”形容。

  是那个冰棺里的男子!这么说,那个就是‘混’‘乱’神的真身了?

  “对啊。”

  “你是怎么……嗯?”杨阳怔了怔,伸手抚‘摸’他的前额。发间有个奇异的饰物,两根‘交’叉的银链中央镶嵌着一颗紫荧荧的宝石,闪着妖异诡谲的光芒,很是扎眼。

  “呜!”她的手指一碰到,史列兰就往后仰,呻‘吟’了一声。杨阳心拧得生疼,本来就纯洁惹人爱怜的气质在容貌的增幅下魅力倍增,当下柔声安抚:“会疼吗?我帮你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东西。”

  砰!话音刚落,从‘侍’‘女’那儿得知事态的诺因破‘门’而入,目睹果然有“‘奸’夫”在‘床’,脸‘色’铁青。跟在他身后的‘露’蒂丝、雷瑟克、莎莉耶、肖恩和希莉丝目瞪口呆,被那超乎想像的美貌眩‘花’了眼。

  “诺因——”

  史列兰张开双臂,一个轻巧的前扑抱住半身。诺因从狂怒转为震惊,呆了约莫两秒,瞪视杨阳。对方回给他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摊手表示自己也一无所知。

  神智回笼后,一群人眷恋不去。

  “是真的人吗?”莎莉耶拎了拎袍子,一脸不可思议。史列兰奇道:“我不是人,是剑——莎莉耶不认识我了?”又多出一尊石膏像。

  “魔封!?”希莉丝反应快,放声大叫。肖恩用力敲脑袋:“我好像在哪里看过他。”

  “就是‘混’…就是那个冰棺里的人啦。”杨阳挥手下逐客令,“你们先出去,我要换衣服。”

  “哦。”众人呆呆地走出去。一来到客厅,诺因就指着椅子示意半身坐下,双手环‘胸’摆出盘问的架势:“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知道。”史列兰下意识地缩成一团,怯怯地道。希莉丝和莎莉耶看得心疼不已,冲上前捍卫。‘露’蒂丝也大声制止:“诺因哥哥你口气不要这么凶恶啦!”

  “别欺负小孩。”肖恩跟着‘插’一脚。

  “你们都给我闪边!”喝退他们,诺因拧了拧半身,斥道,“马上变回来!这样子像什么德‘性’!”‘女’孩们齐声尖叫:“变回来干嘛!”暴殄天物!诺因一记冷眼让她们闭嘴。

  “不要。”史列兰难得反抗半身,坚定地道,“我想抱杨阳。”

  噗!正喝茶压惊的雷瑟克喷出一道水箭。希莉丝等人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诺因却没有受到惊吓,他很清楚半身是个小白:“你的意思是想拥有人形,然后保护杨阳?”

  “嗯!”用力点头,看得‘女’孩们满眼小星星,双手合十无声感叹:太可爱了~~~

  “嗯……”诺因想了想,皱眉,“那也不用变得这么好看。”娘娘腔!史列兰一怔:“很好看吗?”

  “好看!好看!”莎莉耶和‘露’蒂丝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希莉丝捧着脸叹息:“美极了。”

  “哦。”从来只被骂“魔剑”,“邪恶”的史列兰十分高兴,眼巴巴地瞅着半身,“和诺因一样帅吗?”雷瑟克无力地笑道:“从某方面而言,差不多了。”都美得不像男人。

  “你应该变成一个威武的男子汉!”诺因敲了半身一拳。这时,穿戴整齐的杨阳打开卧室的‘门’,‘插’口道:“史列兰,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仔细说给我们听听。”魔封专注回忆:“嗯…我就拼命想,如果跟诺因一样有身体就好了。不知第几遍时,突然感觉轻飘飘的,等醒过来,就变成这样了。”

  “果然。”杨阳转向诺因,“我猜这可能是幻化的形体,因为剑找不到了。”

  “能量的异质化吗?”吐出一个专有名词,诺因以深思的眼神打量半身,“凭他的力量,是能做到这种地步。”史列兰不解地眨巴眼睛。

  “还有,那个额饰,我怀疑是封印。”

  诺因眯起眼,抚上早就觉得碍眼的头饰。感到对方震了一下:“会痛?”

  “嗯。”

  “忍着点。”

  呜,这个画面……众人都红着脸转过头,不堪负荷地捂着‘胸’口。

  实在美得罪过!

  “的确是封印。”扬起满意的笑,诺因松开手,拍拍半身的肩,“史列兰,不用管它,也别去想遇到我以前的事。”魔封愣愣答应。知情的人们撇嘴:霸道的男人!

  “你喜欢陪着阳,就陪着她好了,但是不许再疏忽。”

  “是~~~”

  卡萨兰城主深切后悔自己的决定。

  不到半天,城主府就全线瘫痪。黑发美男途径处,一片人仰马翻。路人不是看得眼珠子爆出来,就是下巴脱臼。史列兰又特别好奇,这边碰碰,那边‘摸’‘摸’,让向导杨阳帮他解说,附加一串尾巴,还越来越长。

  最惨的是中午,他正在开一个重要会议,半身兴冲冲地跑进来,邀请他一起去吃饭。列席成员当场石化,半天脑筋转不过弯,前面的议题全部忘记,之后也说得结结巴巴不知所云。

  祸水!不折不扣的祸水!

  火冒三丈地冲进餐厅,诺因正想把半身五‘花’大绑扔进地下室,却翻来覆去找不到人,连‘侍’者厨师也不见了。好容易逮住一个杵在路边发‘花’痴的‘女’官,问出人在军营,他火速杀过去。

  黑压压的人群里,两个身影‘激’烈缠斗,叫好声响彻云霄。

  高速移动的双方一触即分,步伐一致,变换出曲线的轨迹,仿佛镜影的碰撞,练习用的长剑不时迸出一闪而逝的火‘花’,打成长辫的棕发和漆黑如夜的发丝在风中飞扬,狂风骤雨般的攻防令人目不暇接,惊心动魄。

  “停——”肖恩大喊,加快速度后跃。史列兰见状也往后跳,茫然地看着他。

  “太‘棒’了!诺因,太‘棒’了!”瞥见干外孙,肖恩兴奋地道,“他真是天才!我教他的招式他一学就会,还能跟上我的步调,模仿得分毫不差!”

  “史列兰万岁!”啦啦队欢呼,争相扑过去拥抱吃豆腐,被杨阳用风墙挡在外面。

  “是吗?”诺因也绽开爱才的笑容,凝气成剑,微微一抖,雪亮的光华映得他清秀的脸庞如罩寒霜,说不出的森冷,“不过光是模仿成不了一流的剑客——史列兰,学着点。”

  “是!”摆出刚刚学会的标准起手式,史列兰肃容以应。

  比上一轮更惊险的对决再次展开,这次是一面倒的局面,史列兰不时被眼‘花’缭‘乱’的虚招所骗,结结实实地挨上拳脚,引来心痛的低呼。但是渐渐的,他的双眼变得冰冷无情,琢磨出半身递剑的规律,计算速度差判断虚实,甚至反过来试探对方的力气底限,灵活运用所学的招数。

  这家伙……不得不再次后退重整态势,诺因浮起掩不住的惊讶之情:真是天生的完美战士!

  不愧是神明。杨阳也暗暗感叹,注视在半空优雅旋身的黑袍青年。继龙族之后,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强大美丽的生命。

  尽兴战斗的快感让诺因打消了将半身关起来的念头,只是叮嘱他谨言慎行,跟紧杨阳,别相信陌生人的甜言蜜语,尤其要提防‘女’‘性’。史列兰一一凛遵。

  而经过兵荒马‘乱’的一星期,米亚古要塞的居民也习惯了满愿师身后那个风华绝代的黑‘色’身影,不再动不动发呆流口水。唯一的后遗症是士兵们经常跑去向雷瑟克哭诉,说他们现在看最美的都像看黄土渣,提不起兴做。

  “适应,适应就好。”军务长只能端着笑脸,这么安慰。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尚未觉醒的神祗也产生了无人发觉的变化。

  幽深如子夜的瞳眸依然清澈,却不再单纯,流转间灿烂生辉,是从逐渐丰富的内心世界折‘射’出的光芒。如果比喻,过去是通透的水晶,现在是绮丽万千的琉璃。

  这是贺加斯记忆里的弟弟,在被他亲手抹杀,重生为痴儿以前的兰修斯。

  [贺加斯,贺加斯,永远是什么?]

  [永远就是……时间的尽头。]

  景‘色’变幻,一转眼,是疮痍满目的大地,不断坠落的流星宛如火焰洗礼,惊慌奔逃的人们在神罚下像虫蚁般弱小,极尽奢华的建筑被风暴摧毁殆尽,奔腾的海啸淹没无数人家,幸存者被深不见底的裂缝吞噬,恍若一切原本就不存在于天地之间。

  圣洁的白光遏止了崩溃,随之出现的金发青年仿佛一束无暇的光,绿眸溢满悲愤,一字一字道:[兰修斯,我决不让你伤害我创造的生命。]

  尖锐的笑声划破灰暗的天空,在这顷刻间,天空颤抖,海水震‘荡’,雷声大作,暴雨倾盆而下。

  [你这个大笨蛋!连这些家伙的真面目也不知道!他们根本不值得你守护!]

  [生命都有生存的价值。]

  [那是相对而言!]拔高的男声是接近歇斯底里的狂怒,[贺加斯,不要‘逼’我了!一旦我进入毁灭状态,你决不是我的对手!就是现在,让我破坏这个世界,你还可以创造一个!]

  [再创造一百次也不是原来的他们!]握紧光元素凝成的长剑,贺加斯的神情是豁出去的坚决,[兰修斯,你要毁了我的子民,就先毁了我!]

  血‘色’屏蔽了视野,点点繁星取代了惨酷的景象,长发及地的青年一个洒逸的转身,流光闪烁的黑瞳毫无适才的暴戾,笑意盈盈,蕴涵深远的智慧,不带棱角,通达而包容,宛如深沉的夜。

  [贺加斯,我们来创造时间吧,还有命运和生死。]

  [生死?命运?时间?]

  [对,这样你的世界才会多彩多姿。我说你啊,别再固执地相信美就是善了,全宇宙没有比皮相更不可靠的东西。]

  [比如你?]华丽的男‘性’嗓音含着嘲讽,回应他的是爽朗的长笑:[哈哈哈……没错!]

  笑声在飞快‘交’替的画面中模糊,最后定格为一座宏伟的宫殿,四周都是无垠的黑暗。绝美的‘女’郎一边整理凌‘乱’的书籍和玩具,一边以无奈而温柔的眼神凝视两个打闹的孩子。

  疼他们,宠他们,就像一个和蔼的母亲,尽心尽力地照顾年幼的子‘女’。她最喜欢做的,是细细梳理他们玩耍中‘弄’‘乱’的长发,每次都梳九十九下,不多不少,说是祈祷生命长长久久。

  [我们不是不死的吗?]金发的小男孩不解地问。黑发的小男孩以书遮住半边脸,只‘露’出含笑的眸:[没关系,贺加斯先去的话,我会陪你的,因为你最怕寂寞了。]

  [谁怕寂寞了!]顾不得母亲还在帮自己梳头发,贺加斯一个前扑,又和弟弟扭成一团。

  看着停在半空的梳子,‘女’郎深深苦笑。

  ‘插’入‘胸’口的光剑粉碎了温馨的回忆,吐出一口金黄‘色’的鲜血,主掌毁灭的神祗轻抚孪生兄长惊悔的面容,笑得隐含无奈的平静,温暖而隽永。

  [笨蛋。]

  满身冷汗地醒来,他在黑暗的房里颤抖喘息。

  “史列兰?”身边传来温和的询问,黑发少‘女’‘揉’‘揉’困倦的眼,看清他的样子,面‘露’关怀,“做噩梦了?”

  “……不记得了。”

  “是吗?”顿了顿,纤手握住他的发尾,轻轻拉扯,“那就睡吧,再睡一觉,会连不愉快的心情也忘了。”

  “嗯。”他应了一声,却没有动,直到旁边的人睡着,将长发从她松脱的指间拉出,翻身下‘床’。

  黑袍的背影与夜‘色’完美融合,步履洒脱,带着美妙的韵律感。

  踏上阳台,清凉的晚风扑面而来,令人‘精’神一振。惬意地眯眼,攸地睁大,刚刚,他好像看见无数散‘射’的白光,而原本群星闪耀的夜空霎时冷清大半。

  那是生命的陨落,在不久的未来。

  依稀感觉有人会为这个景象悲伤,却想不起来是谁,手下意识地抬起,触及冰冷的物体,是锁链形的额饰——封印完好无缺。

  永远……脑中突然冒出这个词,史列兰转过头,看向窗内,目光闪动。

  诺因和杨阳都是魔族,拥有无限的生命,那么,他们能陪我到永远吧。

  烦躁的情绪一扫而空,他回到卧室,重新躺下,寻了个好位子,蜷起身子,像依恋母亲的孩子般沉沉睡去。

  一大早醒来就看到一张美得没天理的脸,实在有害身心健康。

  长吁短叹地坐起,杨阳刻意别开视线,调匀呼吸,由衷担心老了会得心脏病。

  不过,她还会老吗?抓抓浏海,又是一声长叹。

  既然身为她的贴身保镖,史列兰当然和她住一间房。杨阳本来认为不妥,想叫人再搬张‘床’进来,但是看某神天真无邪的样子,觉得自己思想不纯正,最后不了了之。

  而史列兰也的确没有任何出轨的行为,一直把她当大型抱枕,安安稳稳地一觉到天亮。

  只有昨晚……杨阳‘露’出担忧之情,轻推身旁的人:“史列兰,起来了。”

  “唔~~~”黑发的神祗朝枕头里蹭了蹭,像个赖‘床’的小孩,爱困的神情衬着绝俗的容颜,竟然无比。杨阳一边默念清心咒,一边又推了推他:“乖,起‘床’了,早睡早起才是好宝宝。”唉,她真的会心肌梗塞。

  睁开的凤目眨了眨,睡意一扫而空,史列兰爬起来,绽开清爽的笑容:“早上好,杨阳。”

  “早上好。”情不自禁地回以微笑。

  “我去洗脸刷牙。”乖孩子跳下‘床’。杨阳抓住他的一簇头发:“等等,昨晚的梦还记得吗?”史列兰回她一脸茫然:“什么梦?”

  “不,没事。”不意外地挥挥手,杨阳本想跟着洗漱,却在一瞥间,傻在‘床’上,直到某神走进浴室。

  因为经常被诺因拎去练剑,‘侍’‘女’们特地帮偶像做了一套更加轻便的衣裳,取代了原来那件长到脚背的累赘长袍,而这件衣服也堪称呕心沥血的杰作:最高级的黑天鹅绒缎面上全手工绣制纯银的‘精’美‘花’纹,清一‘色’是古老的神秘图案,与主人的气质十分相符,在‘胸’口和下摆加入少量的金线和宝石,高雅而不庸俗;外罩有坎肩的披风,中央镶嵌了一块紫‘玉’,正好与额饰对应;还有短统靴和一些锦上添‘花’的饰物,无不‘精’巧夺目。

  也难怪已经很有免疫力的杨阳也看得目不转睛。

  诺因听闻此事后,只有一句评语:无聊!

  打理完毕,把‘床’铺也整理好,两人走出卧室。‘侍’‘女’已摆好简单却美味的早点:浅蓝‘花’纹的白瓷盘上竖立着造型可爱的小笼包,烤得金黄的叉烧酥发出喷香的味道,‘混’合着红茶和咖啡的香气,还有甘甜如蜜的黑霉汁和芳香的葡萄酒任君挑选。

  自从第一天史列兰害得全餐厅的人食不下咽,拐跑厨师和‘侍’者后,杨阳就明智地改在屋里用餐。

  “来,尝尝看。”夹起一只小笼包放进他的碗里,杨阳热情地介绍,“是我教大厨做的,我家乡的特产。”史列兰熟练地拿起筷子,他很聪明,看过一遍就会使用。

  ……像嚼蜡一样。

  这个身体原形是剑,没有触感也没有味觉,他都是凭潜意识的记忆判断。但是当神明期间不用进食,所以食物对他而言,是全然陌生的东西。

  “小心烫!”看见汤汁漏出来,杨阳急忙推开他以免衣服溅到,用餐巾擦拭他的嘴角。肌肤没有泛红,她终于确定了连日来的怀疑:“史列兰,你是不是吃不出味道?”

  “……嗯。”虽然不想让她失望,诚实的乖宝宝还是耷拉着脑袋承认。杨阳叹了口气:“真是的,我还以为你是不方便消化。”

  “对不起。”

  “傻瓜,这种事有什么好道歉的,就是要委屈你看我吃了。”

  史列兰眨眨眼,突然想到一个主意:“杨阳,我可以握你的手吗?”尽管不明其意,杨阳还是大方地伸出手:“好啊。”

  “小笼包很好吃。”顿了一会儿,黑眸浮起笑意,“背书包的杨阳这么说。”

  “哦,你看得到我的记忆吗?”杨阳一喜。史列兰点点头:“还有感觉。”

  “那——”杨阳换左手给他握,另一只手夹了一块叉烧酥品尝,接着试喝所有的饮料,“怎么样,是不是有味道了?”

  “嗯!”

  看着对座的人愉快地喝黑霉汁配小笼包,杨阳也笑得开怀,由衷庆幸自己味觉正常。

  砰!卡萨兰城主推‘门’走进,黑发少‘女’毫不惊讶地转过头:“又迟到了哦。”

  “诺因早。”史列兰挥手问好。诺因打着哈欠坐在椅子上,衣襟敞开,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我已经起得够早了。”

  “是,是,低血压。”杨阳端起纯银的咖啡壶倒进他专用的杯子,调‘奶’油拌好,“要酒吗?”

  “不要!”

  “那我自个儿享用了。”

  “我要!”史列兰化身好奇宝宝。诺因斥道:“小孩子不许喝酒。”

  “~~~~”

  “史列兰,听诺因的话,这酒浓度太高了,晚上我给你喝苹果酒——诺因,吃小笼包要当心,里面有汤。”

  “哦。”

  匆匆解决早饭,诺因被杨阳拽着斗篷拖回来,扣上扣子,拉平衣角才放行。剩下两人继续笃悠悠地边吃边聊。

  差不多时,肖恩例行‘性’地上‘门’,教导宿命的另一半魔法。史列兰也在一旁听。两个小时后,苍穹军团长在情人的催促下离去。杨阳勤恳地做笔记,消化吸收;史列兰看图画版的,因为他识的字还不多。

  就这样消磨到中午,诺因和早上一样,过来蹭饭。午餐是红烧羔羊‘肉’、水煮鱼、酱汁牛排和新鲜蔬菜,饮料果汁,饭后甜点是‘奶’酪卷和杏仁派。然后诺因和半身一起去军营,杨阳也在那边练习弓箭。

  出了一身汗回来,洗澡上街淘书,万众瞩目的程度不用说。买完去莎莉耶所在的情报部慰问两声,留下特地买的小点心,通常会在那里撞见‘摸’鱼的昭霆,见识到一出追杀记。

  诺因原本上午办公下午过书痴的瘾,可惜最近存货太多,只能挪出傍晚的时间从杨阳那儿坑书看,顺道喝迟来的午茶,预定下回的目录。

  日子过得规律而平静,比旅途少了惊险,却多了安逸。杨阳有时候想:就这样过下去也未尝不好。

  但是大陆的局势却朝她希望的反方向迈进。

  去年的冬天是史上罕见的酷寒,北城的雪害尤其严重,光是冻死的人数就超过十万。因‘交’通瘫痪,导致的饥荒也夺去了数万的生命,民怨沸腾。继二月的白‘色’恐怖后,又相继爆发大规模的起义,哈梅尔商会首当其冲。王子们之间的矛盾也‘激’化,暗杀未遂的事时有发生,甚至有‘私’生子冒出来争权。城主和北之贤者忙得焦头烂额。满愿师对此毫无帮助,本来以贸易治城的埃特拉就把神使摆着好看。

  西城情势大好,却有流行病蔓延,当地的百姓以文盲居多,自然缺乏卫生常识,气候湿润后弊端一下子出来。幸好维烈从百宝袋里拿出特效‘药’,先治好喷嚏连连的众官员,再紧急开展讲座,加派人手到各地做应急措施,才挽救了一场大祸。

  南城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潮’汹涌。梅琳大祭司在索伊拉冰封事件中丧生,剩下十一位高阶祭司各有算计,暗中提拔人打算挤下四璧中的两位男‘性’。北城大王子垂涎继承人蕾雪的美貌,一方面也是出于权利‘欲’,向她求婚,遭到拒绝,南北两城关系恶化,米利亚坦本人也因为梅莲可暧昧的态度心生不满。

  中城的东境依然战火不断,火势却有所减小,多亏莉莉安娜在大众面前‘露’脸,发表了几次演讲。民众这才想起拉克西丝是光神的神‘女’(实在是她比较像战神的使者),情绪渐趋平稳。以沦陷的北三省为源头的瘟疫却跟着凑热闹,火得拉克西丝成天咒骂夙敌。

  反而是罪魁祸首东城内外安宁,各项事业蒸蒸日上。但是经常捧着月桂茶悠闲品茗的城主无害的笑容下究竟在打什么算盘,只有天晓得。

  他在白‘色’的‘迷’宫中。

  两边是高耸的墙,前后都是弯弯曲曲的路,他转悠了一会儿,找不到出口,腾身而起,想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墙壁却跟着升高,无论他怎么飞,都追不上,最后终于力竭坠落。

  没感觉到痛,却有一股熟悉的孤寂涌上心头,他情不自禁地叫道:

  “诺因!杨阳!”

  声音空‘荡’‘荡’地扩散开来,久久没有回音。史列兰越发不安,爬起来飞奔,慌不择路地‘乱’闯,边跑边喊,“回答我,杨阳!诺因!我被怪墙关起来了!”

  关起来……这个词触动了一段尘封的记忆,他不堪回首的经历,心底的恐惧越来越大,化作黑‘洞’吞没他。

  不要不要!我不要再被关起来!不要再一个人!

  “救我,诺因!”声音带上哭腔,“你听得到我啊!”

  灭顶的惊慌中渐渐滋生出沸腾的情感,史列兰停下脚步,有股冲动将这座陌生的囚牢彻底破坏。

  不行!心里有根保险丝猛然拉紧,提醒他:决不能进入破坏状态。

  意识在本能和自控之间徘徊,史列兰跌跌冲冲地走着,努力想保持清醒。

  《乖孩子,到我这边来。》

  的指引化作无形的力量拖动他的双脚,茫然走了一阵,史列兰蓦地驻足。

  不对!抱住头,他凝神抗拒,敏锐地感到那呼唤不怀好意。

  “你是谁?走开!”

  《呵呵,不乖的孩子可是要受到处罚的。》带笑的男‘性’嗓音加重了力度,与此同时,史列兰只觉头部撕裂般剧痛,忍不住惨叫……

  “史列兰!”

  视野剧烈摇晃,一张溢满担忧的清雅容颜撕开扭曲的景物,“没事吧?你叫得好大声。”

  “……”史列兰只是喘息,神智一时尚未回复。杨阳爱怜地擦拭他满脸的冷汗:“又做噩梦了?你这两天怎么老做噩梦。”

  “不记得了……”

  又不记得?黑发少‘女’微微蹙眉,发觉情况有些诡异,试探地问道:“真的一点都不记得?”史列兰回忆了一下,摇摇头:“不能想,头会痛。”

  头痛?杨阳更加在意,却不忍心‘逼’他。史列兰竭力拼凑零碎的画面:“我只记得,全是白‘色’,我拼命叫你和诺因,你们都不理我。”杨阳恍然大悟,想起那座雪白的宫殿和‘花’海,以及风神的故事,心疼地把他搂进怀里:“别怕,你不是一个人,那是过去的事。”

  “过去?”

  “对,下次你叫我们再没有回应,那就是梦,因为现实里,我们一定会赶过来。”

  残留的惧意如‘潮’退去,史列兰反手抱住她,嗯了一声。

  “杨阳,我要吃布丁。”撒娇地蹭蹭。

  “好好。”纵容地笑着,杨阳牵着他的手走向厨房,突然停步:对了,要不要通知希‘露’菲尔?

  ……算了,他还没恢复记忆,见了面只是彼此尴尬,还是等封印解开。

  黄昏的光透过窗户照进室内,驱散渐盛的寒意,暖炉已经点起火,旁边摆放着一张舒适的躺椅,容姿绝俗的神祗左臂挂在扶手上,‘胸’口摊着一本书,似乎不小心坠入梦乡,柔软的发丝垂落在地板上,形成优美的涟漪,长长的睫‘毛’微颤。

  神态恬静的少‘女’和气质凌厉的青年相对而坐,翻阅各自感兴趣的书籍,桌上的茶点散发出清香,如果再加一只宠物,就是一幅完美的家庭构图。

  “昨天我查了下书。”用一目十行的速度看完一本游记,诺因打破沉默,“将物体异质化,需要非常庞大的能量。”杨阳往嘴里塞了块小饼干:“举个例子。”

  “足够夷平整个西境。”

  “!”差点噎住,杨阳连忙喝茶顺气。诺因瞪视半身:“居然用那么大的力量变一具娘娘腔的身体,这小子有空!”要变也变壮男呀!杨阳好言相劝:“史列兰也是为了保护我嘛。”

  “哼!”诺因愤愤别过头。杨阳帮他添茶消火:“反正他是神明,这点力量不算什么。”

  “才怪!你知道神明降临为什么要有附体?因为他们的真身力量太大,下来会破坏平衡,假身比起一般人虽然还是强得多,但是一下子用掉那么大的能量,他们也会很虚弱。”

  “哦。”杨阳不禁担心,看向躺椅上的人,“难怪他最近老睡懒觉,还做噩梦。”

  “噩梦?”诺因本想说睡觉很正常,听到这个词倒是一讶,“神也会做梦?”杨阳笑道:“是啊,我觉得神和人真的没啥两样。”

  “唔。”

  “哎呀,糟糕,万一烧到头发就糟了!”想起昨天的惨剧,杨阳急忙跑过去察看。诺因咋舌:“干脆叫他起来吧,差不多是吃饭时间了。”

  “史列兰,史列兰……睡得真熟。”

  紫眸警觉地眯起,诺因豁然站起,大步上前推开杨阳:“不对!有问题!”

  再次掉进奇怪的‘迷’宫,史列兰没有像上次那么惊慌,叫了两声没回音,他反而镇定下来。

  是梦。杨阳说了,只有梦里她和诺因才会不在。

  《聪明的孩子。》似曾相识的男声也加深了吸力,‘操’纵他往前走。无论他怎么使劲,都违抗不了深处的意志,丝丝黑气如蛇缠绕住他的手脚,头痛‘欲’裂,影响所及,视线也开始模糊。

  回过神时,他是在一个空旷的大厅里,珍珠‘色’的墙壁没有任何装饰,四角堆砌着尖棱形的晶体,呈放‘射’状,乍看像钻石‘花’,纯黑的石质地板上绘着一个巨大复杂的符号。

  《欢迎来到封印之间。》

  笑容和善的年轻男子凭空出现,轻飘飘地悬坐在他的正对面。

  “肖恩!”史列兰吃惊地看着剑术老师,随即皱起眉,“不对,你是谁?”

  《哦,你是第一个一眼就认出我们的人。》

  “你的灵魂……很脏。”

  《哈哈哈!》席恩爆笑出声,眸光清晰异常,清晰到剥除了所有的伪装,‘裸’‘露’出恶意和一丝痛苦,半晌,他静静地笑道,《我也很奇怪,身为源头的你,怎么会这么干净。》史列兰困‘惑’地眨眼。

  《大概是反璞归真吧。不过,这不是我今天找你来的重点。》话音刚落,席恩手一扬,角落的晶体‘射’出刺眼的红光,‘交’织成魔力之网,将史列兰牢牢卡死在中央,脚下的符号也放出炽白的光辉。

  “!”史列兰只觉全身的力气不断流失,只一会儿就跪了下来,他试图反击,却有一道无形的气膜阻挡了力量的释放,召唤元素也没用,这里是个完全封闭的空间。

  “大坏蛋!放开我!”他急起来,用力挣扎。

  《呵呵,真是可爱的话。》席恩忍俊不禁,动动手指巩固结界,《欺负小孩子果然很有快感,你还是乖乖的,叔叔一会儿给你糖吃。”

  “史列兰!”

  杨阳手持基里亚斯之弓闯进大厅,一发剑风越过她‘射’向席恩,在‘胸’前转弯,化为呼啸的气流,卷得他衣角鼓‘荡’,棕‘色’的长辫跟着飞扬。

  诺因抛出三枚水晶,在空中形成银‘色’的等边三角形,截断了红光。史列兰脱力地瘫软,被杨阳扶起。

  “‘混’蛋。”仗剑守在他们身前,诺因不掩满腔嫌恶,“竟敢把爪子伸向我罩的人,找死。”

  席恩但笑不语,悠哉的态度拉响了诺因脑中的警报:不对,是计!

  他这厢刚察觉,猛烈的风卷就将他弹开,重重按压到墙上;而杨阳慌忙间‘射’出的箭被一团黑雾吸收,也一个跟头栽了出去,掉进西墙角的晶体堆,全身被赤红的光芒笼罩,动弹不得。

  《这里是我的意识空间,你们以灵体的状态闯入,才叫找死。》

  怎么会……诺因试着挣脱,却连小指也无法抬起。他看出有人用幻境让分身的灵魂‘迷’失,也知道这样冒失地闯进来很危险,可是照道理,他们三个的意志一定能胜过他。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人类的‘精’神力绝对比不上神明,那他是用什么手段压制了史列兰?

  突如其来的痛楚打断了思考,骨白‘色’的荆棘从墙里窜出,缠住他的身体,倒钩深深扎进肌肤;与此同时,光晕里的杨阳也面‘露’痛苦,咬紧牙关才没有呻‘吟’出声。席恩笑‘吟’‘吟’地道:《哎呀,你们怎么都不叫啊?这种硬骨头的反应,只会让我更加兴起哦。》

  “不许伤害诺因和杨阳!”

  史列兰大喊,宛如实质的怒火从他周身‘激’‘射’而出,前发扬起,‘露’出逐渐淡化的额饰,一个异样的痕迹相反的清晰,是一朵半开的黑‘色’蔷薇。

  宽敞的大厅爆出无数火‘花’,以狂‘乱’的轨迹散‘射’,空气形成涡流急速旋转,夹杂着跳跃的电光,一道无比灿烂的光柱从天而降,罩住半跪的神祗。四壁迸出裂痕,产生些微的晃动,天‘花’板也落下大量的灰尘碎石。

  琥珀‘色’的双眼闪过按捺不住的兴奋,诺因敏锐地捕捉到,骤然醒悟。

  他的目标是神道!他想夺取真身的力量!

  “停下!史列兰!”

  急剧增强的气压妨碍了发声,比平常小得多的音量没有传入半身的耳朵。眼看光柱越来越弱,那个符号却光芒大亮,诺因心知情况刻不容缓,挪动手指准备施法。

  幸好这‘波’冲击让他恢复了少许人身自由,但一连变换了几个手诀,都毫无反应。

  这个空间被彻底封死了!怎么办?必须打出缺口才能突破困境,只要有个人能助我一臂之力……

  脑中灵光一闪,诺因用尽全部的力气唤道:

  “莉莉安娜!!”

  双胞胎之间的感应瞬间缔结,远在东境的银发王‘女’脸‘色’剧变,毫不犹豫地划出代表召唤的符文。

  锵啷!随着一声清亮的脆响,天‘花’板迸开一个不规则的空‘洞’,满天星光洒了下来。

  下一秒,杨阳三人的身影同时消失,只留下满地狼藉。

  席恩微微怔了怔,浮起一丝赞赏的笑意,摊开手,比夜‘色’更漆黑的光团悬浮在他的掌心上方。

  《可惜,只拿到一半,不过这也够了。》

  贯穿天地的神道惊动了全世界,人们惶惶不安,猜测是否又是什么灾难的预警。执法教团乘机做文章,谎称是上天的警告,要剥夺拉克西丝的神‘女’身份,东境再度闹得沸反盈天。

  当时,风平‘浪’静后,雷瑟克等人破‘门’而入,看到的是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三人。

  “他。”诺因只晕了片刻就甩甩头爬起;杨阳也被肖恩摇醒;唯独史列兰状态不佳,希莉丝和‘露’蒂丝怎么叫也没反应。

  “闪开!”推开她们,诺因抱起半身,惊讶地感到他的体温高得吓人,不管三七二十一砸了两颗水球,一大半倒是泼在自己头上,焦虑下用力摇晃,“醒醒,史列兰!”机智的莎莉耶大声叫守卫端水进来。

  “咳咳!”黑发神祗面‘色’‘潮’红,全身汗如雨下,瑟瑟发抖,两手紧紧抓住半身的衣襟,“好难受……”

  “哪里难受?说出来!”

  “这个身体……要碎掉了。”

  吃不消了吗?诺因心一沉。杨阳蹲下来,用手帕帮他擦汗,急得六神无主,只能柔声宽慰:“撑住,我们会想办法。你…你还能附体对不对?”史列兰哽咽着摇头:“不行,诺因会爆炸。”

  “罗嗦!你给我滚进来!我就不信我受不住!”

  “不要。”又咳了两声,史列兰终于忍不住哭起来,“我不要回去,不要离开诺因和杨阳。”他莫名地知道如果没有附身对象,会被强制遣返,再也见不到他最眷恋的两个人。

  “烦死了!哭有屁用!”诺因大手一伸,“雷瑟克,剑借我!”

  “是。”军务长只愣了半秒就会意,解下佩剑递给他。诺因火速塞进半身手里:“喏!进去后马上变身,保证没事!这次记得变成壮男!”除了杨阳和史列兰,每个人都踉跄了一步。

  银光爆‘射’,漂白了视界。不知过了多久,充斥房间的光芒渐渐变弱,众人‘揉’‘揉’眼,只见一柄剑躺在地上,诺因怀里空空如也。

  “史列兰……”杨阳眼眶泛红,伸手去拿,被诺因阻止:“慢着。”

  光雾升起,慢慢汇聚,勾勒出人形,因为力量充沛,又是一回生二回熟,这次速度快得多。顷刻间,漆黑的发‘浪’就流泻一地,依然是令人屏息的美貌,丰神如‘玉’,清逸脱俗。

  “怎么又是这副娘娘腔的样子!”诺因气急攻心。雷瑟克的冲击更大,毕竟那原本是他的剑。

  ‘女’孩们手牵手欢呼,杨阳也欣喜地抱住还有点‘迷’糊的史列兰。诺因抓抓头发,挫败地道:“算了,现在关键是那个‘混’帐——雷瑟克,叫所有的法师警戒!再放一只苍蝇进来,统统回家吃自己!”军务长领命而去。肖恩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诺因迟疑了一下。杨阳摆手道:“嗯…没什么,一点小麻烦。”

  “你还想把他养在温室里?”睨了她一眼,诺因直截了当地道,“你老哥来了,差点把史列兰吸干,不想我们再因你而倒霉,就给我好好思考对策。”肖恩脸上变‘色’。希莉丝紧张地环住他的胳膊。

  “诺因,我好累。”史列兰小声道,言下之意:我可不可以睡觉了?

  “真拿你没办法。”诺因双手一抄,抱着他走向卧室,留下一片让他莫名其妙的尖叫。

  在看肖恩的回忆时,诺因就认识到席恩是个狠角‘色’,但因为时间观正常,下意识地把他当成死人骨头。之后虽然从杨阳那儿得知席恩的灵体尚在,也没有实际概念。

  不过经过这次照面,他算是领教了,那老僵尸的‘阴’险程度绝对不亚于罗兰!

  他对神代的历史很感兴趣,曾经研究过神语。这种语言和龙语一样,本身就拥有魔力,人类的声带无法发出,但是应用于法术的话,就会发挥出难以想像的威力。席恩的封神阵全部用神语组成,确实是惊世骇俗的杰作。也就是说,他是利用神明的力量,反过来对付神明自己。

  先运用降灵术的原理,让附体束缚住神明,然后施加暗示,神不知鬼不觉地用‘抽’取的力量转化成封印。以那样的手段摆平贺加斯,应该是为了配合当时的背景,顺带造势,而且他的主要目标似乎是史列兰。

  只是,史列兰再幼稚也是神,即使力量被封,记忆也不至于受到‘波’及。神的‘精’神力又那么强,最多几年就该把封印冲开了,这中间是出了什么差错?

  [我是暗术士,黑暗的本源即是心之根源,我能看透人心深处的秘密,神也不例外。]

  诺因眸光一动,若有所思地抚上半身的额饰。史列兰颤了颤,睁开双眼。

  “终于醒了?懒虫。”

  “痛……”史列兰泪眼汪汪地瞅着他还在戳啊戳的食指。

  “痛?不解决这桩破事,有的你头痛!”诺因粗暴地抓起他的衣领,近距离‘逼’视他,“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自己不愿意回想以前的事?”史列兰垂目不语,摆明了心虚。

  “诺因,别这样啦。”杨阳端着托盘走进,感叹这幅画面真像良家‘妇’‘女’强迫优质美男,“喏,史列兰,苹果汁和枣糕。”

  “哇——”

  “你太宠他了。”

  你自己还不是很宝贝他。杨阳腹诽。史列兰兴高采烈地咬了一大口枣糕,怯怯地看向半身,递出剩下的:“诺因吃。”

  “哼,以为这东西就能贿赂我吗?”说归说,诺因还是接过来丢进嘴里,边咀嚼边含糊地道,“总之,不管你以前死了老娘还是弟妹,或者徒弟被人,都得给我想起来!”杨阳瞪他:“太强人所难了!”

  “他不是人。”

  “……”

  史列兰默默吃着美味的食物,绝美的面容笼罩着罕见的深思之情,半晌才道:“我不是怕想起来,是怕想起来后,我就不是我了。”理解他的意思,诺因和杨阳沉默。

  “如果我变得不像我,你们会讨厌吗?”史列兰忐忑地问。

  “当然不会!”杨阳冲口道。诺因的回答更简洁:“白痴。”绽开璀璨的笑靥,史列兰坚定颔首:“好!”

  随着‘精’神的集中,有种内部膨胀的感觉曼延开来,而映在杨阳和诺因眼中的景象,是他额前的饰物不断震动,迸出细小的龟裂和耀眼的银光。

  炸裂,吞没。

  单调的风景,不变的生活,和偶尔会出现的金发男子,化为汹涌的巨‘浪’,拍击着他全部的心神。

  澄澈如水晶的眸缓缓睁开,呈现出空无一物的茫然,就像荒凉的冻土,黑暗而苍寂,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眉间的寂然更加深刻入骨,翻出从骨子里透出的冰冷。看得杨阳又是不安又是心疼,情不自禁地轻唤:“史列兰?”

  “嗯。”回应带着浓浓的鼻音,史列兰放声大哭,这一哭像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慌得诺因和杨阳手忙脚‘乱’,不知如何安慰,同时也暗自庆幸:还是原来的他。

  好半天,史列兰才‘抽’噎着让杨阳擦脸。

  “想起伤心的事了吗?”一边问,杨阳一边踹了诺因一脚。史列兰点头:“嗯,贺加斯把我关起来。”诺因一怔:“协调神?他不是你老哥嘛,居然把你当囚犯?”

  “他说,外面有坏人,会吃掉我。”

  “这种鬼话你也信?揍他!”

  “……可以揍吗?”

  “废话!看不顺眼就揍!”

  “别教坏小孩!”这回是踩脚背,杨阳和颜悦‘色’地开解,“他大概有什么苦衷吧。”史列兰眨眼:“什么是苦衷?”

  “呃…就是不得已,有非做不可的理由——他一直关着你?”

  “嗯,好几亿年。”

  那个疯子!!!两座火山爆发,连‘性’情温和的杨阳也将所谓的苦衷抛到九霄云外,涌出打扁某神的冲动。

  “放心,史列兰,我会跟你哥哥好好讨论监护权的问题。”诺因‘阴’冷地笑道,史列兰打了个寒噤。杨阳也怒极反笑,抚‘摸’他的头:“没错,别理你那个坏哥哥,以后我们会照顾你。”

  “是吗?”史列兰破涕为笑。杨阳回以笑容,诺因却怔了怔:“怎么只断了一根链子?”

  经他提醒,杨阳才发现额饰没有消失,还剩一条银链,而原本‘色’泽妖异的‘玉’石转为淡而透明的紫‘色’。

  “贺加斯好像也在这个世界,还是处于力量被压抑的状态,所以我也不能解开。”史列兰困‘惑’地道,杨阳和诺因却一听就懂——贺加斯现在是附在帕西斯身上。

  啧,那也是个变态!诺因咋舌,惊讶生父居然能够压制体内的神明,不过总算搞清楚席恩为何能如此轻易得手的原因了。

  两位主神是对应关系,力量和意志也是。贺加斯为了恢复两个世界的平衡消耗了大量的权能,从而被帕西斯占据主导权;史列兰惧怕想起过去,连带影响了力量的发挥。

  “那个‘奸’诈的家伙!”咒骂了一声,诺因叮嘱,“下次见到他,一拳把他轰成稀巴烂!”杨阳‘插’口:“不行,席恩死了,肖恩也会死。”

  “~~~~”

  史列兰蹙眉道:“那个人很奇怪。”杨阳和诺因一愣:“咦?”

  “他心底真正的愿望明明不是夺取我的力量,取代我和贺加斯,为什么要费尽心血,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身为黑暗的源头,史列兰同样能看穿席恩的心。

  深沉的静默持续了一阵,被杨阳的叹息打破:“所谓的愿望,都要伤痕累累地抵达终点,才会开始否定和背离。”

  “不懂。”

  “也就是说——”黑发少‘女’‘唇’畔的笑意隐含苦涩,“人有太多放不开的事,不能妥协的事,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矛盾的情形。”

  有时候,就算只是不服输,也要走到底,席恩也许就是这样吧。

  暗黑神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诺因不以为然:“我从不欺骗自己。”杨阳白他:“所以你强。”她从没见过比他更自‘私’的人!

  “总之——”诺因很受用地咳了咳,“我们必须小心提防席恩,这次他只成功了一半,难保什么时候又会伸出魔掌。”杨阳沉‘吟’道:“我本来以为他的目的是用打击我们让肖恩痛苦,现在史列兰说他有取代神的野心,真是……”史列兰却摇了摇头:“不,他想先解放他的灵魂。”

  “灵魂?”

  “对,在一个叫摩耶的地方。”

  诺因脸上变‘色’:“该死!维烈连个人都看不好!”杨阳也有些着慌:“糟了!如果让他逃出去——”

  “我写信给维烈,你们留在这儿。”

  斗篷一扬,诺因走出卧室。在炒鱿鱼的威胁下,法师们已经做好万全的保护措施。

  次日清晨,魔界宰相脸‘色’惨白地出现在城主府‘门’口。

  “跑了?”问这句话时,诺因的语气很平静。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你这个笨蛋!”怒火飙得维烈满头灰。杨阳一脚踢出:“不许骂他笨!”千叮万嘱这是维烈的死‘穴’,还敢捅。见她维护的样子,同伴们这才想起维烈和她是父‘女’。

  迟来的震撼席卷心房,实在是这段时间突发事件太多,炸得他们头晕脑胀,根本没空消化。

  “喂,你有什么资格对我的宰相大呼小叫!”陪部下一起来的贝姆特严词抗议。轩风盯着史列兰眼冒红心,已进入浑然忘我的境界。

  “怎么样,想打架?”

  “好啊!谁怕谁!”

  “别、别这样,老板,殿下。”维烈辛苦地在两个主子之间周旋,“大家坐下慢慢谈。”轩风无意识地附和:“对,慢慢谈。”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贝姆特也呆了一秒:“那是谁?你的男宠?”诺因大怒:“你才男宠!”维烈再次分开扭成一团的两人,气喘吁吁地笑道:“呃,这位是?”

  “我叫史列兰,是诺因的剑。”乖宝宝礼貌地自我介绍。

  剑?轩风和贝姆特愕然。维烈揪然‘色’变:“您……”杨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我们到里面谈。”

  昭霆和莎莉耶搬出一堆零食,看样子准备开茶会。而杨阳负责泡营养又好喝的‘药’草茶。肖恩以黯淡的眼神注视她熟练流畅的动作,这过去是帕西斯的工作。

  他是个‘混’帐王八蛋。

  维烈担忧地看着友人,却不便开口。当杨阳端上热气腾腾的茶点,众人你争我夺,挡住了他的目光。

  听完大致的叙述,西城城主总算心里有了个底。他特地放下公务前来,就是想‘弄’明白事情的原委。

  “诺因竟然是索贝克的儿子。”轩风支着颊,一脸不可思议。贝姆特咧开嘲讽的笑:“失敬失敬,老前辈。”诺因笑容之‘阴’险不亚于他:“应该叫祖宗,小‘毛’孩。”

  “你这娃娃脸!”

  “喂喂喂,别搞人身攻击。”在他们从吵架上升为斗殴前,杨阳及时出声,她的魄力比维烈大多了,两个大龄儿童乖乖闭嘴喝茶。

  “小阳,你没事吧?”轩风这才知道神官这个人,由衷为友人难过。杨阳勉强一笑:“嗯,没事。”

  “没关系,索贝克和那位神官先生长得一样,你可以和他再谱一段恋曲。”

  “说什么胡话!”开骂的是诺因。早就看出他的心思,轩风掩嘴而笑。杨阳心一动,想起帕西斯当日代传遗言的情景,以及之后见面时,那双澄碧的眸子。

  她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很像神官。

  你疯了!他们是两个人!用力甩头,杨阳用颤抖的手指拿起茶杯,灌了一口平息内心的惊涛骇‘浪’。肖恩冷冷地道:“帕尔不会变心,他爱的是莉。”轩风背脊发凉,结结巴巴地应道:“呃,是。”

  他才最让人担心。斜睨宿命的另一半,杨阳轻叹。

  “那个,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席恩。”维烈再度充当和事老,“都是因为我的疏忽,才让他逃掉,我会负责把他找出来。”肖恩淡淡接口:“你找不到他,我找过了。”

  “原来你找过了!?”众人吃了一惊。

  “嗯,当初你不也是用我找到他的吗?我都找不到,何况你。”这句话是对维烈说的,视线却没有对着本人。诺因眯起眼:“找到他后,你想干嘛?”

  “杀了他。”

  噗!在场至少有三人喷茶,余人呛咳。

  “我就知道。”拍拍头,诺因吼得天地变‘色’,“你这白痴!想了一晚就想出这么个主意?就算你想要我师妹殉情,也得给她安排好后事!”希莉丝冷笑:“我不会殉情,我只会踩烂他的墓。”

  肖恩还是瞅着一口没喝的菊‘花’茶,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我会设法解开和他之间的联系,来不及的话,也只好这样。或者把我和他一道关起来,这是最低限度。总比有人出事后,再来后悔好。”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肖恩,你别这样。”杨阳劝道,“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

  “我很好。”肖恩回她一抹粲笑,形似平日。杨阳暗暗切齿:这种粉饰的表情,鬼才相信你很好!

  “不能叫他认罪悔过吗?”昭霆提出个折中的建议。在场除了维烈父‘女’都不是和平主义者,但为了肖恩,不约而同地表示赞同。本人却咬着蟹黄包,不吭声。

  “肖恩!”希莉丝河东狮吼。

  “我个人是愿意原谅他。”肖恩徐徐移开咬了三分之一的包子,平常他吃这种包子只要一口,“看在我的面子上,帕尔他们也会。”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杨阳和希莉丝心沉到谷底。昭霆高兴地道:“那不就好了,皆大欢喜。”肖恩苦涩一笑,没有回答。

  关键不是原不原谅,而是能不能原谅。

  “别沮丧啦,肖恩。”轩风也看出他的心结,不计前嫌地开导,“我们会自己保护自己。”贝姆特附和:“如果我们有个三长两短,那是我们警觉心不够,力量不足,不关你的事。世上的危险又不是只有席恩一个,难道有仇家,就不能‘交’朋友了?”没想到这个思路,肖恩愣住。诺因跟着吐槽:“就是,我们要你管,你以为你是谁?”

  “你昨天还说我连累你们,要我思考对策……”

  “废话!不是你连累我们?但我们也用不着你像头老母‘鸡’似的护着!”诺因毫不留情地道。杨阳温言调解:“既然席恩的目的是封神,这就是全人类的问题了。”

  “封神?好个胆大包天的家伙。”贝姆特起了几分佩服之心。轩风怒道:“竟敢把坏主意打到小史头上,不可饶恕!”听人家说到自己,史列兰回了个友好的笑容,看得轩风心‘花’朵朵开,目‘露’陶醉。

  贝姆特有点吃味,却不到在意的程度,因为史列兰太美了,反而没有威胁感,换作吉西安,他倒会紧张。

  “没错!史列兰这么乖,他还对他下手,太可恨了!”莎莉耶大力支持。轩风在心里用狼爪子擦擦口水,绽开大野狼欺骗小红帽的专用笑容:“小史啊,屋里闷不闷?姐姐带你出去玩好不好?”杨阳板着脸警告:“你才别把坏主意打到史列兰头上。”她打赌,一出去轩风就会将人压倒在某个‘花’坛里。诺因‘阴’恻恻地笑道:“没关系,我已经教史列兰防狼术了。”众人抹汗。

  “切,你们怎么把他当孩子看待。”轩风不满,熬有其事地教育,“不管心智年龄如何,他的外表是成年男子,就该有相符的内在。”这么美的皮相不能糟蹋。

  “一句话,美少年养成?”杨阳横了她一眼。轩风拍案:“‘精’辟!”

  “你自己去养成吧!”

  除了捧腹大笑的昭霆,余人都听不懂。耶拉姆最干脆,直接拉回正题:“席恩的事到底怎么解决?”肖恩答道:“我来盯,虽然我感应不到他,但是我做了些布置,他出来我会有感觉。”

  哦,难得他这么可靠。众人都是一讶。

  “只是……”肖恩看向轩风和贝姆特,“西城的话,距离太远了。”维烈自告奋勇:“老板和轩风小姐‘交’给我。”昭霆捅捅他:“喂,你和阳真的是父‘女’?那你也是我的表叔了?”杨阳苦笑:“不,我是他寄养在那边的。”昭霆瞠目结舌。轩风惊呼:“不会吧!”贝姆特呛了一下,以全新的眼光打量部下:“原来你也会和‘女’人做那种事。”维烈红着脸讷讷,又不好否认,毕竟内情实在太复杂。有人却不放过他,莎莉耶好奇地问:“阳的母亲是谁?”

  “这个嘛。”杨阳代替手足无措的父亲,悠然回答,“勉强算来,肖恩吧。”

  “咳!”棕发青年一口包子卡在喉咙里,差点噎死。其他人也喷茶的喷茶,呛咳的呛咳。维烈狼狈地喊道:“不能这样算!”杨阳白他:“你不是为了让召唤法阵对我起反应,把肖恩的基因加入我的体内吗?”

  “但…但是……”

  “我没有和维烈去过甘蓝菜田!”肖恩缓过气,大声道,“两个男人也不能生小孩!”众人从震惊中平复,用虚脱的神情看着当事人。杨阳喝了口茶,徐徐道:“你们还想听吗?”

  摇头,总觉得非常诡异。

  “那就到此为止。”

  维烈松了口长气。肖恩盯着他左瞧右瞧,显然在回忆是否曾经和友人玩过生育游戏,导致这样的结果。

  “小史,叫你哥哥也来嘛。”轩风最先振作,百折不挠地坚持‘色’‘女’本‘色’,还贪心得令人侧目。史列兰歉然道:“我不能去找贺加斯,一向是他来看我。”轩风一头雾水。杨阳明了这是囚禁的后遗症,心疼地长叹。

  “维烈,我确定我没有大肚子,所以杨阳应该是你生的。”

  “够了!”希莉丝敲了情人一个爆栗。诺因威严地咳了咳:“今天就到这里。”杨阳笑着摆手:“明天还有庆生会,维烈你们多住一天吧。”诺因奇道:“庆生会?谁生日?”

  “你!”

  “啊?”

  “明天是你生日。”肖恩总算笑开颜,“解封印时,我特地留心过——空之月1日,是你和莉莉安娜的生日。”

  “原来诺因的生日是六一儿童节啊。”昭霆好笑地嚷嚷。诺因瞪目:“没有这个节日!”

  “地球的啦。”

  “哇——蛋糕!蛋糕!”莎莉耶振臂欢呼,高兴有热闹可凑。杨阳轻拍友人的肩:“别忘了通知莉莉安娜。”诺因压根没兴趣过什么生日,却不忍心拒绝她的好意,撇撇嘴算是答应。

  于是,第二天傍晚,中城城主无语地对着一个特别定做的大蛋糕,指着上头的蜡烛:“这是什么?”

  “生日蜡烛。”身穿礼服的杨阳解释,“吹熄以前许个愿,很灵的哦。”

  “唔~~~”实在不怎么相信,但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诺因只好像傻瓜一样合掌祷告,再用力吹气。他肺活量很大,25根蜡烛一次熄灭,引来一片叫好声。

  “你许了什么愿?”接过自己的蛋糕时,杨阳悄声问。

  “今年长出肌‘肉’。”

  “……”

  狂欢了一夜,当酩酊大醉的人们东倒西歪地起‘床’,听到一个使他们瞬间酒醒的消息:

  东城城妃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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