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王见王(节二)_满愿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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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王见王(节二)

  时间倒退回七月底。

  凯德兰城风雨飘摇。

  在几天的准备和不定时‘骚’扰后,亡灵开始最后的猛攻。日前光复王将一份通告发到大街小巷,大意是不在三天内投降,就要屠城。虽然守军方面竭力安抚,但悲观的气氛确确实实曼延开来。而在‘激’战中,动摇进一步扩大。

  死的人会变成僵尸!朝同伴举刀!敌军后方的亡灵转换阵源源不断地传出黑气,宛如一个吞噬生者的无底‘洞’。

  代替原驻军守城的护意志坚定,骁勇善战,饶是如此,对着昔日的战友也会手软。而战场上如何可以迟疑?敌人可不懂“手下留情”四个字。

  城里也出现了‘骚’动,墓园的尸体爬了出来。幸好警备队和圣职者及时赶到,却遭到死者亲属的阻拦,在纠缠中演变成‘混’战,付出本来不该有的伤亡。事后尸块和血水洒得到处都是,恐慌更加扩散。不少市民哭叫着再也受不了,要离开这个即将被亡灵侵占的都市。

  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色’巨‘浪’向厚实的城墙拍击,一刻不停,消磨着守方的战意。依然是善于攀爬战斗力也强的食尸鬼担任前锋;二线的骷髅军团压制敌方的弓箭手;作为预备队的僵尸也没有闲着,‘操’纵攻城器械投‘射’石弹和弩箭。力大无穷的他们装填运输的速度远比人类快,这么简单的‘操’作也不难掌握。两头巨大的石像怪推着沉重的攻城锤撞击大‘门’,弓箭和魔法根本无法对它们坚硬的皮肤造成伤害。

  而最后方,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头灰白‘色’的巨龙。他身后就是那个被中城军切齿痛恨的魔法阵,可是没人能打它的主意,四周的散肢残骸明白昭示了失败者的下场。

  事实上,帕西斯还算放水的。如果他直接叫契约者肆虐一番,凯德兰城早就易主了。

  不过,因为[龙族盟约],他也不能这么做。

  所谓龙族盟约,是辉龙历一位伟大的皇帝与金龙之王的约定,给龙族全体施加的枷锁——不得参与人类之间的战事,违者视为[背弃者],由同伴诛杀。尽管克拉费里格已经是冥王的下仆,这个盟约对他还是有一定的约束力。

  但在‘阴’险的光复王看来,可钻的空子太多了。比如此刻,他让亡灵龙守着转换阵,并不算[参与战事]。想破坏法阵的士兵等同侵犯领土,理当清除。

  在克拉费里格眼里,这场战役相当愚蠢,不,人类所有的战争都愚蠢透顶。所以他一副消极怠工的姿态,懒洋洋地打哈欠。即使如此,也无人再敢轻捻龙须。

  龙族的睿智将战局看得透晰无比,己军固然胜利在望,敌人的行动也有不透明的地方。但是克拉费里格没有将自己的观察所得告诉主人,反正那家伙应该预测到了。

  守军一方是真正意义的背水一战,每个人都打醒十二万分‘精’神,推下原木,倾泻羽箭,拼命阻挡黑‘潮’的进犯,成果却和努力不成正比。除非用造价昂贵的破魔箭‘射’中脊椎骨,否则骷髅‘射’手无论散架多少次还是会拼回,食尸鬼身中数十箭依然活蹦‘乱’跳,而人类只要挨一箭就要和现世说再见,还在转眼间变成敌人的同伴,怪嚎着杀过来,或在圣职者含泪的祷告中化为烟尘,或被战友‘乱’刃分尸……没有退路,没有选择,士兵们在无休止的杀戮中红了眼,凉了心,恐惧和绝望凝结而成的寒气深深侵蚀了‘肉’体和灵魂。

  超度只对有怨气的不死怪物有效,而帕西斯的军队是被他的强大魔力召唤出来,中城的圣职者没有一个是这位活了上千年的死灵法师的对手,寥寥无几的圣光术和净化在‘乱’军中毫无作用,只能沦为治疗和防御。随着时间的流逝,双方人数比的差距越发明显,防线一点点削弱,替换却跟不上,好几处同时崩溃,被食尸鬼冲上城头。面对‘潮’水般涌来的亡灵,人类表现出悍不畏死的气概,用疯狂的自杀式攻击将这‘波’突袭挡了回去。生者与死者一起跌落城墙,用生命燃烧的圣火灼灼生辉,及时赶到的禁卫军‘精’锐堵上了缺口……然而,幸存者们却感到一股浸透骨髓的冰凉——这支‘精’兵的加入,意味着他们已经没有后备力量。

  目睹如此惨烈的战斗,一般人早就胆寒了,身在塔楼的总指挥韦罗尼卡帕尔罗特却始终镇定如恒,下达一个又一个指令,只在极偶尔的空挡,将担忧的视线投向远方。

  拉‘蒙’……

  第一次用名字称呼那个痞痞的同僚,韦罗尼卡由衷祈祷他能成功。

  ※※※

  城破是早晚的事。

  经过几天的‘交’战,所有的高级军官都有了这个共同的认识。

  没有活人能够抵挡不知疲倦又战力雄厚的亡灵大军,何况它们的指挥官是个优秀的将领,第一天就将中央军的主力和半数的圣职者剿灭于城下。在开阔地用骑兵打击机动力不强的敌人本来非常正确,加持了圣光术的长剑也所向披靡,轻易撕裂敌人的纵深阵,却在骷髅‘射’手面前遭到意外的挫败:那些白森森的骨骸竟然在一眨眼变成坚固的骨栅栏!这种闻所未闻的变异令中城上下看傻了眼。

  有尖刺的障壁推挤着英勇的骑兵,被打散的碎骨也化为倒勾,形成致命的陷阱。僵尸军团抓起同伴化身的长长骨矛投‘射’,进行单方面的。在强横的力量下,一击就足以贯穿数人。两翼的弓箭手不失时机地包挟——这些骨架就算跑不过战马,速度也比人类步兵快多了,不但结成包围网,也压制了城内出来的援军。

  层层叠叠的骨栅栏就像一朵白骨之‘花’,而中央喷洒的血‘肉’就是鲜红的蕊心,噩梦般的景象冲击了每个人。

  最后在远程武器的狂攻和友军奋不顾身的救援下,损失惨重的骑兵们才好不容易从打开的缺口退了回去。亡灵方面虽然也抛下四千多名食尸鬼的尸体,但只是皮‘肉’伤,何况碎骨还可以重组。不过因为食尸鬼是不可再生资源,光复王还是吸取教训,做了番布置,这就是大量攻城器械和亡灵转换阵的由来。

  而针对这两样设施的破坏行动都以失败告终。

  那些死人骨头太赖皮了!这是某位痞子军官的评价:不作弊的话,大家只有喝西北风的份!

  现在,他带领敢死队,来到虚幻森林附近。

  理论上,只要干掉施法者,亡灵大军自然会分崩离析,这是每个将官都知道的常识。他们之所以迟迟不动手,一来是顾虑光复王的威名,二来是无法确定他的位置。

  虚幻森林会移动。

  有时在这里,有时在那里,毫无规律可循。但拉‘蒙’研究情报后发现:虚幻森林其实从头到尾,一丝一毫都没移动过!那是大规模的障眼法!它一直位于魔兽和瘟疫肆虐的北域,原桑陶宛领的遗址。

  整个北方早已沦陷,包括魔法师公会和神殿,用法阵传送当然行不通。而空间魔法属于禁咒级别,法师们有心无力,所以这支勇敢的队伍只能昼伏夜出,小心翼翼地接近目标。

  “嘿,果然英明神武的拉‘蒙’大人我是不会料错的。”遥望不远处的林海,带队者得意洋洋地自夸。身旁的部下却不像他底气这么足:“将军,我们…能成功吗?”

  “什么话!”给了他一个‘毛’栗子,“别被那些唬烂的传说骗了!对方也是人,不是三头六臂的怪物!我们一群人打他一个,还不稳赢?”

  虽然表面信心十足,拉‘蒙’心里却殊不轻松。身为拉克西丝信赖的大将,他知道光复王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的隐藏身份——协调神的附体。也就是说,他们的刺杀,等同[弑神]。

  面对强大而未知的敌人,胆大包天的凡人也不禁紧张。

  为了这次行动,中城的‘精’英倾巢而出,魔研院也把压箱法宝全拿了出来。比如他腰间这把斩神剑,据说能让滞留人间的神明强制遣返,只要‘插’进心脏……

  东城完备的情报网已经捕捉到这群暗杀者,在来人借助废墟的隐蔽迅速突进时,拦阻的一方也无声无息地出现。双方几乎同时发动攻击,呼喝声、咒语的‘吟’唱和金属碰撞的声响‘混’合着鲜血弥漫开来。

  中城方面有五十多位优秀的战士,而守方只有十多人,胜负一目了然。但敌人都非泛泛之辈,又清一‘色’是近战的好手,付出近半的伤亡后,突击队才取得了艰辛的胜利。

  树林里的不死怪物意外的少,随行的圣职者根本无用武之地。毫发无伤地进入核心地带,在这里,他们遭到远超之前的反击。

  比闪电更快速的光轮切开一排血线,在树叶间穿梭的白‘色’身影就像虚幻的影子,连密集的摩擦声也跟不上她的速度,更别说‘肉’眼。眼看紧急张开的屏障就要被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粉碎,一位法师当机立断地发动高阶雷系魔法[裁决之霆]。

  伴随着炸雷的轰鸣,一颗闪耀的光球升上天空,下一瞬间,雄浑的亮蓝‘色’瀑布一道道倾泄而下,将空气烤得炽热。参天大树变成最好的避雷针,棵棵烧得焦黑,枝叶全部化为灰烬。

  失去掩护的拦截者也果决地改变了战术,为窈窕的身躯包裹上一层半透明的护甲,一把同样晶莹的战戟在手间成形:“晶化!”

  听到那清脆娇嫩的嗓音,身经百战的勇士们也心一震,跟着落地的守护者更令他们不由自主地瞪大眼——那竟是个十五、六岁,水晶般剔透美丽的少‘女’。

  “冒犯主人者,死!”

  吐出冰冷的审判,晶羽背后张开宛如幻象的羽翼。感到蓄势待发的魔力,法师们纷纷大叫:“小心!那是……”

  一言未毕,无数羽‘毛’幻化而成的锐利飞镖就‘激’‘射’而出,化为急雨般的银线,外围的骑士当场倒地,‘精’良的盔甲也挡不住羽刃的切割,在这片森林永远合上了双眼。

  留下几人保师,幸存的战士飞快分散,进行抢攻。晶羽一边带起华丽而致命的刃圈,一边灵巧地挥舞看似沉重的战戟,挡下所有试图通过她的暗杀者。每当有人因她的振翅‘露’出破绽,枪尖和月牙形的锋刃就会毫不犹豫地切开躯体。

  然而,拉‘蒙’和他的直属部下在这千片万片的晶‘色’之羽中进退自如,以‘精’妙的剑术摇撼妖兽少‘女’的防御,神圣之力形成的球型防护层挡住了杀戮的羽‘毛’。

  察觉动作有些迟滞,明白是敌方的法师释放了减速魔法,晶羽不耐烦地大喝:“刃雾!黑耀!”这两个怎么还不来帮忙?

  战士们立即绷紧身体,却来不及反应,从天而降的冰风暴隔开敌我双方,然后是浓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

  “驱散!”在一名法师喊出启动语的刹那,喉管被划破,同时还有好几簇血雾飙起。属于孩童,如冰清冷的嗓音忽远忽近:“投降吧,你们不会成功的。”

  雾渐渐散开,只见晶铠少‘女’身旁多了两个小身影,一个十岁上下;另一个顶多七八岁,畏畏缩缩地躲在同伴后面:“呜呜呜,好可怕。”

  拜托~~~先是,再是小孩子,怎么尽是让人难以下手的对象!?拉‘蒙’在心里痛骂光复王用人不当。

  蓝发男孩消除重力影响,双手平举,一水蓝‘色’的帘幕优雅地‘荡’开,与圣光之屏‘激’烈碰撞,发出刺眼的电‘花’。晶羽挥动攻防一体的死亡之翼帮助同伴,厉声下令:“黑耀,一击解决他们!”

  “可是……可是……”黑发男孩缩得更小,声音也颤抖得更厉害。

  “他们要杀主人!你就这么眼睁睁放他们过去?”

  黑耀一凛,懦弱的神情被坚毅取代,全身毫无预兆地升起放‘射’状的火焰。晶羽和刃雾如惊弓之鸟般闪得远远的,下一秒,席卷开来的热风烧毁了大半个树林,呈扇面喷涌而出的光焰和着‘乱’七八糟的火球铲平了一切挡路的事物,在焦黑的大地上炸出触目惊心的深坑。六名高阶法师因冲击而昏‘迷’,多重护界崩塌,十来具尸体保持站姿化为黑灰,连同随身携带的法器。

  “老天!”拉‘蒙’目瞪口呆,这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真人不‘露’相,不可以貌取人。若非那个叫黑耀的小男孩准头欠佳,他们在这一回合就全军覆没了。

  突然,他目光一凝,其他人眼中也迸‘射’出狂喜之‘色’,聚焦于一点。

  大面积攻击让他们此行的目标出来,巨大的核心之树下,亡灵军的总指挥端坐在‘精’致的象牙雕栏椅上,秀丽皎洁的容颜,匹练也似的银发,仿佛一个月的‘精’灵。散逸的能量从冥灵之杖顶部的宝石涌出,凝成跳跃的青‘色’光团,围绕在他身边,更增虚幻之美。

  “主人!”晶羽三人惊喊,和刺杀者在同一时刻窜出。仅剩的圣职者拼命为同伴加持神术,而四名战士也默契地缠住挡路者,将全部的赌注押在上司身上。

  不知迫近的危机,银发青年依然处于施法的出神状态。

  结界!感到烧灼肌肤的阻力,拉‘蒙’没有惊慌,耀目的亮金‘色’光芒溶解了无形的壁垒,如水流环绕在秘银铠甲的外围,护佑主人连续穿越两道障壁。平举的斩神剑掠过震烁人心的霞彩,直直贯穿死灵法师的左‘胸’。

  时间停止了,两个战场。

  辉煌的纯金‘色’液体喷溅出来,刺痛了每个人的双目。

  真的是神……拉‘蒙’的手微微一颤,随即克制住弑神的恐惧,坚定地握紧剑柄,让蕴涵其中的斩神之力扩展到全身上下。

  随着他的动作,金‘色’的血逐渐变红,在白袍上渲染出鲜‘艳’的痕迹。

  成功了吗?庆幸的念头刚刚冒出,拉‘蒙’的思维定格,澄碧的眸缓缓睁开,锁住他的眼。

  “你的剑,没有恨啊。”光复王遗憾地叹气,语声如常,好象被一剑穿心的人不是他,“这种程度,连那个瘟神的皮‘毛’也伤不到。”

  在对方变招以前,尖利的法杖底端透‘胸’而过。

  猎人与猎物的立场瞬间逆转。

  纤细秀雅的冥灵之杖挥动的速度快得超乎常理,当‘激’痛传到神经末梢时,失败的刺杀者才听到撕裂耳膜的风声。

  “……呸!”吐出一口血,拉‘蒙’自嘲地笑了笑,“死在男人怀里,滋味糟透了。”

  “将军!”战士们悲痛地大喊。趁他们分神的空挡,晶羽三人迅速搞定。

  拨开倒在身上的尸体,帕西斯淡淡吩咐:“清理干净,别打扰我。”功败垂成,他比敌人更失望。

  “外面的东城守卫怎么办?”刃雾皱眉道。帕西斯一愣,眼底闪过温情:“真是的,叫他不用管我——好好安葬了吧。”黑耀自告奋勇:“是!”

  “主…主人,这把剑……”晶羽瞪着还‘插’在他心口的长剑。

  “拔出来,收好。”

  ※※※

  失败了。

  也许是直觉,也许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纽带,韦罗尼卡在揪痛中感应到同僚的死,坚定的神情崩溃。与此同时,沉默的空气被食尸鬼的嘶吼打破,亡灵们如同怒涛的攻势再度掀起,拍击着已缺口累累的城墙。人类在绝境中垂死挣扎,生命每分每秒地流逝。太阳西下,苦等的援军迟迟不见,无望的现实和眼前的恐怖化为双重的‘阴’影,吞噬最后一分斗志。

  漆黑的‘浪’‘潮’势不可挡地淹没城头,形成一片刀光剑雨的海洋,惨叫和咆哮此起彼伏。在军官声嘶力竭的呐喊声中,士兵们拖着疲惫的脚步后退,食尸鬼大军紧追不舍,让更多的同伴加入。要塞‘精’钢制的大‘门’也在持续的猛击下四分五裂。

  “阁下!”副官哑声道,“请撤退吧。”

  一室悲怆而无奈的目光透出相同的恳求。

  抛下这里的军民?一句反问到嘴边,硬生生咽下。优美而强悍的大贵族不得不选择离开——她有责任为主君保存将来的兵力。

  杀出一条血路,当初总共有七万,如今只剩下约两万五千的护退出了凯德兰城,而市民的苦难才刚开始。

  [‘女’人和小孩不杀,抵抗者一律死!]

  [配合暗卫保护仓库,看好水闸!]

  [权要、贵族、商人不杀!]

  下达一连串指示,帕西斯起身走回树屋,准备洗澡换衣服,赶去现场。

  按照他的‘性’格,是想杀光全城的人出气,害他费了那么大的功夫,但他不能不为徒弟的名声考虑。

  百密一疏,他忘了撤消转化,幸好克拉费里格机警,用爪子嚓嚓嚓破坏了法阵,否则新增的亡灵闹腾起来,凯德兰不‘乱’套才怪。

  而没大脑的亡灵在自相矛盾的指令下,也免不了误杀,城内哀鸿遍野,血光处处。东城的内应只能干着急,阻止不了这帮有理说不通的不死者。事后,知情的帕西斯只是“哦”了一声。

  “怕啥,卡萨兰军弃城而逃,比我们更惹厌。”

  其实再怎么小心谨慎,一些牺牲也不可避免,何况中城方面一定会大肆宣扬,那又有什么用?保证东城的就行了。

  从雪白的大鸟上翩然而下,身穿军服的光复王在亡灵的恭迎下踏进血腥味浓厚的河口都市,已经协调好众官员的内应带着苦笑迎接。前往市政厅的途中,一段‘插’曲惊呆了所有人。

  “滚出去!”

  失去父亲的孩子拣起石块,丢向银发的侵略者。一块小小的石子当然不能击中帕西斯这样的顶尖高手,头一侧就避过。

  好容易苟活下来的官员们大为惊恐,查看帕西斯的脸‘色’。银发青年眼一眯,冷冷勾‘唇’。他从来不是善心的人,加上心情不好,手指一动,就要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挑衅者立毙于当场,让其他人看看反抗者会是什么下场。

  从街旁冲出来的‘妇’‘女’却令他改变主意。

  “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随着凄厉的呐喊,母亲将冒失的儿子抱在怀里,浑身发抖地与邪恶的死灵法师对峙,眼里有痛恨,更多的却是畏惧,牙齿上下打战,“求您……我可以代替他……”

  没有被天真的话语打动,只是那护卫的姿态让帕西斯想起很久以前同样用生命保护他的莉拉,杀机顿消。

  “哼。”垂下手,光复王绽开冷酷的笑容,朗声道,“凯德兰的人们听着!我知道你们不欢迎我们,但是别忘了,是谁抛弃你们!是谁把你们扔给可怕的亡灵!要恨就去恨他们!恨我们也没用,除非你想死!服从的,我允诺他生命和财产;不服从的,那就是榜样!”

  说着,信手一挥,市政厅最高的尖塔被剑气削平,爆炸的巨响震撼了全体市民的心。

  ※※※

  喝着晶羽做的冰果‘露’,帕西斯跷着‘腿’,悠闲地看报告。

  统计结果:不幸丧生的平民百姓有两千七百多名。不多,真的不多,和一百二十万的总人口比起来九牛一‘毛’,多数城破的例子里杀红眼的士兵宰的人多多了。

  但他担保,现在内地肯定已经流传着“亡灵大军入侵凯德兰城,日夜,血流成河”的谣言,吹得绘声绘‘色’,比真实目睹还详细。

  之所以有这样的好结果,还多亏了亡灵没有视觉,是通过战力和杀气感应。极少有平民敢抄家伙抵抗,换作敌人的士兵也许还会有几分勇气,常人对不死怪物是本能的恐惧,多半都躲在家里瑟瑟发抖,对‘女’人和财物没兴趣的亡灵自然也不会去招惹他们。

  这么一来,也省得搜索扰民,清剿工作非常彻底,凯德兰城已完完全全落到东城军的手里。

  王旗一概被扯下,换上绘着八颈黑龙王的蓝‘色’锦旗。帕西斯很不满意地盯着墙上的一面,心想自己是不是也‘弄’个威风的标志,比如骷髅头之类。

  具体的事务都‘交’给罗兰的部下办,他正好趁战后的休整补充消耗的体力。然而这天,几只呼啦啦飞进的亡灵乌鸦打断了他愉快的午茶时光。

  中西两城的结盟是意料中事,有宰相和满愿师游说,也不可能阻拦。让他特别注意的是维烈的遇袭,略一推敲,碧眸迸出名为仇恨的火光。

  席恩终于忍耐不住了。

  凭手上的资料还不足以判断出那家伙在哪儿,不过继续关注下去,总会揪住小辫子的。

  维烈啊,就委屈你做饵了,反正你是不死之身嘛。

  还有一份值得重视的情报,有关摄政王的动向。

  “看来我那美人后代是真的准备把战线移到西境了……嗯,该怎么表达我的不舍之意,粉碎她的企图呢?”

  属于无名氏神官的记忆自动做出反应,银发的光复王过滤感情的杂质,微微笑了。

  藏在国库里没办法,一旦运出来,世上还有盗贼公会偷不到的东西吗?

  ※※※

  绿草如茵的庭园,一座华贵的圆顶凉亭坐落于湖畔,亭子里两个人一坐一站。倚栏俯视湖面的男子一头淡金的发丝,身穿黑底镶银的军礼服,半敞的领口和肩章缀着流苏,天蓝的斗篷如水清澈;侧立在旁的人身材娇小,靓丽的金发比主君更闪亮,仿佛日辉融炼而成,一袭淡黄的功夫装,‘精’神利落。

  东城城主罗兰福斯欣赏湖中游鱼优美的身姿,吐出清冽的嗓音:“真漂亮的鱼,不知道吃起来味道怎么样。”

  [金‘色’死神]伊芙比拿踉跄了一下,哭笑不得地道:“大人~~~”

  “怎么?”罗兰一脸无辜地回望他,“我一直很好奇这种一条五枚金币,可以买311条鲤鱼的彩虹鱼究竟有多美味,值这么大的价钱。”

  “……这是南城王家的财产,就算你再垂涎,也不要对它们出手。”

  哼,少一条也没人会发现啊。罗兰将算计的目光投向鱼群。

  “而且,应该是观赏价值吧。”伊芙不确定地道,他也不是有品位的人。

  “那我是不是该收费?”罗兰瞟了眼亭外来来去去,动机不纯的‘侍’‘女’,随即心痛地看着对方:他这个义弟现在走在大街上都不时被箩莉控搭讪,悲惨啊!

  本来帮他找了个美美的对象,却因为拉克西丝的打岔,没能拐回来成亲。

  伊芙绽开灿烂如朝阳的笑靥:“大人的脸是无价。”没料到他会这么说,罗兰有些赧然:“你居然调戏我。”

  “因为我只能对罗兰说调笑的话啊。”伊芙也不无遗憾,他毕竟是个二十八岁的大男人,“而且罗兰害羞的样子很有趣。”

  “臭小子!”罗兰伸手拧了拧他。

  趴在监护人肩上的小金龙被颠下水,自得其乐地玩起来,半晌叼了条鱼飞回。

  “哦哦,路克,干得好。”罗兰不吝夸奖,拎起鱼尾巴,“来,把内脏掏出来,注意别抓破胆,再用龙焰烧熟。”他打算现场品尝烤鱼。伊芙无力地道:“别带坏路克。”

  “我这是为今后的放养做准备。”

  前途堪忧的幼出浑身解数讨好无良义父:将鱼甩到半空,两发风刃去鳞,开膛破肚,召唤水元素清洗,喷火烤,再嚓嚓嚓切成六段,同时长尾一勾用风卷刮来一只空盘,不偏不倚地接住。

  ‘色’香味俱全的鱼料理出炉。

  啪啪啪!罗兰鼓掌,由衷赞赏义子的手艺:“金龙的微‘操’作能力果然是最‘棒’的。”外头的‘侍’‘女’已经看得呆了。伊芙只是叹气。

  “还不错,但绝对不值五枚金币。”尝了一块,罗兰评价。伊芙放弃地跟进:“废话,本来就不是吃的。”

  “价值还不是由人定义的。”罗兰扬眉一笑,将剩下的一一喂给路克。

  听到脚步声,远比兄长有常识的金发将军反‘射’‘性’地想湮灭罪证,最后还是控制住。身披祭司长袍的下任南城城主缓步走进凉亭,面纱下的绝世丽颜若隐若现:“罗兰城主,伊芙将军。”

  “啊,蕾雪祭司长。”罗兰适时换上最纯真无邪的表情,从前肢下抱起金龙,举到来人面前,“这小家伙饿坏了,抓了条鱼吃,我代他向您道歉。”

  “呃。”蕾雪当然不在意这种小节,愣了愣,“没关系,它喜欢吃就吃好了。”反正这么小的个子,也装不下几条。

  “谢谢。”罗兰笑如‘春’‘花’,娴熟地吐出外‘交’辞令,“您百忙中前来,有什么事吗?”蕾雪轻轻颔首,在石椅上坐了:“有关大人的葬礼——”说到这里,难以启齿地顿住,罗兰耐心地等候,她只好说下去:“宾客方面,有点不好决定。”

  “希莉丝公主?”

  蕾雪默认。罗兰让路克爬回左肩,悠闲地靠着栏杆:“没什么啊,于情于理,都应该邀请她来。”虽然竭力忍耐,蕾雪纯蓝的眼眸还是‘射’出强烈的非难,于是罗兰补充:“不用担心,那是她母亲的葬礼,她再‘乱’来也不会在这样重大的仪式上胡闹,顶多带点人,而已。具体的事项,我会和您慢慢协商。”

  其实希莉丝来,冒险的是她才对。

  一只蜻蜓掠过湖面,在金发青年眼底倒映出一抹暗‘色’的涟漪。

  这才松了口气,蕾雪得体地聊了一会儿,优雅地告辞离去。目送她的背影,伊芙脸上有浅浅的慨然,却一言不发,他从不背后对人发表意见。

  “怎么,看入‘迷’了?”明知不是,罗兰还是故意调侃,以报一箭之仇。伊芙镇定地微笑:“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喔唷?”

  “秘密~~”意味深长地瞥了兄长一眼,伊芙语尾上扬。罗兰不爽:“对哥…对我还隐瞒。”

  “呵呵,罗兰不也瞒着我们么?”

  金发青年差点呛住:“胡、胡说八道!”伊芙耸肩,表示此事大伙心知肚明,你就别‘欲’盖弥彰了。

  “……真的这么明显?”

  “不了解你的看不出来。”伊芙‘露’出温暖的笑意,“就像当初你暗恋碧琪,自以为瞒得很好,结果每个人都在背后偷笑。”罗兰不以为然:“那算初恋吗?只是有点好感而已,才几岁大的小‘毛’头。”

  “是吗……”低喃的话语包含许多含义。

  听出其中的苍凉和怀念,罗兰的眼神微微软化:“你啊,也别沉溺过去了,凡事要朝前看。”伊芙勉强牵了牵嘴角:“我忘不掉。”

  “当然不能忘记!”罗兰加重语气,眺望远方的视线仿佛穿透了时间的长河,“只是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永远找不回来。但同样的,会邂逅、得到新的事物,何况——”他转过头,不带心机地笑了:“我没有失去所有的过去,我还有你啊。”

  伊芙刘海下的蓝眸闪过压抑的痛楚,回应隐含颤抖:“是呢。”

  罗兰,即使失去我,你也不能停下,要继续往前走。

  清风送爽,水香阵阵,在安详的氛围里,罗兰不禁昏昏‘欲’睡,打了个呵欠。伊芙记挂着一件事,不得不打断他难得的休息:“大人,格安队长报告的事,您怎么看?”

  淡淡的睡意一扫而空,罗兰冰蓝的瞳‘色’转为凝重的湛蓝:“嗯…我对师父也是很头痛。”

  “目前军队没有不稳的迹象,士兵和民众也相信费尔南迪先生的参战理由。”明白兄长关注的重点,伊芙简要汇报,尽管他知道对方肯定心里有数,“但说实话,真要和亡灵大军并肩作战,恐怕士气会动摇;反过来,让费尔南迪先生孤军深入,将领们也不太放心。”言下包含令人悚然的深意。

  军人本不该‘插’嘴政治,只是身为军中最高负责人之一,伊芙有义务提点几句。不然将来出了问题,就不好办了。

  “这是大家的意见吗?”

  “不,只是少数人的顾虑。”伊芙谨慎地酌字。罗兰没有被他‘蒙’‘混’过去,冷不防道:“伊芙,你太迁就法利恩了。”

  “……”

  “那小子总想着和你别苗头,你越让他,他越觉得你有优越感,索‘性’公事公办,还相安无事。”罗兰把爬到他头顶的路克揪下来,叹了口气,“也是我管教不周,辛苦你了。”伊芙沉默片刻,坚定地摇摇头:“大人,这件事和法利恩大神官无关。”罗兰失笑:“当然,法利恩怎么会这么没有分寸。不过我再不表态,他就要把脑筋动到你或其他冤大头身上了。”这回伊芙无言以对。

  “师父那儿我会摆平,关键是我们内里要收收心。”

  既然拿下了凯德兰城,到内地就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又有国王军打头阵,难怪一些渴望立功的军官着急,生怕被亡灵军抢去功劳;而老成持重之辈则是担忧帕西斯超然的身份——光复王和城主的恩师,一旦他先攻下王都,难保不会起异心。

  帕西斯平日的为人并不惹厌,事前也知会过,只是这次的误杀他没做出合理的解释,还一副喧宾夺主的姿态霸占了市长的府邸,自然引人非议。罗兰知道师父是任‘性’惯了又多少有点老糊涂,其他人可不知道。

  就是预料到今日的情形,他当初才不让帕西斯‘插’手军务,偏偏他硬要帮忙。帮就帮了,搀和进来还三心二意,打着两全其美的主意,叫他这个做徒弟的情何以堪?

  再想起那个尚未成熟的弟弟,罗兰暗暗叹息:还是伊芙最可靠。

  “大人是担心摄政王陛下?”

  “对,至今为止都太顺利了,大家有些掉以轻心。”罗兰将温好的茶徐徐倒入白瓷杯,注视义弟,“不考虑摩和的因素,你认为拉克西丝会重点对付谁?”伊芙沉‘吟’了一下,道:“费尔南迪先生。”

  虽然利用敌人内部的矛盾各个击破,但要完全占领南北两城,决非短时间能办到。随着领土的增多,补给、兵力上的调度也会越来越困难。到时和两支同盟军形成拉锯战,谁胜谁负就难说了。

  而帕西斯的亡灵大军是打长期战的最大资本,拉克西丝会想拔掉这根芒刺是顺理成章的事。

  “没错,所以只能我亲征。”罗兰抿了口茶,让那温润香醇的味道慢慢化开,逸出一丝满意的笑。伊芙不赞同地皱起眉头:“明知有陷阱,你还要往里头跳?如果意外干掉你,对摄政王陛下而言更占便宜。”

  “只有我在场,那帮小子的头脑才会冷静,我们的部队可经不起耗。”罗兰示意义弟享用自己的成果,继续惬意地细品茶香,“况且,和势均力敌的对手正面作战是对等的礼仪。”

  “摄政王陛下未必在东境等你。”

  “那我们可以直接拿到东境了。”罗兰冷笑。在层层打击下,卡萨兰军早已军心涣散,要是没有拉克西丝坐镇,贵族肯定倒戈一大批。伊芙无心品茗地放下茶杯:“那至少带上我。”

  “哈哈哈,伊芙,我们的立场好象反过来了。”罗兰放声大笑,随即,犀利的刀光抹平了他眼中的笑意,“你老实回答我,上次你和无名氏神官打了一架,真的没有受伤?”伊芙一凛,手不自觉地颤了颤。这个微小的反应,已足够罗兰看出事实。

  “我要揍法利恩一顿,不,叫艾德娜罚他跪洗衣板。”

  “大人……”伊芙啼笑皆非,索‘性’用承认度过这一关,“我是受了点伤,但并无大碍。”罗兰斜睨他:“你的保证一点可信度也没有,乖乖待在这儿,找个可爱的老婆吧。”

  湿润的风吹过,带来雨的气息,模糊了金发青年的低语:“不用担心,没达成愿望以前,我是不会死的。”

  盖过眉眼的发丝扬起,‘露’出一双大海般明澈的幽蓝‘色’眸子,其中流转着‘激’烈的风暴因子。

  前发落下,遮去了这‘波’情绪,伊芙平静地笑道:“我可不是莫西菲斯。”

  “啊,对了,莫西菲斯呢?”罗兰这才想起另一个义子。

  “他正被漂亮的大姐姐们抱在怀里,乐不思蜀了。”

  “……这不肖子。”

  “别气,独角兽天‘性’就喜欢美‘女’。”伊芙轻笑。

  说话间,天空迅速暗沉,湿气浓得令人想打喷嚏。

  八月的天说变就变,不一会儿,‘蒙’‘蒙’细雨就落了下来。

  被雨帘环绕的凉亭却温暖适意,防水和隔音结界划出一方清净的天地。

  听到细碎的步声,两人相继转过头,看清来人的刹那,不约而同地失神。

  隔着朦胧的雨雾,一把素红的竹伞首先跃入眼帘,仿佛绽放的红‘色’山茶,接着,是优雅曼妙的身躯,锦织立领托起纤长的颈项,白皙的肌肤近乎透明,齐脖的短发与主人一样淡如茶,清冷的眸光让人联想到冬日的明月。

  要形容的话,就是和雨非常相衬的少‘女’吧。连从未对异‘性’来电的金发将军也不禁心下赞叹,感觉这场雨简直像为眼前的人而下。

  感到魔力‘波’动,伊维尔伦满愿师兰冰宿走进亭子,才收伞开口:“你们还真有雅兴。”

  “要不要加入?”罗兰热诚欢迎,盯着她手里的竹伞,好奇地问道,“这是你做的?”

  “嗯,我对防水术还不是很熟练。”

  “借我看看!”

  伊芙代替主君招呼:“满愿师小姐想喝什么茶?”大嫂呢,要好好‘侍’侯。罗兰百忙中抬头:“啊,我来泡,冰宿你先吃点心好了。”

  “你在旁边放只盘子干什么?”冰宿也不客气。罗兰对答如流:“训练野生动物的捕猎本能。”

  “我还以为你心血来‘潮’顶盘子。”

  “本人还不会这么贻笑大方。”

  “是吗?可是你再不离远点,马上就要闹笑话了。”

  啪!话音刚落,张开的雨伞洒了罗兰一脸湿。冰宿视若无睹,笃悠悠地吃薄荷糕;伊芙苦苦忍笑。发挥百折不挠的‘精’神,罗兰用袖管抹掉水,研究透彻才把伞还给情人,然后开始沏茶,克制往里头下泻‘药’的冲动。

  澄黄‘色’的薰衣草茶散发出舒心的香味,淡紫的细小‘花’瓣‘荡’漾在杯中,顽皮地与红润‘唇’瓣吹出的气息相抗。

  “据说,雨是星星的眼泪。”喝着最喜欢的月桂茶,罗兰提起应景的话题,‘唇’畔漾着闲散的笑痕。冰宿还在和‘花’瓣较劲,深切怀疑情人是故意不过滤干净,没好气地道:“你不适合当‘吟’游诗人!”

  “我也不想当‘吟’游诗人。”回想已故友人莱德的破锣嗓,罗兰笑意加深,“倒是我有个朋友想,他曾经唱过一首神话:星辰‘女’神是冰山美人,万年不化,某天暗恋上一个人类男子,想告白又拉不下脸,于是天天晚上问月之‘女’神借光,洒进窗户,在地上拼成情书。男人睡觉看不见,说不定起来上厕所还践踏过几回,早上起来月光融了,一直不知道她的心意。眼看心上人一天天老去,最后星辰‘女’神终于忍不住哭起来,眼泪就变成了雨水——冰宿,你不觉得这故事的主角很像你么?”

  茶发少‘女’额冒青筋:“你找茬吗?”

  单看他们斗嘴就很好玩了啊。品尝自己的茶点,伊芙超然地想。

  “哪有,我是和你分享笑话,当时我就笑翻了。”罗兰是真的惊讶。冰宿白他:“我倒觉得星辰‘女’神像你,扭扭捏捏,不肯坦白心意。”罗兰干咳。

  “还有,我也是把你的斗篷铺在地上,每晚践踏。”

  “冰宿~~~~”心碎成片片。

  “呃,大家喝茶,喝茶。”伊芙适时调解,让主君挽回颓势。

  “罗兰——冰宿——伊芙——”

  少年模样的独角兽远远跑来,及膝的长发拖出闪耀的痕迹,一进凉亭就像小狗般直抖身子,“呜呜,都淋湿了。”

  “谁让你看到美‘女’就昏头!”骂归骂,罗兰还是拿起‘毛’巾擦拭他的小脸,示意情人帮他‘弄’干;冰宿将凝聚的水球丢进湖里,倒了杯热气腾腾的茶;伊芙点燃一旁的火盆。

  “呼……活过来了。”端起杯子喝了个底朝天,莫西菲斯吁了口长气。罗兰敲他暴栗:“下次看你再‘乱’跑!‘毛’还没长齐就泡妞!”莫西菲斯小声辩解:“是她们拉我嘛。”

  “那就跟紧我,她们就不敢缠着你了。不要以为‘女’人无害,你忘了你爸爸的教训吗?”

  自古以来,独角兽就被奉为圣兽。鬃‘毛’是会带来幸运的护身符,角是避邪驱魔的圣物,而鲜血被视为能够医治百病延年益寿的良‘药’。因此,给独角兽带来灭族的灾祸。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对不起。”莫西菲斯垂下头,神情沮丧失落。伊芙不忍,温言道:“有罗兰罩,不会有事的。”莫西菲斯用力点头:“嗯嗯,罗兰最厉害了!”东城城主只能瞪他。

  当一群人和乐融融地欣赏雨景,喝茶聊天时,突然一阵狂风刮过,一个属于男‘性’的抱怨从头顶洒落:“真是倒霉的雨——哦哦,好热闹。”

  “师父。”看着骑龙降落的帕西斯,罗兰很无奈,“你非要每次出场都这么惊天动地吗?”说着,用手势命令暗卫去跟南城方面‘交’代一声。

  “不这样怎么能衬托出我的器宇轩昂,潇洒不羁?”帕西斯理直气壮,全身笼罩着一层透明的薄膜,隔开了雨丝。

  “我以为,你是来道歉的。”罗兰‘阴’森森地道。帕西斯一窒:“呃,没错没错,我是来道歉,道歉。”

  “哼,先进来再说。”

  “这位龙先生也进来喝一杯吧。”伊芙一视同仁地邀请幻化形的克拉费里格。

  “讨厌。”莫西菲斯咕哝。耳目灵敏的光复王经过他,拔了一簇头发,准备回头做护身符。

  享受徒弟的服‘侍’,帕西斯一扫旅途的疲惫,幸福得只差没睡着,顺便抖出路上的见闻:“经过南部平原时,我看到‘肥’猪,不,减‘肥’国王的军队,看来他们兄妹马上要碰面了。”

  对这个消息,罗兰回以表示收到的点头。

  ※※※

  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并不是一位伤感的‘女’‘性’,这场雨却让她心情恶劣。

  篡位的那一天,也是下着雨。

  “姑姑!”王‘女’莉莉安娜蒂明克德修普提着裙角小跑步奔向亲人,银蓝的秀发微微‘荡’漾,“您要出去吗?”

  “哦,莉亚啊,我想去练剑房练会儿剑——你布道完了?”

  “是。”莉莉安娜心一揪,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动员民众、鼓舞士兵是她身为[圣巫‘女’]的职责,当初也是她自己请愿,理当一力肩负,贯彻到底才对。

  可是……一想到她是用华丽的演讲,空‘洞’的祝福欺骗大家,就觉得,好有罪恶感。

  以神之名,汝等荣耀。

  神?他们对抗的就是神明的附体,多么讽刺的事实。

  侄‘女’的演技哪能瞒过拉克西丝,眼光一扫就看出她的心情:“受不了别硬撑,神殿里多的是美丽的祭司,找人假扮你也行。”

  “不!”莉莉安娜‘激’动地拒绝,满脸焦切之‘色’,“拜托你,姑姑,让我做!我可以的!”

  在这么危急的时刻,她不想再当一朵没用的温室小‘花’。

  “好吧。”拉克西丝的嘴角有些抖动,哪天诺因也对她‘露’出这种恳求的表情,她就得意了,“不过别太勉强自己,过度压抑只会导致扭曲。”

  “姑姑也是吗?”莉莉安娜目‘露’担忧。

  “哈!我?你看我像吗?”

  “……不像。”

  “这就是了。”拉克西丝嗤之以鼻,她有的是出气筒和消遣的法‘门’,再郁闷也能保持心灵的畅通。莉莉安娜忍俊不禁:“好羡慕姑姑。”拉克西丝‘摸’‘摸’她柔嫩的脸颊:“没错没错,你要多学学我——接下来没事了吧?去‘花’厅休息会儿,我和克鲁索练完剑去找你。”语毕,带着最大的那只出气筒扬长而去。

  一个上勾拳将胖乎乎的充气布偶殴上天‘花’板,坠下时用漂亮的侧踢踹到墙角,再冲过去踩踩踩,发泄完拉克西丝只觉神清气爽,开怀地吁了口气。

  在胖布偶附近还倒着一只金发的人形沙袋,同样伤痕累累,满目疮痍,惨不忍睹。

  总参谋长冷静地发言:“阁下,恕我直言,那个并不是陛下。”

  “罗嗦!不要提醒我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摄政王盛气凌人地大喝,回身一‘抽’,杖中剑挥出雪亮的光华。

  拉克西丝被誉为当世第一用剑高手,剑术无人能出其右,直到两位“后起之秀”——肖恩和帕西斯出现。但拉克西丝并不敬佩后者,给她一千年的时间,她也能达到那种程度。肖恩倒是真材实料,生前磨练出来的功夫。

  银练也似的细剑‘交’缠,迸出细小而锐利的火‘花’,密集的碰撞声在四壁间回‘荡’。双方都展现了高水准的剑技,模糊的亮银轨迹飞快地变换方向,时而直时而弯,然后在某一点一触即分。

  击剑被上流社会视为高雅的运动,软剑的使用也比一般的剑难得多,用艺术形容也不为过。双剑相‘交’剑身会产生怎样的抖动,会给对手造成什么影响,如何借力‘操’纵剑势走向,如何利用软剑特有的缠劲偏转对方的攻击,都需要反复的练习和‘精’密的计算才能掌握。而同样经历过战场厮杀的君臣俩都屏弃了无用的‘花’俏,以最小的动作最快的速度最低的出力获取最大的伤害效果。

  绚丽的剑光朝四面八方散开,拉克西丝的身法优美而凌厉,快速的攻守转换令人目不暇接;克鲁索沉着地招架,他‘性’情稳重,本不适合用软剑,但守得滴水不漏,拉克西丝一时也拿他没办法。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克鲁索渐渐感觉自己被引进主君的节奏,而且越来越难脱身。

  “我认输。”剑快离手时,他毫不逞强地宣布。拉克西丝啐了一声,不爽地叉腰:“你就不能多撑一会儿吗?”

  “这种无意义的行为只会造成手腕扭伤的危险,对胜率的提高毫无帮助。”

  ……真是无趣的‘性’格,我当初到底是看中他哪一点?拉克西丝不禁质疑自己的眼光和品位。克鲁索平平地道:“当然,如果您要看属下丢脸弃剑的模样……”

  “谁要看你那个样子!”

  “这就好,您喜欢整人和好大喜功的兴趣已经很低级了,再发展下去有沦为变态的趋势。”克鲁索直言不讳。拉克西丝怒极反笑:“好个目无主上的下属,你是不是想我剃光你那头青草?”绿发青年不动如山:“男人光头也不要紧,威胁和人身攻击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君主所为。”

  “克鲁索,你给我闭嘴!”

  “是。”

  把软剑‘插’回手杖,拉克西丝怒气冲冲地走向大‘门’,经过“罗兰娃娃”时还踢了一脚出气。但是一听到身后紧跟而来的脚步声,‘胸’口的郁气又慢慢淡化。

  习惯‘性’地转过头,确认他默默陪伴的身影,不期然对上一双沉静的眸。他看人的目光十多年如一日,稳定而直接,不带浓烈的感彩。记得初次见面时,他也是这样直勾勾看她,丝毫不懂得迂回。

  所以,她冲口骂他“乡巴佬”……

  不堪回首地掉头迈步,黑发的摄政王沿着长廊前往庭园,眼角瞥见一座莲池,神‘色’微化,思绪一瞬间飘远。

  那天下着大雪,冻死无数贫民的恶劣天气却是贵族眼中的诗情画意,在宫廷魔法师的保护下,悠闲地赏雪嬉闹。不小心失落温‘玉’珠的公爵之‘女’尖声叫骂,用耳光命令‘女’仆们下水打捞。就在这时,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被‘侍’从带着,进入她的视野。

  [让她们出来,我去。]停在池子边上,他淡淡地道。

  雪很冷,水更冷,不高的细瘦身子冻得直打哆嗦,失去血‘色’的‘唇’紧抿着,宛如初‘春’嫩叶的柔软发丝下,专注的瞳眸闪着点点凛冽的光,其中有愤怒,有不屑,也有坚忍的意志。

  他找到了温‘玉’珠,珠子却摔裂了。

  迁怒的千金小姐当场扇了他一巴掌,本来到此为止,但是那直接的眼神,也让达官贵人们不快,视为反抗。伶俐的仆从立即拿出用特殊‘药’水浸泡过的长鞭,在那单薄的身体上‘抽’出触目惊心的血痕。

  [慢着!]

  受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尊贵的公主指着平民少年,说出改变了两人一生的宣言,[我要他!]

  恍惚回神,依然鲜明的记忆在雨声中沉淀。

  “克鲁索,你的头发为什么是绿‘色’的?”

  如果有心,拉克西丝可以把部下的身家调查得一清二楚,不过她没有这么做。在成为她贴身‘侍’从的一刻,克鲁索就等于和过去一刀两断,只属于她——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的所有物,自会有人去处理那些琐事。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有多马虎大意。

  愣了愣,克鲁索照实回答:“我也不太清楚,好象我们家有木‘精’灵的血统。”拉克西丝哦了一声,半晌,闷闷地道:“那…你还有别的亲人吗?”

  “没,我母亲前年去世了,内务总管特许我祭拜她。”

  平淡的话语却如一把尖刀,刺穿了摄政王的心,久久不敢回头面对部下。

  凝视她背影的双眼却没有怨恨,而是一种‘混’合着包容和了解的平静。

  [克鲁索,人要知足。]

  这是他那平凡的母亲留给他的唯一也是最珍贵的人生哲理。

  所以粗茶淡饭,他们也生活得安和快乐。靠着商人叔父的推荐和父亲生前微薄的积蓄,母亲把他送进学堂。他努力求学却保持中庸,既不出类拔萃惹人嫉妒,也不落后被老师嫌。他的愿望很小,只想有个体面的职业,让母亲的日子过得稍微好些。

  就这样。

  然而横祸,都是突然降临。

  因为他长相清秀,被巡视的官员看中,和其他几个平民孩子一起,送进宫当“‘侍’从”。

  这是好听的说法,谁都知道十来岁的男孩进去是干什么。

  原以为红颜多难,没想到男人长得好看点也遭殃。

  临行的前一夜,母亲抱着他流泪。‘侍’侯贵族小姐还好,就怕被有变态兴趣的老爷们看上,折磨至死。定时从王宫后‘门’驶出的运尸车,平民有目共睹。

  不要顶嘴,不要争宠,也许……也许忍几年就能出来了。母亲含泪叮嘱到凌晨,看了眼窗外,终于崩溃,痛哭失声,从‘床’下的木盒拿出一把短刀,塞给他。

  [怀恩家的男人不可受辱。]颤抖的声音却透出坚定,[克鲁索,实在忍不住,你就用这把刀,解决自己。]他点头,却在半途偷偷扔掉刀子。因为进宫时一定会搜身,被发现不止他倒霉,母亲也会受连累。

  反正皮‘肉’苦,男子汉大丈夫,忍忍就过去了。

  抱着这样的决心,年仅十二的少年走进王宫,邂逅了和他‘交’缠半生的少‘女’。

  她穿着白裘站在树下,听到动静,惊讶地转头打量他。黑发随风微扬,月光的帷幔轻柔洒落,像为她铺上一层银粉,闪闪发亮又带点朦胧的神秘,容貌文静秀雅,丽如寒梅绽放,神如秋水染霜,眉间隐隐含着一丝清灵之气。

  虽然年龄幼小,少年也为之失神,心跳不受控制。

  [看什么看,乡巴佬!]双手叉腰,对方毫无淑‘女’气质的架势粉碎了美好的印象。

  ……形象破灭。

  意识到眼前的人是带刺的玫瑰而不是纯洁的百合,是凶悍的母狮而不是娇柔的小猫,少年叹了口气,然后被带队的‘侍’从压着头道歉,得知她是高高在上的王‘女’。

  被那纤细的食指指住时,他是以为,她要报复他的……

  “喂,你别老是像木桩一样不吭声啊。”坦率地道歉不是拉克西丝的作风,只能用这种别扭的方式表达歉意,希望部下能骂她几句。克鲁索将自己从过去‘抽’离出来,用一种了然的语气道:“阁下不必觉得亏欠我,您的庇荫就是最大的帮助,我可以寄钱也可以寄信给她,母亲一直生活得很好。她弥留的那段日子,您也准了我的休假。”

  可恶,他是我肚里的蛔虫吗?虽然不甘心,拉克西丝还是不得不承认听了这番话,情绪上好受了许多,只是还有点遗憾没见过他的母亲。

  见鬼!我见他老妈干嘛!

  拉克西丝下意识地加快步伐,带起披风飘扬,身姿威风凛凛。

  “阁下。”克鲁索一手搭在她肩上,“您走错路了。”

  “……”‘女’王陛下悻悻然把脚收回来。总参谋长担忧地注视她:“是太累了吗?政务我帮你看,今晚请好好休息。”拉克西丝用力甩手:“没事啦。”

  “我不认为没事,你的样子很不对劲。”

  “烦死了!你真应该改名叫特罗嗦才对!”

  对主君不分青红皂白的咒骂,大度的部下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更确定她的失常。

  唉,果然陛下的事给了她很大的打击。克鲁索完全理解到另一个层面,温言道:“不达成‘精’神和‘肉’体的协调,勉强自己也不会有任何成果。就算您不为自己,也请为莉莉安娜殿下保重,她会担心您。”

  “……知道了。”拗不过这个迟钝的家伙,拉克西丝只有妥协。用诺因的话来说,是所谓一物降一物。

  远远望见目的地,两人默契地掏出胃‘药’吞下,不然喝完王‘女’殿下的午茶就得跑厕所。

  隔着玻璃墙,拉克西丝看到莉莉安娜拿着一只式样古朴的手镜卸妆,皱起眉头。

  她想不通当初怎么会把那面诡异的镜子给侄‘女’,这个微小的疑问很快淹没在脑海深处,走了进去;克鲁索随手关‘门’。

  “姑姑,克鲁索大哥。”莉莉安娜惊喜地起身迎接,“我刚做好焦糖泡芙,‘乳’酪馅饼和蓝莓慕斯,快来吃。”

  “啊哈哈哈。”拉克西丝硬挤出笑脸,“那一定要尝尝。”克鲁索完美地控制住脸上的表情,行礼感谢。

  毕竟有心事,将‘奶’‘精’和砂糖放进红茶调匀,莉莉安娜怔忡地搁下银匙。

  “丫头,吃东西的时候别胡思‘乱’想。”拉克西丝头痛的事只有比她更多,但该调剂还是得调剂。就像她再忙,也不会忘记美容一样。

  “我听说,亡灵大军攻克了凯德兰城。”莉莉安娜垂下眼,紫眸浮起浓浓的伤心和不解,“肖恩先生说,父亲是爱我和哥哥的,那为什么……”

  “因为他更爱罗兰福斯!”拉克西丝直截了当地回答,见对方的神情越发沮丧,安慰道,“别介意,你和那臭小子也更爱我。”说得大言不惭。莉莉安娜扑哧一笑,情不自禁地展颜:“是呢。”

  吃得差不多时,银发少‘女’幽幽地道:“姑姑,我们能胜利吗?”

  她并非不知世事的娇小姐,尽管对军务一窍不通,大致的情形却有数:征兵令石沉大海,各地的总督领主基本持观望态度,极少数忠君爱国的也因为拉克西丝的王位来历不正而漠视王都的召集;贵族们同‘床’异梦,暗暗打着明哲保身的主意;借着[圣战]的名义,民众倒是有不少响应,但没受过正规训练的他们,怎么可能是不死的亡灵大军和东城‘精’兵的对手?

  “这个嘛,打仗没人能保证必胜。”拉克西丝不想增加侄‘女’的烦恼,自信的眉眼是不变的昂扬,“不过我确信一点:即使德修普家族会毁灭,也一定是毁得轰轰烈烈!”

  ※※※

  创世历1038年星之月5日西城隐捷敏亚下界首府赫拉特——

  “下雨了……”

  杨阳捧着‘精’装古籍,眼望细雨‘蒙’‘蒙’的窗外。这样的天气,多少让人有些愁绪。肖恩却丝毫不受影响,还兴奋得跳起来:“下雨天玩泥巴最好了!”说着,一溜烟往外冲。

  “他是猪吗?”昭霆瞪着他的背影,只有猪才会在泥坑里滚来滚去吧。耶拉姆手指庭园:“他这样不算什么,那位才叫有问题。”

  魔界宰相本来是坐在树下乘凉,见突然下雨,他也不急,慢悠悠掏出竖琴,弹起曲子来。

  不想父亲被看扁,杨阳干咳:“‘吟’游诗人都是这样的。”

  “哼,看来这里没几个正常人。”

  老气横秋的话出自三头身的月口中,他坐在果盆边缘,用勺子舀哈密瓜吃,偶尔抱起葡萄咬两口。几个少‘女’在旁边虎视耽耽,尖叫不迭,全是碍于风墙的阻挡和扎姆卡特的守护才没冲过去抓人。

  “月,你连自己也骂了。”

  “我就是属于少数的正常人。”

  这话由现在的你来说一点说服力也没有。杨阳斜睨小得一,怎么看怎么可爱的同伴。轩风双手合十,眼中珠泪盈盈:“小月月~~~拜托让我抱一下嘛~~~~”看得见吃不到多痛苦啊!

  月充耳不闻,其他人却被接二连三的央求烦得受不了,佛利特用矮人惯有的大嗓‘门’道:“你干嘛变成这副德‘性’?”

  “风势很强,这个状态可以让我不受冲击。”月挥动牙签大小的法杖加强结界,以免被陷入疯狂的‘女’人们突破防线,“话说回来,大气的流向很奇怪,好象是施法的前兆。”

  “施法?”众人异口同声。

  “唔……”敏感的风元素体将深思的视线投向高空,层层叠叠的铅云间,隐约可见灿烂的金‘色’光柱和一座浮游大陆。注意到他的目光,杨阳惊喊:“怎么可能!那个法阵应该没人能发动了!”

  “是神。”扎姆卡特沉声道,红瞳‘射’出警惕的锐光。月是违反法则的存在,一旦被某个认真一点的神祗撞见,就危险了。只要破坏他赖以为生的躯壳,灵魂也会瞬间烟消云散,而无血无‘肉’的元素体又不能签定共生契约,所以他无法不紧张。

  他绝对承受不住再一次的失去。

  看出情人的心情,月往他嘴里丢了颗葡萄,示意他别杞人忧天。

  “好酸~~~”血龙王皱起眉。暗黑神笑道:“嗯,我也感觉到了,不过不是攻击型的法阵,只是把某些‘裂缝’补起来而已。”

  “果然是针对我和维烈!”杨阳更加不安,合起书,“千年前,他们也是用这个封魔结界封印了魔族!”

  “但这没什么不对吧,万一再发生一次降魔战争,那可不堪设想。”芙米持不同意见。艾斯嘉的人们至今还对魔族残留着根深蒂固的恐惧和厌恶,即使维烈能召来一支魔军,中城方面也不会接受,那根本是引狼入室。

  “可是,索贝克不是说魔界通道已经封死了吗?”昭霆讶道。耶拉姆不以为奇:“这个‘洞’封了还有别的‘洞’,以防万一的措施吧。”

  那又是谁驱使他们?杨阳抚‘摸’手腕上的异能控制环,眼底盘踞着‘阴’云。

  “没有人能使唤神明。”因为和她距离接近,史列兰感到她的心理‘波’动,绝俗的俊容浮起坚毅之情,“不用担心,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你们。”

  众人吃惊得张大嘴。杨阳眼神转柔,看着不知不觉成长的他。扎姆卡特啐舌:“啧!抢我的台词!”月温温地道:“你别扯后‘腿’就好。”

  “什么话!”

  咔嚓!‘门’打开,贝姆特和吉西安一前一后走进来。虽然签定了盟约,但是双方今后的配合,传递消息的方法,作战的基本方略等等都需要商讨,今天终于大事抵定。

  “这、这是什么!?”西城城主一眼就看到果盆里的月祭司,眼珠子差点弹出来。宫廷术士长也瞠目结舌。

  “无礼!”小小的皇子浮到半空,气势十足地斥责。他无所谓被当作瘟疫猛兽,但决不能被藐视。认出那堪称招牌的柔和嗓音,贝姆特才反应过来:“月…月先生?”

  “嗯哼。”月气派地点头,却冷不防被几只手爪抓住,原来他生气下疏忽了戒备,让少‘女’们钻了空子,当下苦苦挣扎,“放开我!”扎姆卡特也抢过去救驾,一群人闹成一团。

  “那是变形术?”吉西安好奇地问。杨阳保留地肯定:“算是吧。”

  “维烈不在?”

  “他啊,在外面弹琴。”杨阳转过头,却不见父亲。贝姆特和吉西安同时变‘色’:“这种天气在外面淋雨!?他疯了!”转身就往外冲。芙米笑呵呵地道:“哦,不愧是情敌,竞争真‘激’烈。”爱伦担忧地捧着脸颊:“吉西安大人移情别恋,殿下会吃醋的。”杨阳无言地膜拜这两个同人‘女’。

  “哟,我们回来了。”肖恩一手拉着友人进‘门’,险些和冲在前面的吉西安撞个正着。维烈清俊的脸庞挂着苦笑,满身泥水,显然被好友硬拉去玩泥巴,雨势转大才得以解脱。

  “瞧你们俩,一身的泥!”杨阳连忙迎上前,边用‘毛’巾擦拭边数落,有时她真觉得自己是老妈子,专‘门’‘侍’侯这帮没常识又任‘性’的家伙,“快去洗澡换衣服!”

  “好~~~”肖恩快活地应声,转向友人,“维烈,我帮你擦背。”生‘性’腼腆的魔界宰相脸红:“呃…嗯。”

  看来是肖恩团长占上风啊。芙米得出观察结果。

  “等等,维烈,你感觉到了吗?”杨阳指指天‘花’板。维烈眉目安详:“嗯,没关系,只是不能空间转移而已。”

  “什么没关系啊!我很想威风一把耶!”杨阳不悦地扁嘴,气他的不争。

  ……对了,不能用空间转移的话,就见不到王了。维烈一震,蹙起的眉隐含失落。

  过去因为深沉的负罪感,他对主君总是能避就避,然而自从那一夜的长谈后,心态起了微妙的变化。想到会有一段时日看不到她,不禁挂念。

  迟疑间,视野被漂白,紧接着响起的轰鸣震撼了每个人。

  ※※※

  “哦哦,打雷了。”

  银发的光复王一手支颊,赞叹地凝视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景象,欣赏这场盛大的自然风暴。而坐在他对面的金发青年则是截然相反的平和,安宁的眼神像看一幅静态的风景画,捧杯的手修长优雅,稳定不摇。

  “据说,雷是对罪人的天罚。”

  “嘿,那我们俩不是第一个被劈死了,谁信这种鬼话!”帕西斯轻蔑地嗤鼻,满脸嘲讽。罗兰悠闲地喝茶:“这倒未必,这栋建筑有避雷设施。”

  “如果真是神罚,不是无论如何都该劈到罪人吗?”

  “嗯,有道理。”

  “所以,压根是无稽之谈!”帕西斯下了结论,叉起一块柠檬蛋糕嚼啊嚼,“不过说到神,是你拜托他们的?”

  “不,我什么也没说。”罗兰摇摇头,帮他把蜂蜜炼‘乳’均匀地淋在芒果布丁上,浓郁的‘奶’香顿时扩散开来,“意外倒是真的,难得他们也会干点正事。”帕西斯冷笑:“你最好别期待他们,不帮还好,那帮瘟神的‘插’手往往会导致糟糕的后果,肖恩师父就是个铁铮铮的例子!”

  “老实说,师公再惨,我也不同情。”

  “……你啊,为什么就看他不顺眼?”帕西斯困‘惑’不已。罗兰眼中的神采仿佛‘春’风和悦,语声却如冰珠:“因为有个受害人在我面前。”无言,尽管希望能改善两人的关系,帕西斯也不禁窝心,为徒弟的维护关怀。

  “愚蠢的善行有时比罪恶为害更大。”把银盘递给他,罗兰淡淡转移话题,“师父,我送你件礼物。”

  “礼物?什么?”帕西斯幸福地舀了一勺布丁送进嘴里,清清凉凉的口感令人暑意全消。

  “雪‘露’特科尔修斯。”

  本来法利恩受‘奸’人挑拨,是想处决为情所困的密探。幸好楠机警,先下手为强,废了椿的武艺,再施加惩戒的咒术。这么一来,消气的大神官也不再执意追究,投入大牢了事。罗兰知情后,也不准备再任用这位英雄王名义上的后人——既然无名氏神官已死,雪‘露’特的忠心就不能保障了,不过她还有另外的用途。

  立刻想起半身的青梅竹马,帕西斯愕然:“为什么给我?我又不喜欢她。”罗兰不答反问:“师父,你已经和无名氏神官融合,难道不能进入圣域吗?他原本是[圣修士]。”

  “这个…能是能,可是那个地‘穴’我进不去啊。就算被封住,贺加斯那瘟神还是碍着我,他和世界树有共鸣,不让我进去。”

  “借用他人的身体呢?”

  平地惊雷,帕西斯脑中嗡嗡作响,冲口道:“对啊!”罗兰啜了口茶,不紧不慢地分析:“椿也是圣修士,可以进入那道结界。虽然以她的力量不能救出师母;那个…因为技术问题,也需要斟酌,但你好歹能看看她,一解相思之苦。”

  “嗯!谢谢你,罗兰!”帕西斯喜不自禁,差点当场就问雪‘露’特在哪,抓了她直奔圣域。

  “保险起见,我问过普路托。他说师母本来没有必要支撑那么长的时间,是席恩重叠了两个世界,导致平衡差点崩溃,她才不得不撑一千年之久。不过近来也调节得差不多了,和世界树分离应该也不至于出大‘乱’子,但还是小心点为妙。”罗兰稳重地劝戒。

  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帕西斯脸‘色’泛白,‘唇’角勾起冷厉的笑弧:“席恩……我不会放过他。”罗兰颔首:“我对这位也是很不塌实,有个实力强大又难以预测的人物潜伏着总是让人不安。”

  “不用担心,有维烈当饵,迟早会揪出他的尾巴。”

  “喔唷,他讨厌赛普路斯?”

  “是恨透了。”帕西斯笑得风凉。罗兰同样凉飕飕地道:“那我们就悠哉地看好戏了。”

  “没错没错,一会儿我把水晶镜借你,特等席。”

  吃了几口,帕西斯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啊,我走了,谁来指挥亡灵大军?不行不行!”

  “没关系,战况不妙时,我会叫你的。”罗兰一派孝顺徒弟的典范,笑意盎然的冰蓝眸子将心机藏得无限好,“代我向师母请安。”

  ※※※

  雨过天晴,高高的苍穹呈现出一种洗净般的澄蓝,发出沙哑叫声的鸟群掠过,空气清新得令人心醉。

  席恩站在曲折的廊桥上,望着天空。

  比水流更清澈的蓝发被阳光笼上半透明的金‘色’轻纱,衬得雪白纤长的双耳宛如‘玉’雕,冰海般深湛的眼眸映着蓝天,冷冷倒影出真实的景象:一个成型的巨阵。

  覆盖全世界的异常气候使法师们忽略了悄然运转的结界,却瞒不过席恩的感知。

  这就是神的力量……海‘精’灵王子感到自己的身体在隐隐发抖,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兴奋和渴望。总有一天,他要将那力量据为己有,不,是超越它!

  笼了笼没来得及扎起的长发,他从腰包里掏出一本很小很小、像是玩具的书,放在宽敞的桥中央。然后书突然变得约有半个高,厚重而‘精’致,边缘削圆的古典装订。准确地翻到空白页,握着同样由小变大的羽‘毛’笔,席恩就趴在书上,开始绘画。

  ‘精’确的五芒星很快跃然纸上,连同外围的圆周和中间复杂的符号线条。他不时抬起头,沉思片刻,在旁边补充密密麻麻的算式和推测的注解,反复检查确定无误后,再翻到前页,找出不同,又另外画了一张。

  这个法阵完善了,隔绝外界也制约内部,难得众神这么大手笔,其中应该也有针对我的成分……

  感到细微的亡灵‘波’动,席恩收起笔,吃力地合上书。刚做完,一个如水润泽的‘女’声远远传来:“哥哥!”

  海‘精’灵公主在耳朵两边盘成髻,身穿水蓝‘色’洋装,白皙的颈项和粉嫩的耳垂搭配蓝钻首饰,更衬托得她典雅美丽,又别有一股少‘女’的娇柔:“你在干什么?”

  “涂鸦。”席恩毫不迟疑地回答。埃娃压根不信:“是记笔记吧,你还真是个学究狂,随时随地都能趴在地上写写划划。”

  兄妹俩使用的是‘精’灵语,那是种古老晦涩,却优美异常的语言。

  这个‘精’灵,原本是这样的‘性’格吗?席恩有点纳闷,他用死灵魔法复活的是本人的灵魂,可是就他记忆所及,生前的埃娃非常冷漠自制。

  还是‘女’人本来就善变!?

  “你还要跪到什么时候?”

  “我不是跪你。”席恩将笔和书小心地放回腰包。地面是湿的,但是他的吃饭工具都附有结界。

  “是是,你跪学问是吧——哎,看我今天的发式怎么样?”埃娃献宝地‘摸’‘摸’扎着粉蓝缎带的可爱包包。席恩抱以冷淡的目光:“你打扮给谁看啊?”埃娃手一顿,失望地叹气:“说起来,马尔亚姆将军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心意坦‘荡’,毫不遮掩。

  她的‘性’情并没有变,而是借由魔法,被从海‘精’灵冰冷的躯壳里释放出来。

  “等这场战争打完吧。”席恩不确定地道。他当初是瞄准东城丰富的藏书和自由的借阅而来,等并吞了其他四城,连另外乔装也不必了,直接可以大饱眼福。

  听说中城的神圣魔法体系很完善……

  “那我祈祷伊维尔伦胜利!”埃娃握紧小拳头,铿锵有力地道。席恩抚平黑丝绒长袍上的褶皱,朝前走去:“祈祷还不如寄信,他大概会把牙笑掉——有空没?做点吃的给我。”平白多了个“妹妹”,当然要好好利用。

  “等等,哥哥。”埃娃一把勾住他的胳膊,笑靥如‘花’,“既然你饿了,我们去街上吃嘛。”想起友人们‘交’给自己的“艰巨任务”,她抓住机会书呆子兄长。

  “街上有什么好吃的?”看出她有所隐瞒,席恩眯起湛蓝的眸子。

  “嘿嘿,好吃的多了![翡翠馆]的素食响当当;[长耳兔小屋]的点心一级‘棒’,还有特别酿制的水果酒,一点也不烈,清凉又爽口。”埃娃大力宣传,比店家的专‘门’人员还敬业。

  “唔——”见她似乎没恶意,席恩犹豫不决。埃娃拽着他就跑:“走啦走啦!”

  “慢点,我看看钱包。”

  “有人请客!”

  哼,‘露’出狐狸尾巴了。席恩斜睨说溜嘴的妹妹:“谁?”

  “哎呀,都是你认识的人啦,大家一起吃个便饭,别不赏脸。”埃娃不得已坦白。

  “‘浪’费时间。”

  “我警告你,一会儿不准说这种难听话!你也老大不小了,母后不是一直要你找个妃子吗?那些‘女’孩可是各个漂亮大方!”

  听她说得认真,蓝发‘精’灵一刹那涌起错位感,分不清自己是席恩还是迪斯卡尔。梳着双髻头的活泼公主紧紧抓住他的手,倒退着往后走,天南地北地闲聊:“哥,我问你啊,红族是什么种族?”

  “红族?”席恩还有些恍惚。

  “就是艾德娜军团长啊,她不是红发红眼吗,我一直想不起世上有红族这个种族。”

  “是吸血族的分支。”神智瞬间回笼,席恩眼神骤寒,清隽斯文的俊颜有片刻的扭曲,“血缘应该很淡了,只保留了日行者的特征,连吸血都不必。”

  “……哥,你想起什么了?刚刚脸‘色’好可怕。”埃娃关心地瞅着他。

  席恩不答,迅速将身心调整回原本的状态,手却不自觉地抚向颈侧。

  那里的肌肤光洁如新,没有深刻的咬痕。

  [席恩,我把我的血给你,你把你的血给我,我们立下血誓,你就不用怕我会背叛你了。]

  咬下的尖尖虎牙,留给他深深的痛,和安心。

  [这里很暗,我看不见你的脸,所以,解除幻术好吗?]

  绵密的‘吻’痕,落在他脸上的伤疤,轻柔如羽。

  [我们去海的另一边!那老僵尸就找不到我们了!]

  洋红‘色’的长发在风中飞扬,同‘色’的眸子灼灼生辉,满含幸福的憧憬。少年不会形容,只觉那颜‘色’很美,像正照耀他们的,红彤彤的夕阳。

  温暖的笑容被虚幻的双手撕得粉碎,不留一点残渣。

  骗子!骗子!!

  和肖恩一样的背叛者!!!

  平息微‘乱’的呼吸,席恩‘露’出无懈可击的微笑:“没事,想起一个没解开的算式。”埃娃大叫:“啊~~~你可别说你要回去算哦!我和人家约好了!”席恩正要说话,目光一凝,不再抗拒:“好,走吧。”

  “耶——”埃娃开心地拉着他加快脚步。

  当两人走进市区时,一头施了隐形术的巨龙飞过天际。

  “嗯?蓝发?”匆匆一瞥,秀丽的死灵法师好奇地嘀咕,“这年头流行把头发染成这样吗?”

  ※※※

  [这是什么?]

  小‘女’孩看着手里装饰得非常华丽的锦盒。

  [礼物!]

  回答她的小男孩一头浓黑的短发,清澄的碧眸仿佛最的祖母绿,脸上挂着开朗的粲笑。

  [……原来你还记得我的生日。]小‘女’孩又惊又喜。小男孩催促:[快,打开看看。]

  砰!一团带着辛辣气味的烟雾冒出,呛得收礼者直打喷嚏。

  [哈哈哈哈!]恶作剧得逞的家伙笑着跑远。

  [可恶!索莱顿,你给我回来!]

  ※※※

  过去的梦境被剧痛打断,雪‘露’特科尔修斯睁开双眼,颤抖着抱紧膝盖,整个人蜷成一团。

  刚才一定下过雨,地牢里的湿气更重了。失去武艺、魔力也被封的她只能将身体缩到最小,才能稍缓那浸透骨髓的寒冷。

  索莱顿……

  隐约听见接近的脚步声,她一动不动,直到一个熟悉的带笑嗓音传入耳中:“哎呀,竟然如此对待美人。”

  雪‘露’特如遭电击,踉跄爬起,哑声唤道:“索莱顿!”

  铁栅栏外,赫然是她朝思暮想的人。一身雪白的军服,灿银的发结成长辫垂在脑后,刘海下戴着一只‘精’美的黑水晶额环,澄碧的眸反‘射’着火光,也像有两簇小火苗在跳跃不定。

  “太好了!你还活着!”隔着铁栏抱住他,雪‘露’特泣不成声。帕西斯猝不及防下撞中栏杆,差点破相:“呜!你力气可真大!”不是应该好些时日没正常吃饭了?这就是爱的力量吗?

  “你是来救我的?对了,你是不是投靠大人了?”听到他的呼痛声,雪‘露’特连忙松开手。

  “这个嘛……”帕西斯不置可否,眼中流‘露’出一种奇异的情感,手指撩起她一缕发丝,“我先放你出来再说吧。”

  ※※※

  同样洗了个热水澡,帕西斯换上简易的行装,佩回剑和鞭,埋进椅子。东城方面为他安排的房间很高雅,雕‘花’的木‘门’,‘精’致的家具与小摆设,天蓝绘金的天‘花’板上有手持瓷瓶倒水的美‘女’图,‘床’柱上也雕琢着形貌优美的‘女’‘性’和‘花’卉纹饰,拱形的窗户分成方格,窗外是一排排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树莓,景致非常美丽。

  连接浴室的‘门’打开,罩着灰袍的‘女’郎清爽地走进来,湿润的淡紫‘色’秀发随意披散,饱满的红‘唇’也透着晶莹的水光,略有清减的丽容依然美得惊人,宽大的布料也遮不住窈窕丰满的曲线。

  帕西斯的眼神有些朦胧,让雪‘露’特很不快,好象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可是,她和那个小家碧‘玉’的黑发‘女’孩应该没有任何相似才对。

  “坐。”回过神,帕西斯指指一张靠背椅,起身为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将‘侍’‘女’端来的西柚汁和椰丝蛋糕递给她,因为神官的记忆,他了解雪‘露’特的喜好,“慢慢吃,会有一段长话。”

  基于胃部的承受能力,雪‘露’特也没有顺从饥饿狼吞虎咽,小口小口吃着。

  “首先,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喝了口琥珀‘色’的酒液,帕西斯温和地道。

  “谁让你来问我的?”雪‘露’特一怔,眼里浮现希望,“是大神官阁下?他还愿意用我?”

  “如果是呢?”

  “我对大人的忠诚不变!这次是我殆忽职守,我会将功赎罪!”

  帕西斯垂了下眼,沉‘吟’道:“嗯…罗兰应该不会用你了,你以后就跟着我吧。”不意外地看到对方一脸惊愕,他笑了:“你还没认出来?我并不是‘他’。”

  “你……你……不对!你是!索莱顿,你有点变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瞪视他神似又有本质不同的笑靥,雪‘露’特的大脑一片‘混’‘乱’。帕西斯尽量委婉地解释,暗自比较她和杨阳的差异。

  被这两个各有千秋的美人喜欢,我的分身还真幸福。

  良久,表情空白的紫发少‘女’才消化了冲击的事实:“你……不是索莱顿?”

  “对。”

  “你是……大人的师父?光复王?”

  银发青年颔首肯定。虽然以他的力量,强迫雪‘露’特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在那之前,她有权知道真相。

  心底,他也不喜欢被那双眼睛含情脉脉地凝视,总让他想起某个人。

  正调整情绪,他被一双手揪住领子:“你还爱她吗?爱那个‘女’人?”

  “呃…啊?”没料到是这样的反应,帕西斯一呆,“你说杨阳?我的分身是爱她,但那不是我的感情,对你也是。”

  “那我们现在一样了?你谁都不爱?”

  “喂喂,你搞清楚啊,我不是无名氏神官,我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他是我的分身,我体内的一点残余——我只继承了他的感情和记忆。”被她的气势压倒,帕西斯有点着慌。

  “只要你体内有他,你就是他!”雪‘露’特不顾一切地大喊,“我也会继续爱你!”

  “……”

  大睁的碧眸映出炽烈的瞳眸,这双眼里燃烧的情感,和千年前那个美绝尘寰,端庄淑雅的公主一模一样,只是那个人多了一份悲伤,一份绝望。

  [帕尔,我爱你。]

  身穿洁白的婚纱,她飘渺地笑,哭过的眼亮得出奇,飞蛾扑火的决然,[我知道,你爱的是菲莉西亚小姐,总有一天,你会杀了我,即使如此,我还是爱你。]

  [我可以把命给你,但他是我的父亲啊!我怎么能不为他求情!]

  [我应该把你‘交’出去,可是我做不到,我一定是疯了……]

  [一点点也好,帕尔,你能不能喜欢我一点点?]“我们是不可能的。”

  既是对她,也是对眼前的人说,帕西斯合上眼,隔绝那目光。仇人之‘女’的身份,注定了他无法接受她的感情。

  无论她怎样付出,怎样赌命爱他,只要想到丧生火场的恩师,所有的好感不忍都化为灰烬。

  “为什么?”雪‘露’特不甘心地追问。帕西斯再睁开眼时神情已恢复了平静:“因为我已经结婚了,我爱我的妻子。”雪‘露’特怔怔松开手,接连的打击令她晕旋,酸楚和怨恨像两条毒蛇啃啮着她的心。

  “别难过,我说了我不是……”

  “你是!”

  ……这‘女’人怎么那么死心眼啊?帕西斯前所未有的无力。雪‘露’特狠狠瞪他:“那些感情、记忆,都是索莱顿的!所以继承了它们的你,就是他本人!”

  “好吧,好吧。”帕西斯长叹,不跟她辩,“先吃东西,太‘激’动对身体不好。”

  食不知味地吃完,雪‘露’特抬起头:“那个人…你的妻子,是什么样的‘女’人?”

  将空酒杯放在几上,帕西斯微笑:“要见她吗?”

  ※※※

  原东方学舍,九年前烧毁的圣域位于首都里那以北约一百六十公里的白石山脉,千年来一直担负着保存历史真相的重任,能人辈出,却与世无争。

  骑着亡灵龙克拉费里格,从东城下界首府出发的两人来到了卡萨兰的中部地带。

  重返故土,雪‘露’特的心情不用说十分复杂。

  而她环抱的男子,是单纯的迫不及待。在相思之情的主导下,分身的影响降到了最低。

  饶是如此,他还是小心地隐藏了行踪。圣域毕竟是魔导国人民心中的圣地,大摇大摆地闯进去,罗兰的面上不好看。

  空气中弥漫着湿泥的香气,旭日为大地勾勒出蓬勃的景象,拂过耳畔的夏季暖风清新而怡人,云彩化为碎散的气流,视野彼方出现高低起伏的翠绿‘色’丘陵。

  比起陡峭的红石山脉,这里的群山低矮许多,地形则更加错综复杂。分水岭切割出险要的峭壁和峡谷,加上清晨的浓雾,犹如‘迷’宫一般。

  在一座宽阔的谷地降落,帕西斯正要出发,注意到同伴难看的脸‘色’,只得停下来休息。

  雪‘露’特本来体质很好,但经历了一场牢狱之灾,又被咒术残害,自然受创严重。尽管帕西斯已经帮她解开惩戒法术和魔力封印,短时间内还是无法恢复过来。

  没有坐下享用早餐,帕西斯焦躁地双手环‘胸’,定定注视不远处的山壁。

  坐在旁边的雪‘露’特也一霎不霎地看着他,虽然静下心后,可以区分出很多不同,却有一股别样的甜蜜从内心深处泛开。过去在圣域,索莱顿是凝聚了所有人目光和期望的天才,而她是身份敏感的垫底,即使玩在一起,谈话还是有隔阂。他又老喜欢捉‘弄’她,跑出去冒险。再聚首时,他变成了德修普家族的‘私’生子,而她是东城的密探,尽管感情不变,立场也不允许她放开心。

  而现在不同了,她可以和他在一起,尽情地看他。

  “索莱顿,你不吃吗?我做了你喜欢的煎蛋三明治和甘蓝菜烤‘肉’卷。”

  帕西斯本想说没胃口,听到“甘蓝菜”三字改变了主意。

  “嗯,你手很巧。”尝了一口,远比分身品位高的光复王由衷夸奖。紫发少‘女’绽开喜悦的笑容。

  “说到甘蓝菜,我师父一直相信生孩子要去甘蓝菜田。”

  “……她是‘女’的吗?”雪‘露’特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男的。”

  “……”雪‘露’特哑口无言,神官已经是她见过最迟钝的男子,可他至少还知道怎么生育!吃完美味的烤‘肉’卷,帕西斯招呼下仆:“小克克,你也来吃啊。”

  “我不用。”白龙的化身冷淡地拒绝,和主人一样,他也不必进食。

  “真没情趣。”撇撇嘴,帕西斯接过水壶喝咖啡。雪‘露’特蓦地想起纺织之都的事,冲口道:“你师父,就是那个幽灵,我的祖先,肖恩普多尔卡雷?”

  “嗯。”帕西斯眸光一沉。在他心目中,肖恩是绝对神圣的存在,所以对于他的爱蜜莉王妃,占据他身体的席恩,以及因此衍生出的后代,都感到说不出的厌恶。

  如果不是看在血缘的份上,他早就来个大清扫了。

  “那,你和杨阳……”雪‘露’特不知如何启齿。

  “我和她算是敌人,不过和肖恩师父无关。”

  雪‘露’特当然不会把一个男人视为情敌,心情一放松,胃口也好,很快吃完饭。

  “走吧,雪‘露’特小姐。”帕西斯绅士地拿过野餐盒。

  “叫我雪儿。”雪‘露’特坚持。

  用惯亲昵称谓的帕西斯也不介意,点点头表示答应,沿着环状的山麓往前走。雪‘露’特快步跟在他后面,她在灰袍外披了件丝绸斗篷,枫叶形状的别针发出瑰丽的魔法光芒。只有佩带这种特殊的法器,才能自由进出圣域外面的结界。她没有资格,是偷取的。而为了杜绝追兵,她用圣兽煌丹藏在池塘里的矿物[真红火焰]炸了学院。

  随着距离的接近,心头越发沉重。

  她至今不后悔,为了复仇,为了追上那个如风的男子,然而罪恶感却不是这两个理由能减轻的。

  留下克拉费里格,帕西斯‘花’了半小时将结界融出一个小‘洞’,和雪‘露’特一前一后走进去。

  眼前是一片触目惊心的废墟,偌大的校区几乎没有一栋完整的建筑,到处可见崩塌的碎石和爆炸的焦痕。最让人胆寒的是一个又一个黑‘色’的大坑和外圈堆积的尸骨——有很多学员显然是出不去活活饿死。行凶者非常残忍,将菜园和饲养房破坏得寸草不生,片瓦不存。

  亡灵的哀号在风中回响,若非两人一个是协调神的附体,一个做了防范措施,当场就会被怨气同化。

  “哦哦,毁得好彻底。”帕西斯吹了声口哨,这个地方是东方学舍的遗址,又是席恩一手所建,变成这副惨状他只觉快意。

  “!”雪‘露’特一凛,死死瞪着他,第一次强烈感觉到他和心上人之间的明显区别。换作神官目睹这样的情景,即使不杀了她,也会愤怒、悲伤、自责,而不是这种——这种幸灾乐祸的反应!

  “小心,雪儿,接下来的地面很不平。”帕西斯下意识地照着神官的习惯,朝同伴伸出手。雪‘露’特嘴‘唇’颤抖,僵硬的神情融化。

  下一秒,她紧紧抓住那只大手。

  就算只剩下残渣,她也无法放手!

  踏过四散的瓦砾碎片,帕西斯头痛地来回转悠:“唔……都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你知道地‘穴’在哪儿吗?”

  “知道。”雪‘露’特轻车熟路地牵着他转向,走了约莫半刻钟,踏上一排排布满裂痕的‘玉’石阶梯,停在一扇只剩立柱的大‘门’前,“到了。”

  千年的时光刹那消失,帕西斯恍惚间好象又变回那个年轻的国王,来这里和谈,被师父的兄长欺骗,沉入地底,妻离子散……

  “菲莉西亚!!”

  他冲向那个深不见底的‘洞’‘穴’,没跑几步,一道银白的光墙凭空出现,将他弹了出去。

  心‘潮’‘激’‘荡’下,他没来得及做保护动作,这一跤摔得甚重。

  “索莱顿!”雪‘露’特连忙扶起他,惊讶地看向依然清晰的障壁,“奇怪,以前从来不会这样。”

  “只针对我。”呸了一声,帕西斯浮起懊恼之情,随即调匀呼吸,勉强用平静的语调道,“雪儿,接下来就拜托你了。”雪‘露’特已经知道自己的任务,点了点头。

  “你先试试。”安全起见,帕西斯又对她布了一层防御。雪‘露’特也小心谨慎地迈步,覆险如夷地穿过光幕。

  “可以!”

  松了口长气,帕西斯突然皱起眉,阻止探头想张望的雪‘露’特:“慢着!”捡了块碎石,施加下坠时会启动的羽落术,准确地抛到她手上:“别冒险,先投这个看看。”雪‘露’特依言丢下实验品,只见绿芒一闪,石子遵循自由落体定律快速坠落,没入黑暗。

  “果然!有抵消的魔法!这条路不能走,你会摔死!”

  “那怎么办?”雪‘露’特六神无主,“我是听说用浮空术下去的前辈没有回来的,用绳子也不够长。”帕西斯压抑满心的急切,沉‘吟’片刻,双目一亮:“有了!”

  “什么?”

  “空间‘门’!这里应该还有个空间‘门’!通向地下神殿!有没有!有没有?”帕西斯跳起来,连声问道。雪‘露’特摆手安抚:“有,你别急,在祠堂。原来那扇‘门’是通到地下,因为圣贤者留下严密看管的手谕,大家都不敢进去。”

  “圣贤者……”帕西斯不屑地冷笑。看出他耐心有限,雪‘露’特二话不说带路。

  这是个非常广大的空间,黑曜石的地面,有‘精’美浮雕的四壁,泛着珍珠‘色’泽的天顶,还有中央华光闪烁的虚幻‘门’扉。其他地方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坏,惟独这里完好无缺。

  “记住,我不能进去,那边对你而言完全陌生,一定要打起‘精’神。”用魔晶粉在同伴额上画下代表感应术的印记,帕西斯千叮万嘱,把装满小道具的袋子牢牢系在她腰上,又‘交’代了一遍使用方法。

  “嗯。”克制紧张,雪‘露’特回以真心的欢颜。虽然帕西斯可能是利用她,但从他眉间,她看到了属于神官的关怀。

  “好,去吧,祝你好运。”

  穿越空间‘门’的过程,有种受挤压的强烈不适。上下失调的晕旋感过去后,她携带的银晶球已自动浮到半空,散发出柔和的白光,照亮一间以红‘色’为主基调的宽广大厅。类似神殿的格局,从一些痕迹可以看出曾发生过冲突,地上还有像是干涸血迹的黑‘色’斑点。

  [成功了!]清越的嗓音在她脑中响起,‘混’合着狂喜和由回忆而生的杂‘乱’情绪,[雪儿,从你左边的‘门’出去,导引球会感应到外面的气息。]

  借助指引,雪‘露’特顺利地走出神殿,睁大淡绿的眸子。

  一座都市!

  庞大的地下都市!!

  “天……天哪……”雪‘露’特张大嘴合不拢来,僵在当地。冉冉升起的光球就像一轮小太阳,照出幽暗的地底空间。她身处的是一条笔直宽敞的青石大道,足以让十辆马车并驰;两旁高耸的建筑投下压倒‘性’的‘阴’影,宛如一座座巨大的墓碑,给人陷身原始森林的错觉;而最远处,是一棵像是巨树的不知名物体,盘错在都市上方的枝干一望无际。

  不及细细参观这一生也难得一见的奇景,雪‘露’特发觉自己无法控制身体,她开始奔跑,向着那棵树。两片纯白的光翼在她身后展开,抖落无数半透明的羽‘毛’,伴随着急速飞行的身影,拖曳出灿烂的光之轨迹。

  仿佛呼应,原本漆黑的树干渐渐浮现出璀璨的荧光,慢慢汇聚成银‘色’的线条,那是个被咒文圈环绕的十字架。而一个白衣少‘女’双手被缚,垂着头似在沉睡。乌木般的鬈发下,是一张憔悴苍白,却不掩清秀雅致的容颜。

  [诺因城主!!]雪‘露’特目瞪口呆。

  两行泪水沿着她的脸颊滚落。

  “终于……见到你了。”

  ※※※

  “莉莉安娜殿下!?”

  ‘侍’‘女’们纷纷惊呼,看着餐桌后的人。

  “啊…我?”莉莉安娜发出如梦初醒的声音,抹了把脸,满手的湿意。

  悲伤从体内的每个角落泉涌而出,又沉沉地堵在心口,喘不过气的难受。

  “怎么回事?眼泪……停不下来。”

  “是不是想诺因殿下了?”一人关怀地问。另一人拿起盘子:“奇怪,今天的菜里没放胡椒啊。”莉莉安娜盖住还在不断落泪的双眼,断断续续地道:“对不起,我很不舒服,想休息一会儿。”

  [这就是你的妻子?明明是诺因城主嘛!]

  “切!那臭小子哪能和我的亲亲老婆相比!看看这眉,看看这眼,美了不知多少倍!”

  分明一模一样!雪‘露’特瞪视近在咫尺的黑发‘女’郎,只觉眼前的情景无比怪诞。睁眼说瞎话的帕西斯教训完宿主,表情柔和下来,如捧至宝地托起妻子的脸庞:“亲爱的,我回来了哟。”

  “虽然想给你一个久别重逢的热‘吻’,不过我用的是别人的身体,还是个美得冒泡的大姑娘,只好算了,亲尸体也怪悚的。”

  “别急,别急,我知道你听得见。”帕西斯将自己的前额贴向对方的刘海,柔声道,“这一千年,苦了你了。”

  久久,他维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脸上的神情无比温柔。

  再睁开眼时,他的手心沾满了泪迹,菲莉西亚脸部的线条也变得缓和。

  [你、你居然说得出那么多恶心的‘肉’麻话!]被迫拜听了一长串倾诉的雪‘露’特浑身‘鸡’皮疙瘩直冒,再次深刻体会到此人与心上人的天差地别。帕西斯啐舌:“什么‘肉’麻!那是我千年的相思,感天动地的真情!小丫头不懂,闪边去!”

  [哼,你现在是用谁的嘴说话啊?]

  “好好,你辛苦了,再让我说两句,我们就休息好不好?”

  不等雪‘露’特回答,帕西斯揪然‘色’变:“糟了!”

  守在外面的本体只觉一股大力撞上后背,硬生生撕开下意识张起的防壁,将他掼倒在地。紫黑‘色’的闪电剥夺了行动能力,呈链状缠绕住他的身体。

  下一秒,冥灵之杖幻化而成的手镯,吞日和噬月自动离体;尖锐的石锥‘插’出地表,刺穿了他的四肢关节。

  这情形是如此熟悉,熟悉到可怕,可怕到帕西斯一时间竟然失去所有的意识,当反应过来时,已经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久违了,帕尔。”

  冰润的男‘性’嗓音不疾不徐地传来,带着一点古语的腔调,优雅而充满韵律感。随之出现的男子身穿镶银边的蓝‘色’天鹅绒外袍,黑皮靴纤尘不染,兜帽放下,‘露’出湛蓝如海的长发和尖尖的双耳,‘精’致的五官犹如名家雕刻的艺术品,一枚造型典雅的金丝额冠端端正正地戴在发下,神‘色’甚至能用和蔼形容,线条优美的‘唇’噙着淡淡的弧度。

  “席恩……”虽然是陌生的相貌,帕西斯还是一眼认出那酷似肖恩的神态。话一出口,他发现自己被施了沉默术!

  海‘精’灵王子手腕一翻,漆黑的碗型光罩严严实实地罩住银发青年,能量相撞爆出刺眼的炸雷,无形之力甚至令地面凹陷下去,挤出一个椭圆形的大坑。余势所及,整个建筑摇摇‘欲’坠,尘土如雨落下,席恩索‘性’召来狂风吹飞天‘花’板。

  是‘混’‘乱’神的力量!感到那正好压制自己的‘波’动,帕西斯拼尽全力挣动,想唤出气剑捅穿这个仇人的脑袋瓜,却反而被石柱‘插’得更深。丝丝黑雾‘抽’走他的力气,十级地系魔法[超重力领域]使他连根手指也无法抬起,伤口迸出血雾。

  “别‘乱’动,我并不想搞得这么难看,但你这小家伙实在太活泼了。”席恩将手镯变回法杖,几个翻转就‘弄’清楚原理,重重‘插’进地面,巩固了禁界。

  “索莱顿!”连续使用移动术赶回神殿,雪‘露’特停在空间‘门’前,焦急地呼唤。凭着微弱的感应,帕西斯用心声喊道:(别出来!)

  对席恩而言,杀死雪‘露’特好比捏死一只蚂蚁,她出来也帮不上忙。

  “呵,还有只小老鼠呢。”席恩走向空间‘门’,抓出雪‘露’特,一个定身术轻松搞定。

  怎么会!帕西斯瞪大眼,空间‘门’能隔绝气息和声音,席恩应该感觉不到雪‘露’特才对,唯一的解释——他早就跟着他们了!

  蓝发……片断的信息连接成线,帕西斯不禁懊恼:敌人居然就藏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紫‘色’的头发,真是奇妙的缘分。”席恩抬起猎物的下颌,细细检视,“连长相也有几分神似。”

  “你是什么人?”雪‘露’特毫不畏惧地迎视他,眼角的余光却担忧地看向心上人。

  “你会知道的,在成为我的下仆后。”席恩微笑,眼光不像看人,而像在看一件物品,“骨架很好,元素适‘性’也很平均,上乘的灵魂炼器。”雪‘露’特本不是胆小的‘女’子,却在他冰冷的视线下打了个寒战。

  该死!帕西斯在心里咒骂,他和雪‘露’特非亲非故,但来自神官的感情让他无法漠视她遭殃,何况刚刚承了她一份情。偏偏越是急,越是力不从心。重力场自动回应他抵御的意志,压力陡增,一口金红的鲜血顿时喷了出来。

  “索莱顿!”

  “开个玩笑,别气。”

  随手用睡眠术摆平雪‘露’特,席恩打开自己的次元空间,‘抽’出一把长约六尺,珊瑚制的半透明法杖,顶端的海蓝宝石萦绕着如雾的白烟,寒气‘逼’人。只这么一亮相,方圆百里的气候就骤降一个季节,显然是神器级别的法器。是席恩从海‘精’灵那儿搜刮来的王室至宝——帕帕依沙萨罗斯,[苍澜之沉思]。

  “好戏才刚开始呢。”流畅地一挥,带起无数闪耀的冰晶,席恩体贴地为两人布下抗寒结界,浮起愉悦的笑意,“拜你所赐,时机提前了,不过这个场所真是再好不过啊。”

  什……么……呼吸困难下,帕西斯的神智已渐渐模糊。

  “你是想用维烈引我‘露’出马脚吧?可惜,在我眼里,你才是一块香喷喷的大鱼饵哦,而且你的价值比维烈大多了。”看他辛苦,席恩弹指发出一道‘精’神冲击。废话到此为止也够了,喋喋不休是没品反派做的事。

  罗兰!!!

  昏‘迷’的前一刻,帕西斯启动心灵通讯。捕捉到魔力流向,席恩一愣:“哎,竟然不是向肖恩求助。没办法,这下要多费一番功夫了。”语毕,从腰包里掏出一小簇骨粉,均匀地洒落,念出咒语,一只青‘色’的魂鸟应声成型,如电飞向西方。

  ※※※

  当啷!茶杯滑出手指,在桌上摔成碎片。听而不闻左右关切的询问,东城城主脸‘色’苍白地起身。

  (暮,快去救师父!)

  《可是……》黑龙王不放心义子。罗兰焦急地催促:(快!他的情况很危急!)无奈,巴哈姆斯离开栖身的影子,化为黑‘色’的闪光冲出窗外。

  “那、那是什么!?”一个眼尖的‘侍’从大叫。

  “你看错了。”镇定地用餐巾擦手,冰蓝的眼眸却燃烧着担忧的暗火,罗兰迅速权衡利弊,下了决定,“集合所有的法师。”

  同一时刻,苍穹军团长也感到莫名的心悸,在窗前来回踱步。

  “肖恩,你干嘛啊?”杨阳横他一眼,“想出去玩就出去好了。”维烈劝道:“刚吃好饭不适合剧烈运动。”

  因为是早餐时间,大家都聚在餐厅,悠闲地打牙祭。

  “有非常强大的魔力‘波’动,水之力。”史列兰闭目感应。月接口:“在东方。”扎姆卡特咋舌:“东方?那关我们屁事!喂,你再不来吃,我就把‘肉’抢光了。”肖恩刚转过头,身后的玻璃碎裂。爱伦等护卫火速拔剑出鞘,就在这时,一个模糊的影象出现在众人脑中:倒在血泊里的银发青年……

  “帕尔!!”肖恩失声惊喊。杨阳等人也慌了手脚。

  额头镶嵌着紫‘色’宝石的魂鸟拍拍翅膀,吐出清晰的人声:《不想你的宝贝徒弟被我做‘肉’包子,就快来吧,亲爱的弟弟。》肖恩二话不说爬过窗户,张开风翼,追向远掠的报信者。杨阳慌忙阻止:“等等啊,肖恩!”

  “挑战书吗?有意思。”好斗的血龙王兴致勃勃地跟进,在院落里变回原形。黑发少‘女’只迟疑了一瞬,就冲过去爬上;暗黑神紧跟其后。

  “笨蛋!这是陷阱!”变小的月追上这帮卤莽的家伙。杨阳百忙中回头:“那是我们的同伴,必须去救他!”扎姆卡特附和:“就因为是陷阱,才更不能放着肖恩不管。”

  “……真是。”以月的‘性’格,这种冒失的行为简直不可原谅,但眼看情人已经准备出发,只好飞过去坐在杨阳肩上。

  没有‘交’通工具的人们被留了下来,目送远去的红龙发呆。

  “我…我们怎么办?”昭霆结结巴巴地道,还没从突然的事态中回过神。耶拉姆叹道:“只有待在这儿等消息了。”刚才一瞬间,他心跳差点停止,杨阳想必也是如此。光是冲着那张和神官一模一样的脸,就非去救不可。

  “等等!索贝克怎么会被抓啊?他那么厉害!”

  “确实是帕西尔提斯。”维烈‘插’话,一贯安详的俊容此刻肃穆紧绷,“王传来通讯,他是在圣域失手被擒,好象是席恩偷袭他。”吉西安指示护卫端来一盆水,道:“我在那只鸟身上做了标记,可以用[水镜]跟踪。”众人大喜,赶紧围过来。

  随着咒文的咏唱,原本平静的水面浮现‘波’纹,平复后透出景物。依稀是一青一红两条光带,背景是澄蓝的天空。

  “很模糊,似乎速度很快。”吉西安竭力把握敌人的动向。昭霆抱怨:“能不能放大一点啊?这样什么都看不清楚!”吉西安没好气地瞪她:“已经够清楚了!等他们停下……”一言未毕,投影闪动了几下,骤然消失。

  “怎么回事!?”一片惊呼声。

  “被发现了吗?”耶拉姆想当然地问。宫廷术士长神‘色’沉郁:“不,是敌人的能力比我高。”

  ※※※

  [风之翔翼]的速度比不上龙族,被同伴赶上后,肖恩顺势抓住龙角,让扎姆卡特带着飞。

  “!”血龙王暴怒,“你们把我当什么?免费马车吗?”杨阳和月也罢了,史列兰坐上来已经让他很不快,这会儿又多加一个!

  “拜托你!”肖恩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担心得快疯了,就怕千年前的噩梦重演。扎姆卡特啧了一声:“男人别动不动哭鼻子,丑死了!给我悠着点,那家伙可不是易于之辈!”月冷冷讥刺:“你知道就好。”

  杨阳召唤出基里亚斯之弓,庆幸法杖[艾洛威斯]一直佩在腰间。肖恩也稍稍镇定下来,用空着的手为每个人施加魔法防御。杨阳是[光辉护甲]和[火焰之墙];月是[圣灵障壁]和[大气守护];而他自己是[风铠]和[水幻镜];至于史列兰和扎姆卡特不用他费心。月也没闲着,施了个远目术,以便先一步了解敌人的情况。

  穿越浩瀚的西方大陆,中城的风景在挑战者眼前舒展开来。连绵的绿‘色’填满视野。地平线尽头,清晨的阳光描绘出山脉的棱线,沿着那高大的轮廓铺展而下,为万物抹上鲜‘艳’明亮的‘色’彩。

  “有结界!”史列兰提醒,“很坚固,小心撞到,我来撤除。”扎姆卡特嗤鼻:“我一口气吹飞它!”

  “慢着。”月制止两人,指了个方向,“去那边。”

  快要把结界融开的亡灵龙克拉费里格朝来人投以冷淡的目光:“捡现成便宜的家伙。”

  “切!你这个‘洞’这么小家子气,还敢罗嗦!”扎姆卡特唾弃。龙是聪明的生物,一照面就知道大家目的一致,也不废话,当场就结成统一战线。

  当两人合力炸出一个大‘洞’,远处又传来振翅声。

  “这才是真正捡现成便宜的家伙。”扎姆卡特和克拉费里格异口同声。杨阳惊叹:“哇塞!”

  来的正是八颈黑龙王巴哈姆斯。因为不情愿,他最早出发却来得最晚。望见意外的身影,镶着金‘色’瞳仁的黑眸眨了眨:“扎姆卡特。”

  “哟,好久不见!”血龙王快活地招呼,虽然立场不同,龙的‘交’情却不会因此变质。巴哈姆斯也回以友好的态度:“好久不见,见到你真好。”

  “喂,这可是在敌人的地盘上,回头再叙旧!”月大声道。换作普通人,‘插’口龙之间的谈话早就被踩扁了,但这个人不同。

  “月殿下!?你还活着?”

  “托福,巴哈姆斯,你快用[真实视界]。”这么大的帮手不能不用。

  话音刚落,圣域的废墟一览无遗地展现在众人眼前:泛白的砖石,焦黑的大‘洞’,面目全非的残破建筑,和飞扬的尘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巨大的法阵,银白的线条构绘出繁复的图案,在关键字上‘插’着一把纤细秀雅的骨白‘色’法杖,凝固住半球形的黑‘色’光罩。游走的能量化为涟漪般的细纹,一圈圈绕着弧面涌动。而罩子里,赫然躺着失去意识的银发青年,身下缓缓流出金红‘色’的鲜血,顺着法阵的凹槽扩散开来;在他不远处,还倒卧着一个紫发少‘女’。

  “帕尔!”肖恩忧心如焚。杨阳睁大眼:“那是……雪‘露’特小姐?怎么会!”月凝神观察法阵,却因为角度和部分屏蔽看不出所以然。

  不行!是谁?竟然能干扰龙的法术!转移视线,他看到了斜倚着大理石柱,意态悠闲的海‘精’灵王子。长长的发丝随风轻扬,怀抱珊瑚法杖,润‘玉’似的‘唇’勾起悦目的笑痕:“来了啊。”

  “就是那家伙!”扎姆卡特和克拉费里格不约而同地飞高,准备一个冲刺一个掩护。

  “等一下!”史列兰大喊,他刚刚发觉外围有风元素警戒——敌人一定发现他们了!内圈还有雷电网和流沙阵,上空则有高阶黑暗结界。

  还没说完,众人只觉眼前一黑,连上下左右也分不清。随即,爆炸般的强光漂白了视网膜。连在低空盘旋的巴哈姆斯也没能幸免,失衡地摔落下来。不过他所受的冲击小得多,一感觉身体下沉就幻化,用迅捷术赶到深陷泥沙,又被电得浑身软麻的友人面前,双手推出,水蓝的屏障挡下了接踵而来的[腐蚀]和[暗黑之箭]。

  “没事吧?我腾不出手用治疗术。”

  “该死的!”同样变的扎姆卡特骂骂咧咧,龙的视力远比人类好,他的受创最严重;杨阳和月也成了睁眼瞎子;身为亡灵龙的克拉费里格还好些。没有视神经的肖恩安然无恙,赶紧帮大家疗伤。

  “呼……多谢。”月由衷后悔把自己的身体模拟得太像人,迁怒地斥责情人,“萨克,你下次能不能别再这么莽撞?”自知理亏的扎姆卡特缩着脖子不吭声。杨阳‘揉’‘揉’眼,终于看清黑龙王的人形,那是个二十出头的文秀青年,鸦羽般的齐耳短发,身材高挑,背着一把细长剑。

  “喂,你们还有空聊天,快离开这片沙地!”亡灵龙的化身,一个形貌冷峻的年轻男子远远喊道。众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快灭顶了,连滚带爬地往外冲。如果席恩此刻出手,十次也不够他们死。

  然而,蓝发‘精’灵却很有待客之道地袖手旁观,因为前面还有一道蛛网。

  “我要杀了这家伙!”血龙王怒吼。拜他“探路”,其他人得以及时刹车。棕发青年直直注视兄长,确认道:“席恩?”

  “欢迎,诸位。”海‘精’灵王子没有正面回答,朗朗地道,“你们‘精’力充沛的样子给了我不少笑料。”扎姆卡特气得差点抓狂。杨阳不可思议地打量:“那…那不是‘精’灵吗?”

  “大概是他从哪儿找来的身体吧。”月探测了一下,没有亡灵气息。巴哈姆斯眯起眼:“我认识他。”说着,踏出一步:“迪斯卡尔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你叫他也没用,他只不过是我的宿主,这会儿正睡得香呢。”席恩不着痕迹地抛出后招。迪斯卡尔这个身份还有用处,虽然他的计划成功的话,事后被杀掉也无所谓,不过棋子总是越多越好。

  “席恩,快放了帕尔!”看了看徒弟,肖恩怒火大炽,“还有那个…我的后代!”

  “你有资格命令我吗?”席恩懒得搭理他,法杖一晃,直指史列兰,“你们当中,唯一有资格和我一较高下的,只有这位可爱的暗黑神小弟弟。”

  “我不是小弟弟,我是男子汉!”史列兰生气地强调。杨阳抹脸。被无视的扎姆卡特怒气值突破了临界点:“好,很好,你是我见过最狂妄自大的人类。”

  “住手,萨克!”月的呵斥慢了半拍。

  “血红咆哮牙!”

  借由手掌凝聚的威力丝毫不亚于龙身的喷吐,滚烫的风暴以红发青年为中心飞快旋转,挟裹着无以计数的火星,仿佛赤红的漩涡。能量在瞬间爆发,化为排山倒海的冲击‘波’,空间被扭曲,巨大的音爆震撼了整座白石山脉,连天空也被染成刺眼的红。

  这个笨蛋!紧紧抓着杨阳的领子以免被吹飞,月不雅地咒骂。但扎姆卡特并不是‘乱’来,有巴哈姆斯和史列兰保护,他可以放手大干。而双重结界也的确挡住了余‘波’。

  面对气势骇人的吐息,席恩眼睛也不眨一下,握杖的手划了个圈,发动早就准备好的禁咒[深蓝审判]。

  冰晶的洪流向外扩散,同样席卷了整个战场,所过之处,一切物体都被凝固。冻气将原本灿烂的阳光染成了淡白,无数冰屑和雪片汇聚成银白‘色’的汹涌‘波’涛,宛如水中的倒影,向着火焰冲击‘波’迎了上去。

  对撞,爆炸。

  冲突点甚至产生了空间裂痕,两道光束互相吞噬、崩解、溃散,折‘射’向四面八方,就像被礁石粉碎的骇‘浪’,铲平了学院所在的盆地。零星的火球炸出焦黑的深坑,寒冰的利箭则贯穿了云层,这恐怖的异像和不间歇的地震令附近的居民胆战心惊。

  良久,浓厚的尘烟才缓缓消散,‘露’出‘交’战的双方。

  “嗯,很强。”席恩不吝夸奖,法杖点地加固消融大半的防御结界,“不愧是龙王。”扎姆卡特只有比他更佩服,龙之吐息连神明也要惧三分,而这个人类不但挡了下来,还大气也没喘一口!

  这家伙的哥哥?实在不像。他瞄了眼身后的同伴。而肖恩看向徒弟所在的位置,见结界没破松了口气。

  “够了,席恩,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闹?”席恩危险地眯眼。肖恩毫不退缩地直视他:“难道不是吗?千年前,你为了报复我,把帕尔他们害得惨不堪言,我还没找你算帐,你现在又故态重盟!有种冲着我来,尽是暗算我身边的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白痴,我本来就不是英雄好汉。要打击你,当然也是找你重视的人下手更有效。”

  杨阳等人暗暗点头,随即摇头摆脱蛊‘惑’——此人是恶人,确然无疑。

  “等等,你们到底为什么吵架?”杨阳‘插’口,语气恳切,“我知道你境遇很糟,所以嫉妒肖恩,可是他当时也是个小孩,根本没法救你啊!”肖恩如梦初醒,释清兄弟俩反目的误会:“对!是那帮老家伙切断我对你的感应,所以我以为你死了,又不敢确认,骗自己你还活着,后来知道你没死,我马上去找你!”

  听着两人一搭一唱,席恩神‘色’不变,眼中的冷火有微微的摇曳,却没有本质的动摇。

  “所以呢?”

  “呃?”杨阳和肖恩一齐愣住。

  “有什么改变吗?时间会因此倒流吗?我还是这个肮脏的我,你还是那个纯洁的你;你幸福,被命运眷顾;而我是多余的,被命运抛弃。”席恩总是柔和的笑容渗入讥讽和自嘲,“连妈妈也选择了你。”肖恩心口一阵窒息的痛:“席恩……”

  暗自调息,再开口时席恩的语调恢复了平静:“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我明白了,但是——”徐徐举起法杖,指着孪生弟弟,一字一字道,“在我需要你时,在我向你求救时,你没出现,你过着快乐的日子,所以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我才不管什么是非原因,结果既然已经注定了,再追究这些有什么用?”

  肖恩听得心如刀割,说不出话。杨阳在心里凌迟东方学舍的长老们,造了这么大的孽。

  “不过,我也熬出头了,可以过得自由自在、逍遥法外,再报复你也没什么意思,你不用担心你的宝贝徒弟会被我切成‘肉’馅,我只是用他做点事而已,还有那位自称男子汉的小弟弟。”席恩坦然道出目的。杨阳一凛,闪身挡在史列兰面前。看到她的反应,席恩轻笑:“你以为你能挡住我吗,宰相之‘女’?”

  需要协调神的附体,和‘混’‘乱’神?月脑中几根线串起来,恍然大悟:“你想开启星辰之‘门’,去始源之海,得到神之泉!”

  晴天霹雳,除了杨阳听不懂两个专有名词,其他人都震惊得瞠目结舌。

  “哦,你也了解‘力之本源’?”席恩淡冷的眸带上几分亲切,和对前辈的景仰,“你是月奥兰托殿下对吧?上任天杖的神子,历史上屈指可数的达到十二段的法师。可惜啊,你为了区区‘爱情’,抛弃过往的努力,‘弄’成这副样子。”没有在意他的讽刺,月厉声道:“放弃吧!一味追求强大的力量,最后只会被力量吞噬!你忘了[魔导之‘乱’],烙印于吾辈之血的教训?”

  “我不是追求强大的力量。”席恩微微一笑,骤然清晰的眼神剥除了所有的伪装,“再小的力量,只要使用得当,照样能发挥出数倍的效果。我是想了解所谓的[命运]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想掌握那无形之力,我不想再被一只透明的手翻着玩!”

  “你……”看清他眼中的情绪,月有些‘迷’‘惑’:这男人的动力,竟然是恐惧么?

  “你没想过失败的后果吗?”肖恩愤怒地提高嗓‘门’,“什么是禁忌?不是我们不能揭开,而是我们承担不起揭开的后果!为什么你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因为你个人的任‘性’,可能会毁灭整个宇宙,害死无数的人,你就不会良心不安吗?当初也是,你居然打开负位面,放出里面的怪物,你简直疯了!”席恩丝毫不为所动,鄙夷地白他:“拜托~~~如果我不能控制那些小可爱,你还能站在这里侃侃而谈吗?”肖恩一震:“难道——”

  席恩用行动回答他,纤长的食指划出奇妙的图纹,黑‘色’的空‘洞’在他身后裂开,涌出成千上万的异形,欢呼着簇拥这位盛夜之主,惊人的邪气和魅‘惑’从他全身散发出来,反衬着那张圣像般清雅的俊颜,令人‘毛’骨悚然。目睹如此冲击的景象,不止杨阳站立不稳,两位龙王也心一突。

  “我是魔域的王,恶魔之首[亚美尼斯]。呵呵,有段时期,晚上做噩梦的小孩都知道我哦。可惜没来得及兴风作‘浪’,就被某个爱管闲事的魔界宰相囚禁了,真是失败啊。”

  竟然掌控了负位面!也许他真的能……月震撼得无法自己。席恩信手一挥:“陪它们热热身吧,我要喝点水。修身不够,一时忘形,学起正统反派的傻样罗嗦不休。”

  ※※※

  为了保护战力弱的同伴,抵挡源源不断的怪物,扎姆卡特、巴哈姆斯和克拉费里格变回龙身,结成三角阵。

  这是场残酷而野蛮的战斗,龙爪撕扯着血‘肉’;间或的喷吐进行大面积的扫‘荡’;风刃和火球飞舞;冰晶和雪‘花’飘扬;雷电和土刺上下夹攻;死灵魔法构成‘交’错的‘射’线。饶是如此,来自扭曲空间的虚影还是前仆后涌,无惧地穿过微小的缝隙,用尖锐的爪和牙在龙鳞上留下密集的伤痕。肖恩几次想飞过去救徒弟,却被几百只人面鹰缠住,脱身不得。

  最可恨的,他们打得这么辛苦,那个罪魁祸首却悠哉地靠着柱子,一边喝菊‘花’龙眼蜜一边欣赏他们狼狈的模样。

  “啊啊~~~我要杀了他~~~”扎姆卡特暴怒地大吼,用力甩脱身上两头粘呼呼的泥泞兽。想他堂堂龙王之尊,却被一群不入流的角‘色’打得无还手之力,传出去颜面何存?

  “给我冷静点!”月用法杖戳他,依旧是三头身的他坐在龙角之间,这个位置很安全,视野也好,就是晃得太厉害,“再坚持一会儿,他法力有限!”说话间,他也不忘思索对策。

  敌人的实力深不可测又头脑灵活,看来用常规的战法很难取胜。

  “……这样不行。”杨阳咬牙,明白是自己拖累了大家,眼角瞥见龙首上的月,一个‘激’灵,用风翔飞到扎姆卡特背上,紧紧抱住他的颈项,“各位,升空!”

  立即会意,纷纷清场,展翅飞起。

  肖恩已经把飞行兽消灭得差不多,占据了制空权的三头巨龙一齐吐息。

  血龙王的[血红咆哮牙]。

  黑龙王的[重闪爆破]。

  亡灵龙的[辰光之怒]。

  三龙齐发的喷吐何等惊人,整个大陆都抖三抖。席恩也没有正面迎其锋芒,躲进夹缝领域,顺带捎上结界里的帕西斯和雪‘露’特——这群家伙太粗暴了,难保不出万一。

  感到强烈的‘波’动,远在东城和西城的几位更加焦虑。

  惊天动地的风暴过去后,只见一片[平整]的大地,光滑如镜,恶魔们全军覆没,它们的主人却影踪不见。

  费了那么大力气,却连敌人的皮也没擦破,扎姆卡特怒极:“滚出来!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席恩回应他出现,丢出一颗超大版的光球。

  “又是眩光术!”骂归骂,众人还是拿这最低级也最无赖的一招没办法,再次变成瞎子坠落。

  “油腻术!”地面平滑,法术用起来效果好极了。

  这一跤不用说摔得有多惨,更受伤的是自尊。席恩攻势不停,流畅地构绘魔法阵:“定身变形术!”

  强制变身。

  三位美男子一时昏头地坐着,扎姆卡特已气到无力——他这辈子没碰到过这种敌人。

  肖恩和月却没有失神,前者连忙治疗;后者飞快念咒,阻止对方继续攻击:“大气的‘精’灵,请制约我的敌人——静默!”

  “风之元素,围绕在我等周围——真空障壁!”

  总算有点意思了。席恩临危不‘乱’,法杖横举‘胸’前。一个法师若不会默咒,可不算合格的法师。

  “水龙破!”治疗完毕的肖恩加入战局,席恩只用手势就架起三道火墙,还将剩余的能量化为龙卷,朝月招呼过去。

  仗着结界,忙于施法的月没有理会,冷静地‘吟’唱完咒语:“粉碎音爆!”

  这一击确实收到效果,青‘色’的能量球在半空炸裂,发出凄厉的风声,剧烈的音‘波’还击穿了地面,尘土飞扬,让擅长武艺的肖恩得以展开近身战。

  刚刚解除沉默术的席恩捂住耳朵,‘露’出痛苦之‘色’。‘精’灵的听觉尤其灵敏,就和龙族的视力特别好一样,是优点也是缺点。

  金‘色’的斗气瓦解了外围的护圈,炽白的长枪以雷霆万钧之势破开最后一道防御,枪头爆发的光弧锁住‘精’灵匀称的身躯;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杨阳也拉开神弓,‘射’出破魔箭。

  银白的光线接连贯穿左肩和右臂,箭术准确,伤口却没有血喷出。

  [苍澜之沉思]拥有自动制造幻象的能力。

  “小心!在右边!”月轻柔的嗓音被爆风吹散,蓝发‘精’灵身后展开似真似幻的羽翼,折叠出锋利的刀刃和坚固的铠甲,散发出浓烈的死亡气息。

  最强防守法器,护具[纯‘色’之风]。

  闪烁着流光的火焰之翼首先张开,绚丽的弧风四散飞‘射’,构成杀戮之界。在暴雨般倾泄而下的火团中,肖恩唯一能做的只有闪避,火焰附有镇魂的白魔法效果,正好是他的天敌。尽管他身法快极,也无法全数躲开,不一会儿就伤痕累累。

  一阵阵狂涛骇‘浪’再次将夷平的大地铲得疮痍满目,在这样猛烈的冲击下,月的结界如风中残烛,明暗不定得随时可能崩溃。

  “他竟然能同时使用两件神器……”月苦苦支撑,看出他的口形,席恩笑了笑:“是三个。”

  “啊——”

  ‘女’‘性’的尖叫令一切声响静止,杨阳从同伴眼前消失,数条晶莹的细线‘交’织缠绕,在席恩身畔定格,凝聚成惊魂未定的身影。

  空间移动的翔具,[虚空之枢纽]。

  “游戏到此为止。”扣住少‘女’纤细的颈项,海‘精’灵王子冷冷地道。

  ※※※

  一举奠定胜利,席恩脸上却没有得意的神情。发动三件神器诚然吃力,本来只是想试试身手,调整好心态以应付未知的挑战,结果还是大意了,敌人也的确有两手。

  帕西斯有人质的价值,但不是对所有人都有用,加上杨阳,情况就不同了。

  果然,肖恩等人一个个僵得跟木桩没两样。扎姆卡特尤其屈辱,居然在眼皮底下被对方抢走同伴!

  “放开她!”史列兰空有一身力量,却毫无作战经验,刚才只能干站着,此刻眼见重视的少‘女’受难,全部的斗志都‘激’发出来,判断砍掉那只手需要多少时间。

  “不要轻举妄动。”看透他的心思,席恩平静地指出,“我绝对来得及扭断她的脖子。”

  “别管我!我死不了!”杨阳困难地发声。席恩瞟了她一眼:“是,你不会死,但我可以让你每一片血‘肉’痛得发抖,自己抛弃不死之身——那个滋味,你可以去问问你的父亲。”

  曾有亲身体验的杨阳刷白了脸。

  虽然很快振作起来,试图用异能脱困,无奈因为空间转移的影响,别说集中‘精’神了,她连一根小指头也动不了。

  “……你想要什么?”说这句话时,史列兰剔透的黑眸闪着困‘惑’的光。席恩失笑:“明知故问。”

  “打开星辰之‘门’?”沉默了半晌,‘混’‘乱’神坚定地摇头:“我不会允许。”此言一出,每个人都用惊讶的眼光看他。

  “哦,你不管她了?”没有失望或动怒,席恩玩味地挑眉。史列兰深深凝视他,悦耳不似凡人的声线如坚冰纯净冷洌:“你杀吧,我已经在杨阳的灵魂上刻下印记,这具‘肉’体消亡了,我可以为她找别的身体。她的灵魂不灭,永远存续。”

  “呵呵,聪明的孩子。”席恩不怒反笑,叹息着摇首,“真是的,看来没法和平解决了。”

  众人屏息静气的刹那,席恩却一把将杨阳扔进困住帕西斯和雪‘露’特的半球型结界,空出手施法。与此同时,史列兰额间的银锁链发出诡异的紫光,撕裂般的痛楚令他抱头惨叫。

  结界内的帕西斯也不安地动了动,额环下神印烧灼似的烫痛。

  协调神被封印了意识,转嫁之法使相同的成果出现在史列兰身上,双神之间的牵制被席恩发挥得淋漓尽致,加上千年的‘精’神渗透,饶是以神的意志,也抵挡不住。

  “开启星辰之‘门’!”

  史列兰怔怔垂下手,在‘胸’前结印。

  这时再不动手就是傻子了!月用风之镣铐锁住史列兰的手腕,肖恩冲过来抱住他,扎姆卡特三人则向席恩开火。可是定身术和油腻术还有效,他们只能用龙语魔法。靠着纯‘色’之风和虚空之枢纽的附加功能,席恩就轻松挡下。史列兰也挣开肖恩的钳制和风锁,白皙的掌心‘射’出一道墨黑的光线。

  碗型护罩也呼应般打出一条炽亮的白线,两者‘交’汇成一大团没有固定形状的灰雾,渐渐勾勒出‘门’的轮廓。颜‘色’也变得透明,里面隐隐流动着云雾似的物质。

  果然是用‘混’沌之力!席恩迅速分析出能量的属‘性’和比重,突然一枚蓝‘色’的水箭远远飞来,‘洞’穿暗黑神的右臂,打断了即将完成的法术。席恩皱起眉,看向东方的天空:“啧,搅局的家伙。”

  “罗兰!”巴哈姆斯惊喊。其他人也目瞪口呆,诧异东城城主竟然会以身犯险。

  金发青年骑在雪白的独角兽上,居高临下地俯瞰战场,为人员的强悍程度和不成比例的数目暗暗心惊——这足以说明敌人的棘手。

  “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笨龙,你救了半天没救到人,那些法师也没法使用远视术,我当然要过来看看情况。”罗兰没漏看三名人质,他倒不是关心则‘乱’,如果是巴哈姆斯应付不了的对手,他也甭‘混’了,多两个帮手,好歹胜率大点。

  “迪斯卡尔殿下?我真是看走眼了。”

  “哪里。”席恩笑着挥动法杖,准备好的回礼——群体雷击和绿刺之幕出炉。

  天‘色’暗下来,幽蓝的电‘花’爆鸣,在雷声响起时完成力量的积蓄,一束束闪电扭绞着从天而降;同时荆棘疯狂地钻出地表,一圈圈缠绕住地上的几人,牢牢固定在原处,使他们变成最好的活靶。

  毫不理会头顶打下的雷霆,罗兰镇定地拉满弦——独角兽拥有强大的物理攻击力和守护之力。而莫西菲斯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亮金‘色’的球形护界挡住了雷击,额顶的独角泛起耀眼的光粒子,锐利的‘激’光划开空气,‘射’向敌人。

  同为弓箭手,罗兰的箭术和神兵的等级却远非杨阳能比,威力强大的连‘射’一丝不差地轰炸定点,摇撼着坚固的防御,绽放出绚目的火‘花’,骇人的鸣动响彻全场,配合‘激’光形成双重爆破的效果。

  暗自惊讶的席恩用力将法杖‘插’进地面,鲜亮的蓝芒‘交’缠着迸出,在他四周编织出晶蓝‘色’的蜂巢状力场。

  看准他专注防守的时机,罗兰一箭‘射’飞固定结界的冥灵之杖——他早看出这杖子有问题。

  然而,他想让帕西斯脱困的主意本来是没错的,眼下却正中席恩的下怀。

  既然知道了星辰之‘门’的原理,就没必要再纠缠下去了。

  让三件神器保持蓄势待发的状态,他放出魔法之雾屏蔽敌方的视野和感知。

  “不行!”只有恢复清醒的史列兰意识到他想干什么并制止;罗兰虽直觉不妙,但在这种情形下也不敢贸然出击。就这样,席恩顺利‘抽’出帕西斯体内的光明之力,融合黑暗结界再次形成通往梦想之地的‘门’扉。

  四溢的圣光之流中和暗元素凝成的大鸟,雾气越发浓厚,核心爆发出无法目视的雪亮光芒,结晶的冰体如滚雪球般膨胀,气温骤降,席卷开来的冰风暴将整个圣域化为苍白的死寂之地。众人急忙赶在冻僵前设法保温,最怕冷的血龙王死死抱住最近的友人取暖。

  最后,虚空之枢纽刻出空间断层。

  当白雾终于消散,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是清澈如水的天空,黑压压的层云完全散去,宽广的盆地覆盖上厚厚的冰层,周围环绕着冻结的山峰。而造成这一切的那个人持杖而立,护具[纯‘色’之风]舒展开纯金的灿烂之翼,一圈圈温暖的涟漪在天鹅绒外袍上律动流转,犹如为他披上一件金‘色’的战甲;闪耀的冰晶在外围游戈,仿佛一条银‘色’的星河。他的表情一如往常平和,浅浅绽开坚定的笑:“再会了。”

  “你想和他在一起。”

  没头没脑的话令包括席恩在内的所有人一愣,看向发言者。

  黑发神祗直直注视渎神者,说出他心底深藏,本人不愿正视也竭力否定的秘密:“你真正的愿望,不是和他在一起吗?”

  “……”席恩微微睁大眼,不解其意地回望他。

  “回到小村子,像以前一样生活,不用猜忌,不用提防,可以放心去爱,可以开怀地欢笑——你只想有个全心全意爱你,你也能全心全意爱他的人——这才是你的真实愿望,不是吗!那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还要执意染指神的力量!?”

  场内窒息的静默,人人失去语言,为急转直下的发展错愕。

  席恩一动不动地站着,宛如瞬间变成了大理石像,湛蓝的双眼里,冰封的火焰第一次剧烈晃动,好象随时会喷涌而出。

  但是,重新凝结的坚冰还是封死了内心的缝隙。

  “你看错了。”不带笑意地一笑,他转过身,毅然走进星辰之‘门’。

  “席恩——”

  肖恩的呼唤,依然没能拉回在歧路上越走越远的兄长。

  ※※※

  接触的刹那,‘精’灵的身躯像弹开般往后仰,软倒在地。见状,众人都呆住了。

  云‘色’的大‘门’一阵轻微的漾动,浮起各‘色’光芒,逐渐拔高,变成直‘插’云霄的七彩光柱,过了一会儿,散‘射’出漫天璀璨的光点。

  “怎…怎么了,他失败了吗?”好不容易摆脱麻痹和眩晕的杨阳爬起来,瞪视就躺在她脚边的敌人。

  “成功了。”史列兰忧虑地叹气,“始源之海只有魂体能进去。”

  “那这只是空壳?让我踩两脚!”还冻得发抖的扎姆卡特跳起来。月斜睨他:“对尸体发泄哪是龙王的行径。”罗兰讶道:“那是尸体?”明明在呼吸啊。巴哈姆斯解释:“不,确实是海‘精’灵王子,被他附身了。”

  “这样啊……带他回去。”沉‘吟’片刻,罗兰做了决定,没忘记嘱咐义父做好防范措施。

  “帕尔!”从又一次打击中挣脱出来,肖恩奔向昏‘迷’不醒的帕西斯。

  咻!他肩上的布料被神箭手‘射’穿,整个人倒飞出去,眼睁睁看着徒孙降落,扶起徒弟,轻轻摇晃:“师父。”

  “……罗兰?”银发青年勉强睁开眼,发出微弱的声音。

  “是我,我们回去了。”

  “唔……”

  抱起再度入睡的师父,东城城主瞥了眼近在咫尺的黑发少‘女’。她黑曜石似的眸子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其中依然有恨,却没有杀意,所以他也放松了戒备。最有礼貌的月飞过来,诚恳地道:“多谢你的帮助。”

  “不用谢,我们只是正好目的一致而已。”罗兰得体地还礼,漾开意味深长的浅笑,“下次见面,说不定我们就是敌人了。”

  克拉费里格扶起苏醒的雪‘露’特,巴哈姆斯把迪斯卡尔放在莫西菲斯背上,回复龙身,让义子骑上来。

  “再见。”

  短暂的携手后,两队人马在午后的晴空下分道扬镳。

  这,只是第一场战斗。

  ※※※

  灰头土脸地回到宰相府,维烈等人为他们的惨状震惊不已,连忙询问经过。

  “我是个没用的废物。”杨阳颓然长叹。维烈惊慌失措:“为什么这么说!?”这消极自厌的口味简直和他如出一辙。肖恩也有同感:“你不能学他!要有信心!活力!”

  意思是我没信心活力?算了,我本来就是老头子。维烈深受打击地垂首。昭霆急不可捺地催促:“喂,喂,到底怎样啊?席恩强不强?”

  “强。”杨阳和月齐声道,只是他们的含义略有不同。扎姆卡特不甘不愿地道:“还有两把刷子。”

  “他长什么样?和肖恩一样吗?”轩风最关心的永远是男人的外貌。杨阳不及阻止,老实的史列兰就用投影把战斗画面真实重现,看得众人如痴如醉。

  “好~~~帅~~~啊~~~”陷入疯狂的轩风抓着咕哝“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杨阳直摇,眼睛也变成了心型,“真是太太太帅了~和肖恩不能比嘛!”

  这回轮到棕发青年被击沉。

  在场的其他‘女’‘性’也双眼朦胧地陶醉。西城城主不满地道:“哪里帅?不过是个小白脸罢了。”被心上人用白眼瞪。宫廷术士长聪明地隐藏了妒意,把话题带到另一个方向:“可是他怎么是‘精’灵的样子?”

  “啊,忘了问罗兰城主。”杨阳懊恼自己的马虎,回忆道,“黑龙王和罗兰城主都叫他‘迪斯卡尔殿下’,那应该是位王子。蓝‘色’的头发和眼睛,八成是海‘精’灵。”兼任情报部长的吉西安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迪斯卡尔雷巴德利亚顿荷米里昂斯,海‘精’灵一族的王子。前些时日突然出现在东城,说是找他的妹妹,被马尔亚姆将军救起的埃娃公主。”

  “埃娃!”昭霆大叫。众人奇怪地看着她:“你认识?”

  “当然!她是我的救命恩人!还有希莉丝!”

  听完原委,杨阳不禁感慨:“这世界真小,大家都有联系。”月沉‘吟’道:“关键是迪斯卡尔何时被席恩附的身。如果在进宫之前,埃娃公主的身份也很可疑了。”昭霆拍桌:“没错!那个时候在船上,席恩不是说了吗,是他叫埃娃把我和希莉丝放出海底,那他当时就控制住埃娃和迪斯卡尔了!”

  “糟了!帕尔他们会有危险!”肖恩听得脸‘色’大变,跳起来往外冲。月拦住他:“你冷静点!罗兰城主是个谨慎的人,会没想到吗?把他带回去就是为了就近监视吧。何况现在的迪斯卡尔已经恢复意识,就怕他什么时候又被鬼上身。”轩风有点失望:“原来是附身啊……嗯,没关系,主要还是内在。要不是有席恩这么酷的灵魂,迪斯卡尔也不会那么帅。”众人无力地拜服这个有着异常执念的‘女’人。

  “我也承认他很帅,可他是变态啊。”想到席恩的所作所为,正义感强烈的昭霆掉了一身疹子。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轩风依然坚持,贝姆特和吉西安满脸酸气。

  “咳嗯,偏题了。”杨阳干咳提醒,以免两个暗恋她的男人去学坏,随即郑重地道,“月说的没错,希望罗兰城主严密监视迪斯卡尔殿下。这样即使席恩从始源之海回来,没了身体也做不了怪。”

  “不,我想迪斯卡尔是他的‘弃子’。”月摇头否定,“‘精’灵虽然对魔力很敏感,但体质脆弱,他同时发动三件神器,又经历了那么‘激’烈的战斗,迪斯卡尔绝对吃不消。当时我就注意到,他气息很‘乱’,体内的元素严重失衡,回去也没多久好活。”

  “太残忍了……”‘女’士们都于心不忍。肖恩为兄长再造杀孽痛心疾首。吉西安心肠刚硬,关注的是另一个重点:“竟然能同时发动三件神器!?了不起!”杨阳击了下掌:“对了,我们忘记讨一件,不,两件回来。罗兰城主应该分一半给我们啊!”月打破她的如意算盘:“神器会认主。”

  “……那罗兰城主带回去也是观赏价值?”

  “没错。”

  “他会锁在保险箱里,免得被席恩拿走吧。”昭霆猜测。耶拉姆不解:“保险箱?”

  “哎呀,你不懂的啦。”

  肖恩神‘色’沉郁:“我很担心帕尔,他流了好多血。”为了让菲莉西亚安心,维烈关切地问道:“帕西尔提斯还好吧?”

  “我不知道,罗兰不让我碰他。”想起徒孙的排斥,肖恩又是一阵伤心,“我知道是我不对,是我连累他,可是也该让我看看啊!”杨阳抚慰地拍拍他:“别难过,罗兰城主也是护师心切。”

  “那个男人和我一样,被‘抽’走了一部分力量,不过因为贺加斯的治愈力,不会有事。”史列兰开口道。他最近才知道兄长的情况,也不是很在意,反正凡人的意志再强也强不过神明。

  维烈和肖恩都松了口气。杨阳瞥见芙米、爱伦和伊莉娜瞪大眼,暗叫不妙,帕西斯是贺加斯的附体这件事是特级机密,他们应该先清场才对。

  芙米小心地确认:“刚刚,我好象听到至高神的大名?”

  “他是我哥……唔!”史列兰被杨阳捂住嘴,还是迟了一步,三人被炸得晕头转向。

  “暗黑神!?”爱伦失声大喊。吉西安扳过史列兰的脸左捏右捏,叹道:“我知道这家伙一点也不像个神,但很遗憾这是真的。当然,这个可悲的事实绝对不能泄‘露’出去。”听他说得损,“小史亲卫队”一致瞪他。杨阳还拍掉那双‘毛’手——连男人的豆腐也吃。

  “啊,我明白。”芙米反‘射’‘性’地回答,直愣愣的目光依然定在史列兰脸上,“不过,还是难以置信啊。”爱伦喃喃道:“是太难以置信了。”伊莉娜最为镇定,甚至流‘露’出好奇的打量神情:“恕我直言,你和你哥哥长得不像吧。”

  “嗯。”史列兰点头,没反应过来她怎么知道,“我们和人类的双生子不同,是一体两面的存在。我们都来自父神‘混’沌之主沙凡西顿,因为而拥有不同的属‘性’和长相,但我们的本质是一样的,不,所有的生物都一样。”

  “这就是席恩追求的,[力之本源]吗?”杨阳有几分向往,她也想成为一个高杆的法师。轩风敏锐地听出友人的弦外之音:“伊莉娜,你说得你好象认识协调神似的。”

  “呵呵,确实认识。”

  “咦咦——”一室的惊噫。

  贝姆特皱起眉头:“你说的‘师父’,就是协调神?”又是一颗特大号爆弹。

  “嗯哼~~”伊莉娜笑得狡黠,掩盖了内心的怅然。史列兰‘露’出亲近之情:“你是贺加斯的徒弟?”

  “对,请多指教。”伊莉娜‘摸’‘摸’他的头,微一怔忡,浮起回忆的浅笑,“所以我曾经骗罗兰我是他师姐,他还真的信了。”

  “连他也被你耍过啊。”贝姆特由衷佩服胞姐的丰功伟业。吉西安眯起眼:“师姐?”他可不认为罗兰会叫一个长相的‘女’‘性’这种称谓,那么……伊莉娜斜睨他:“竟然询问‘女’士的年龄,你情圣的名号是白叫的?”

  ……一定是老‘女’人。吉西安在心里下了结论,想到这里,背上发寒。他的守备范围是十八岁到三十岁,如果那些看起来很年轻的美‘女’其实也是驻颜有术的话……

  “弗雷德,你很冷吗?”维烈首先发现他的异样。

  “很冷。”‘女’人啊‘女’人!

  “哼,真没礼貌。”一眼看出他的心理活动,伊莉娜也没有生气,她已经腻味被人当成小‘女’孩,大姐还好些,“说起来,罗兰那时多可爱,哪像现在这么‘阴’险。”耶拉姆嘴角‘抽’搐:“那个人可以用‘可爱’形容?”肖恩不以为然:“帕尔小时侯也是非常可爱啊。”

  “这个我承认。”拜帕西斯所赐,杨阳得以拜见神官幼年的模样,感叹之余起了奇妙的联想,“那席恩也——”

  寒风吹过,刮得众人遍体冰凉。

  那个泯灭天良丧德败行卑劣无耻恶毒残忍的家伙!?

  “席恩小时侯不可爱。”肖恩泛开一丝极苦极苦的笑意,“他身体不好,脾气很差,动不动骂人,丢枕头。”昭霆吁了口长气:“这才对嘛。”符合反派大头目的形象。

  “但是他聪明、用功、好学、孝顺,再气也不会对妈妈发火;喜欢小动物;别扭却体贴,很会照顾人。”

  “肖恩……”杨阳叹息,体谅他两难的心情。不知席恩的师父都是些什么‘混’帐,把他教成今天这副德‘性’。维烈深深蹙眉,难得用强硬的口‘吻’道:“不管他过去如何,他现在是个人渣败类。”肖恩大怒:“维烈!”

  “你越同情他,就越难过!何况他几时为你想过了?”

  “闭嘴!他是我哥哥!”肖恩手指黑发神祗,“史列兰说了,他的真实愿望是和我在一起,过以前的生活,改邪归正,重新学会爱人——所以我一定要拉回他!无论付出多大代价!”维烈气得站起来:“你又心软!你还想被他害几次?你已经是幽灵,再死一次就完了!你忘记他做过多少龌龊事?他……”

  “够了!”肖恩也拍案而起,眼中喷出失控的怒焰,“那你呢?你又对我做过什么?维烈赛普路斯,黑之导师,你的罪过远比席恩大!你毁灭一个大陆,杀人无数,间接害死姐姐——结果我还不是原谅你了!因为你洒了两滴忏悔的泪!你怎么不比比自己?亏你有脸骂他!”

  残忍的话语狠狠捏碎早已伤痕累累的心,刨出积压千年的罪恶感,令维烈完全失去血‘色’;肖恩也勾起深埋的旧恨,粗暴地推开他,大步离去。

  其他人被一连串的变故惊得呆了,眼睁睁看着这对好友反目,一人气冲冲离开;另一个像鬼一样站了半晌,气若游丝地丢下一句“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也晃晃悠悠地走出房间。

  “怎…怎么会这样?”昭霆好不容易挤出声音。耶拉姆面无表情地回答:“去问席恩。”

  “我要杀了他!!”

  “这次倒不关他的事。”杨阳叹着气说公道话,又是心疼父亲又是心疼宿命的另一半,左右为难片刻,还是决定亲人优先——她怀疑他会吊颈。

  ※※※

  维烈没有吊颈,他失踪了。

  当杨阳翻遍整座府邸没找到人,‘骚’动扩大开来。‘门’卫说无人外出,但所谓的大‘门’对魔界宰相而言并非唯一的通路,于是贝姆特派出人手到附近询问,吉西安也用魔法寻找。开始大家都不怎么紧张,以为他是打击过大,躲起来整理心情,平复后会笑着回来,毕竟维烈不是会让人担心的人。然而等到下午,昭霆偶一抬头,看到封魔结界,呆呆地道:“他不是不能用空间转移了吗?”

  那运动白痴是怎么飞出宰相府的!?

  众人顿时‘鸡’飞狗跳,彻底‘乱’成一锅粥。

  肖恩知情后,也慌了手脚。友人下落不明他要负大部分责任,当下彻夜不眠,展开地毯式搜索。

  传回来的消息全是“无人目击”,搜寻术也感应不到蛛丝马迹。魔界宰相就像人间蒸发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到第三天,距赫拉特百多公里的莫桑领发生异常事态,陆续有村民不明原因地倒毙。前去当地了解情况的士兵在附近的山坡意外找到了躺在树下,神情安详平静的黑发青年。

  ※※※

  人找回来又安然无恙,大家都放下连日来压在心头的大石。

  “,这家伙,故意让我们团团转是吧!!”扎姆卡特喷火。月只觉此事透着诡异,蹙眉道:“他应该不会这么无聊。”贝姆特气恼地瞪视老是出状况的部下:“这是他第几次昏倒了!?”

  “人没事就好。”吉西安叹气,帮友人盖好被子。为了这件失踪案,他硬是顶住诺因召还的命令,已经预见到回去后会被‘抽’筋剥皮。

  “嗯……”维烈睁开眼,模模糊糊看见眼前的人,眨了眨,发出雀跃的欢呼,一把抓住他,“法西尔叔叔!”

  “哎?”吉西安愣住。

  “太好了!太好了!你们回来了!父亲呢?父亲在哪里?”

  “你在说什么?”吉西安一头雾水。杨阳看出不对,胆战心惊地唤道:“维烈?”不料,对方的反应远比她惊骇,几乎是见鬼的表情:“你是谁?”

  鸦雀无声,人人呼吸停止,死死瞪着那个明显有问题的人。

  他的神态是如此明亮生动,完全不同于平日淡漠苍凉的温和,让他们想欺骗自己也不行。

  “为什么这么像我?”魔界宰相紧紧抓着友人的衣襟,下意识地往后缩,连吸几口气才稍稍平静下来,“不对……比我小一点……莫非……”

  “我是杨阳啊!”黑发少‘女’回过神,竭力压抑恐慌,放声大喊,“你的‘女’儿!”

  “……‘女’儿?”这次维烈却不是很惊讶,黯然的神情透出了然和自嘲,“他们是这么对你说的?可恶,连一点机会也不给我。”抿了抿‘唇’,他勉强挤出笑:“你…你不用怕,我会努力接受你,不,你要取代我也没关系。”杨阳更加惊惧,厉声道:“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这个玩笑不好笑!”

  是不好笑。众人深切赞同,内心却无比悲观。因为,维烈不是会开这种恶劣玩笑的人。

  他只是睡糊涂了,一定是……

  肖恩深吸一口气,扣住友人的双肩,铁青着脸道:“你认得我吗?”维烈回以全然陌生的茫然之情:“不认识……等等。”他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环顾四周,脸上渐渐浮起慌‘乱’:“这是哪里?不是摩耶!你…你也不是法西尔叔叔!”

  “我叫吉西安凯曼。”宫廷术士长握紧垂在两边的手,沉着地问出众人心下雪亮,却不敢去想的问题:“维烈,你今年几岁?”

  “我?二十一岁。”

  二十一岁!!!???

  众人眼前一黑,差点集体昏倒。

  “他失忆了。”耶拉姆斩钉截铁地道。昭霆抱头惨呼:“天哪!这不是三流电视剧!”伊莉娜哀叹西城少了一位宰相多出一员病号:“无妄之灾。”杨阳苦涩地笑了:“可能是选择‘性’遗忘。”为了逃避那份太过沉重的罪责。

  “不对。”肖恩脸‘色’惨白,一霎不霎地注视满脸困‘惑’的友人,“我也失去过记忆,不是他这样。就算忘记,感情也不会变,可是他看到我们,分明一点感觉也没有!”

  “对…对啊。”众人只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惊疑不定地端详。维烈同样不安地偷瞄他们:“那个…请问……”

  “难道!”月和史列兰异口同声,一齐使用探测术,下一秒,维烈的左‘胸’发出耀眼的红光。看到这一幕,肖恩晃了晃,好容易稳住,用一种柔和的语气道:“别动。”

  不顾维烈会意后的挣扎,肖恩用力拉开他的衣服,只见苍白的肌肤上,赫然刻着一个鲜红的印记,形状似爪的图案下是一行细小的文字。贝姆特和伊莉娜尤其惊愕,因为那些离奇死亡的村民身上也有类似的记号。

  “这、这是什么?”轩风干涩的疑问打破沉默。

  “恶魔语。”肖恩的双手发抖,眼前的景象深深刺痛他的双目,投下窒息的‘阴’影,“[罪之镜],引申义徘徊、自苦、无赦、绝望,是餍魔。”

  “餍魔?”

  “负位面的高位领主之一。”月沉声道,“一种嗜食人魂的怪物,也喜欢吃记忆和感情,戏‘弄’折磨有心结的人。玩够了,它们会杀了宿主。”

  “那他……”杨阳咽了口口水。月直白地回答:“被吃了。”

  ※※※

  “被吃了!”

  昭霆怪叫,手指听得呆然的维烈,“你的意思是,他被了?”众人错倒。杨阳一脸受不了地喊道:“不是!你到底有没有听懂?”

  “她说的没错。”月居然表示肯定,“这的确是一种‘精’神上的侵犯。”扎姆卡特嫌恶地抖抖身子:“对,那帮小虫子最恶心了。可是它们不是不能出来吗?就算席恩是魔域的王,也顶多只能放出低阶的恶魔。”

  “有媒介就不一样了。”史列兰神‘色’沉重,“魔族本来就是异层面的生物,他再有心灵的空隙,被事先做了记号的话——”众人恍然大悟:“难道!”

  回应他们的猜测,一个带笑的男‘性’嗓音伴随蓝光响起:《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席恩!”杨阳惊呼。佛利特险些把胡子拔下来:“这家伙真是‘阴’魂不散!”肖恩心‘乱’如麻:“不可能啊!我明明把种子毁掉了!”

  “流质的物体就不会被发现。”月没漏看那道光,“你是不是喂过他水?”肖恩失魂落魄地站着,显然又想起兄长用他的身体干了什么好事。

  “原来如此,我就想那些小虫怎么能跑出来。”扎姆卡特击了下掌。杨阳期待地望着他和史列兰:“你们能消灭吗?”

  “能是能……”史列兰还没说完,被月打断:“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解决,餍魔吃了他的记忆和感情,也就是说,杀了餍魔等于杀死他的记忆和感情;而且他们是寄生关系,强行消灭或拉出其中的一方,会使另一个受到重大伤损。”扎姆卡特凉凉补充:“比如人格的永久缺失。”众人为严重的后果白了脸。

  “人类就是麻烦,换作龙就不会被趁虚而入。”

  “你还幸灾乐祸!”昭霆歇斯底里地踢他。爱伦试图开解大家:“换个角度看,他这样也不错啊。”年轻了N岁,正好和单恋他的妃梨配,还连前爱人也忘了。杨阳第一个产生共鸣,‘露’出复杂的微笑:“嗯,对他而言,这可能是解脱。”

  “想得美!”月毫不留情地驳回,“如果餍魔只吃记忆和感情,想逃避的人都会拜托它们了,它们真正的大餐是灵魂!随着心理年龄的倒退,灵魂会越来越弱,最后被完全吞噬!”轩风尖叫:“那不就糟了吗!他说他二十一岁啊!”

  “那么多记忆都被吃了!?”担忧侄子的情况,基西莉亚离开栖身的镜子,“足足有三亿年啊!”

  三亿年!?杨阳等人下巴脱臼。搞清楚突然发言的透明人是谁后,维烈也陷入空白状态。月最镇定:“这个…理论上是不可能的,应该是餍魔利用他的逃避心态,让他自我封印。”

  “那解开。”贝姆特顺理成章地要求。吉西安怒道:“月不是说了,‘弄’得不好他的人格会丢失!”芙米自告奋勇:“总之,先让我试试。”看到她手心放出纯白的光辉,维烈再一次愣神。

  “怎么样?”众人满怀希望地问道。祭司长苦笑:“压制勉强还行,驱逐……领主级的恶魔不是我能对付的。”又是一阵垂头丧气。

  “还有呢。”仿佛嫌大家头痛得不够,月抛出决定‘性’的一击,“如果我所料没错,他的身体已经变成一个[通道]了,那些死亡的村民就是最好的证据。他一天不振作起来,堵上内心的缺口,真正的裂缝也会越来越大,当他的防线一垮……”

  “艾斯嘉会变成第二个负位面。”扎姆卡特默契地接口。

  一片死寂。

  “无论是拯救世界还是毁灭世界,都不是维烈担负得起的重任啊!”生‘性’沉稳的杨阳也在接连的打击下丧失理智,抓狂地拉扯头发。她可怜的父亲已经错过一次,痛苦千年,要是这回再因为一时的脆弱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他绝对会自裁以谢世人。

  “干脆现在就给他买条绳子吧。”扎姆卡特真心的建议引来一顿暴殴,当然‘女’孩们的‘花’拳绣‘腿’打在龙鳞上压根不痛不痒。

  “够了。”维烈终于回过神,语气严肃,神情更是只能用疾言厉‘色’形容,“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灵魂、恶魔!你们是不是疯了?”

  二十一岁的维烈就是这样子的啊……众人很稀奇地打量:真是欠扁,竟敢用看疯子的眼光看他们。

  坚定的科学主义者。杨阳感叹:亏得他后来能接受文化冲击。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入侵摩耶,得知姑姑的机密,还把我掳到这里,不马上滚出去,我就杀了你们。”

  “……”杨阳等人的嘴巴张得足以塞进一只鸵鸟蛋。

  “哦,杀了我们?”扎姆卡特好笑地重复,拎起他的衣领,“来啊,杀杀看。你脑子坏掉,胆气倒是壮了。”

  秀长的黑眸眯了一下。

  砰!血龙王重重撞上对面的墙壁,身后爆出无数蜘蛛网般的裂缝。空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闪光和炸雷涌现,以魔界宰相为中心,瞬间张开一个漆黑的球型力场,将余人全部扫了出去。维烈一手拉起敞开的衬衫,一手推开窗户,正要使用异能逃之夭夭,回头虚空一捞:“你跟我来。”

  “呃!”杨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向他,手腕一紧,整个人轻飘飘地浮起。

  “维烈!杨阳!”肖恩反应最快,翻窗的同时张开风翼,冲向蓝天;扎姆卡特也没落下,嘴里不干不净地急起直追;月作为此龙的制动阀紧跟其后。

  “必须把他抓回来,太不正常了。”留下的人们得出一致的感想。

  以秒速两百米的速度飞行,父‘女’俩很快甩开三名追兵,然而偶一低头,维烈登时冻结。

  这……这是……

  在他身下展开的明显是一幅异域的风景:充满奇幻‘色’彩的建筑式样,落后的城市规划,杂‘乱’而零散的分布,还有明媚的自然景‘色’。

  “等等,维烈!”杨阳这才有空拉他,恳切地道,“你先冷静点听我们说。”

  “这是哪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真的被绑架到另一个星球了?”维烈慌‘乱’地转过身,手不自觉地握紧,眉间浮起严厉的质问,“你为什么和那帮人串通?我不认为缅和零会背叛摩耶。”杨阳笑得越发柔和,用哄小孩的口‘吻’道:“维烈,我明白你心情很‘乱’,我们会慢慢跟你解释,先回去好不好?”

  “不!”

  维烈断然拒绝,魔族的直觉告诉他回去就别想再出来了,眼角瞥见肖恩三人急速接近的身影,眉头一皱,猛然膨胀的黑‘色’障壁一举弹开三名追兵,余势所及,地面深深凹陷下去,绞成粉末状的尘土如雾扬起。幸好他们是在郊外,只有田地和一座小树林遭殃。

  “住手!”杨阳惊喊,死死抱住他,“你会伤到下面的人!”

  “呃,抱歉,我看不清楚,异能好象也不太好控制。”维烈困‘惑’地‘揉’‘揉’眼。杨阳暗暗松了口气:还是那个仁慈的他。

  “因为你的后遗症还没好。”

  “什么后遗症,因为我是次理品。”清俊的脸庞泛开黑发少‘女’前所未见的冷笑,那双过去深邃平和的眸子甚至流‘露’出淡淡的嫌恶和嫉妒,“呐,你一定很完美吧,智商和能力都比我高,但是那两个太不象话了,竟然把你复制成‘女’的!这是污辱!对父亲的污辱!我决饶不了他们!”杨阳心里的问号层层累积,暂时搁置,坚定地直视他:“我不是爷爷的复制人,是你的。”

  “我的?”维烈匪夷所思地反问,疏忽下被肖恩一发链闪电打中,全身发麻地松开手。

  “喂喂!”杨阳惊骇万分地跌落,被变成龙形的扎姆卡特接个正着。保险起见,月又送出一道睡眠之风。

  “呼……”拦腰抱住瘫软的友人,肖恩抹了把汗,“年轻时的维烈,真危险啊。”

  “虽然很莫名其妙,但我承认他比以前顺眼多了。”扎姆卡特惟恐天下不‘乱’地评价。杨阳则用隐含忧虑的目光凝视父亲,咀嚼他先前的话,其中似乎隐藏着非常重要的关节。

  二十一岁的维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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