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_一笔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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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你说什么……”

  安勍神色幽幽,“罗侯,我说到这里,你仍不懂么……还是你懂了,却装作不懂。”

  罗侯嘴唇颤抖。

  “你说什么……”

  安勍看见这个魁梧的男子,刚刚还沉静自若的男子,现在脆弱得仿佛他轻轻一碰便会破碎成片。安勍心里不忍,他转过头。

  “我话已至此,不必多说什么了。”

  罗侯像是听不懂他的话语一样,他反反复复地重复那一句话。

  安勍听不下去,他扭过头来,目中带泪。

  “罗侯,我知道我这么做对你不住,可我有什么办法。”他伸手,抓住罗侯宽厚的肩膀,“我喜欢她,我是真的喜欢她!”

  “这些日子,我同你们生活在一起,我每日都能看见她,你不知我心中有多喜悦。可看见她对你百般爱护,又视我心意于无物,我心里又是多苦涩。”

  “罗侯,冬菇这样好的一个人,为何你从来没有想过,会有别人也爱上她呢……”

  夜色凄寂,罗侯脑中混乱一片,他看向安勍,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神采。

  “你想要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

  安勍薄唇轻启。

  “我都要,吕丘年的证物,还有冬菇的心。”他细长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罗侯,一字一句。

  “如果只能二者选其一的话,那我要后者。”

  ……

  罗侯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家中的。

  他打开院落的门,走进去,环顾四周,只觉空虚一片。其实这院落同他离开时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变的只是他自己的心。

  他仿佛回到了从前,刚刚从战场上回来的时候,带着千疮百孔的残躯。他父亲死了,母亲离开了,妹妹也不在了,整个家中,就只有他一个人。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不论做什么,都只有他一个人。他花费了很长时间适应残疾的身体,再次学会如何走路,如何生活。

  可这其中的艰辛,和他流过的血汗,都无人知晓。

  最长的一次,他半月不曾开口,因为没有人同他讲话,他也不会自己跟自己说。

  他曾以为,他会这样活一生。

  直到有一天,冬菇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她在那间木匠铺里扶住了他。罗侯回忆那一刻,心神动荡,不禁弯下了腰。她扶住了他,她还主动提出帮他送那块桌案。

  他当时只觉得这是个善人,月下分别,他以为与她再见无期。

  哪知后来,他们一再相遇……

  “罗侯,冬菇这样好的一个人,为何你从来没有想过,会有别人也爱上她呢……”

  的确,她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罗侯撑着拐杖,几乎狼狈地回到卧房。

  见到躺在床上熟睡的女人,罗侯跪在床边,轻轻地握住冬菇的手。睡梦中的女子,神色并不轻松,眉头一直微微皱着。

  罗侯就一直这样跪着,他只有一条腿承力,膝盖早已磕到发胀,可他仍然没有起来。

  冬菇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就像冬日的暖阳。她是罗侯生命中第一个,全心全意待他好的人。她让他第一次对残破的生活有了期待,对未来有了渴求。

  他想过自己可能保不住箱子,想过自己可以保不住罗慈,也想过自己也许会死在这件事上。

  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失去冬菇。

  罗侯嘴拙,说不出冬菇于他究竟有什么意义,只有当他即将失去她时,那份撕心裂肺的难过,竟比死还痛苦。

  没有她的那些日子,他连再想一想的勇气都没有了。

  罗侯轻轻低下头,看见自己空荡荡的衣摆,还有身后因为跪下而偏开的木脚,畸形地歪在地上。

  他又想到那安勍,貌若天仙,气质如兰。罗侯手掌摊开,心中酸胀难耐。他紧闭双眼,难过地一声低呜,如藏于深穴中的受伤野兽,孤独凄凉。

  我要拿什么同他争,拿什么同他争……

  独腿再难支撑,罗侯终是倒在地上。

  寒气随着地面渗进他的身体,他下意识抵抗,却提不起内力。残肢处受了凉意,疼得他冒出一身冷汗。他双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右腿断肢,牙关紧咬,面色发青。

  廖文介曾经同冬菇说,罗侯当年那一刀,宛如无痛,镇定自若。

  可是,肢体离身,当真能无痛无觉么。

  当然不可能。罗侯当年镇定,是因为心意坚决,意志压制了疼痛。如今残端再次发作,心墙却已经溃塌,那痛便放大了数倍,更胜从前。

  时间仿佛静止,浑身只余疼痛。

  罗侯身子痉挛战栗,双手越是用力,那残骨便越是刺痛。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地上已经渗了一滩汗水。他想站起来,却动也动不了。

  如今正值正月末,杏月初,北地夜晚寒冷异常。罗侯的嘴唇已经干裂,冻得发青,他黝黑的面容也渐显苍白,意识也逐渐模糊。

  罗侯用最后一丝力气抬起一只手,挣扎地触碰床边。他的思绪已经混乱,只能本能性地叫她的名字。

  “冬菇……”

  冬菇……

  你帮帮我,帮帮我……

  ……

  翌日清晨

  冬菇在一片朦胧中睁开眼睛,外面天色大亮,她奇怪自己怎么睡得这么死。

  伸手向旁边一探,罗侯不在。

  也对,这个时辰他也该起身了。

  冬菇揉了揉眼睛,坐起来。

  就在她坐起来的一瞬间,余光似乎是扫到什么东西。冬菇尚未扭头,可心中已蓦然生出不安情绪。

  果然,她一转头,发现了倒在地上的罗侯。

  他双目紧闭,面无血色,嘴唇上干裂起皮,双手按在右腿的残端处,蜷着身子,拐杖倒在一边,浑身湿漉漉的。

  他倒在那里,无声无息,就像是死了一般。

  那一瞬间,冬菇连呼吸都忘了。

  “罗侯——!”

  冬菇几乎是滚下床,触地一刻,膝盖一弯,险些跪在地上。她光着脚站在冰凉的地面上,丝毫没有感觉寒冷。

  “相公……相公!”

  冬菇扶着罗侯的肩膀,给他抱在怀里。

  “罗侯,你别吓唬我……罗侯……”冬菇叫着叫着,眼睛里留出泪水,自己还不自知,一滴一滴,落在罗侯的衣服上。

  为何他会倒在这里,为何他身着一身夜行衣……

  冬菇有太多疑问,可在晕倒的罗侯面前,她一点也无法思考。

  “罗侯……怎么这么热……”冬菇摸到他的脸,发现他身上热得发烫。“你发烧了,你等我……”

  这瘦瘦弱弱的,平日里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女人,此时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硬是将这山一样的男人抗上肩,背到了床上。

  她将被子给罗侯盖好。

  “你等我,我去给你找大夫,你等我——”

  冬菇随手披了件衣服,转身欲离去。就在她转过头的一刹那,床上的人似有感应,忽然伸手抓住了女人的衣角。

  “……等。”

  冬菇猛然回头,看见罗侯半睁着眼睛,若有若无地看着她。冬菇蹲到床边,拉着罗侯的手,轻声问道:“相公,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

  罗侯宽厚的手掌,第一次如此无力,瘫软在冬菇的手中。

  “……无……无碍。”

  冬菇看他这个样子,心里生疼,治病要紧,她也顾不得问他什么。

  “你病了,我去给你找大夫,你再忍一忍,我马上就回来。”

  她话一出口,明显感觉握住的手用了些力气。罗侯缓缓摇头,“不……不用,你不要去……”

  冬菇轻声安抚他,“你闭上眼睛,休息一下,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她实在担心他,急着找来大夫,她松开他的手,罗侯的手还在微微用力,可奈何他现在使不出力气,拉着她与没拉一样。

  “等……”

  罗侯话不成声,冬菇已经离开。

  逆着门口的光线,罗侯看着那身影渐渐离去,转眼消失不见。他心里冰冷,如一脚踏空在万丈悬崖,也不管身体不适,哆哆嗦嗦地撑起身子。

  冬菇刚走出屋,就听到房中沉甸甸的一声。

  她心里一惊,两步跑回屋子。推开房门,只见罗侯倒在地上,手臂颤抖地支撑身体,正想努力站起来。

  他刚刚着急,一时间居然忘记了自己的残疾,想下床去追她。狼狈倒地后他才想起来,自己此生,已经注定无法奔跑。

  听见声音,他恍惚抬头。

  伸出一只手,罗侯尽可能地去够冬菇的衣摆。

  “我……我没事……你不必离开,不必离开……”

  冬菇不知罗侯为何一定不要她走,可是看他这个样子,她也确实无法放心留他一人在家。

  “好好,我哪都不去。”冬菇上前,扶着他,让他靠在自己的身子上,慢慢站起来。

  罗侯身上无力,几乎是冬菇一个人的力气将他撑起。

  冬菇有意纾解他的情绪,轻轻笑道:“相公可算病了一次,平日身体太好,都给不了我展示的机会,这回让娘子好好伺候一番。”

  这普普通通的话,平日说来倒无什么,可此时听在罗侯的耳朵里,“伺候”二字,竟让他觉得自己成了冬菇的累赘包袱。

  他慌乱地拉住冬菇手臂。

  “我……我很快会好的……我很快就会好的……”你不必照顾我,我身体很好,我什么都可以做。

  冬菇以为他的意思是宽自己的心,轻声笑了笑。

  “好,越快越好。”你好的越快,我就越放心。

  罗侯被冬菇扶着躺在床上,冬菇的话仿佛是曾经军营里的军令,他暗自在体内蓄力,想调动起身体。可奈何昨夜对他的身子伤害太多,此时又发着高烧,怎可能会有力气。

  他仰着头,躺在床板上,心中满满的对自己的厌恶。

  越是没力气,罗侯越是想攒力气。一来一往,他终是花费了所有的精力,最后沉沉入睡。

  用情至苦,当真是如履薄冰。

  冬菇见他睡着,去火房烧了热水,烫了手巾敷在罗侯的额头上。

  她伸手,轻柔地抚摸着罗侯的脸颊,心里疼惜无比。

  手微微向下,冬菇摸到罗侯衣衫里一个硬邦邦的物件。她疑惑地取出,发现竟是一把匕首。

  匕首上涂抹着炭灰,显得有些灰暗,可是藏不住的是那森冷的刀锋,散发着血腥的气味。

  这是把杀过人的匕首,而且,不只是一个人。

  这匕首虽然不大,可拿在冬菇手里仍然是不轻。她默然端详了一阵,然后轻轻放在桌子上。

  这时,门口传来叩门的声音。

  冬菇看了看时辰,今日这小王爷,来得也比平时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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