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老城区_濯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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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老城区

  隔年入夏,程濯才回国。

  先回老宅过了个老爷子提前预定的“热热闹闹阖家团圆”的端午,之后去公司述职,不久所有员工电脑上都收到一份内部下达的任职通知。

  这份通知的内容叫人舌桥不下,多少人押错了宝,太子返朝没继承大统,反倒先担了个闲职。

  百思不得其解后,小道消息这么传。

  ——据说董事长那位独子身体不好。

  徐格和沈思源把这四个字拎出来,念几遍,差点笑到抽疯。

  传言身体不好的程公子,时差还没倒过来就被拉出去喝了两顿酒。

  徐格说:“现在又没人管着,你冰清玉洁给谁看?”

  包厢里厚重的红光从程濯眼皮上掠过,他看着酒线在“咕嘟咕嘟”声里上涨,眼底情绪不甚明晰。

  徐格倒好酒,杯子递过来。

  他也接着。

  过去一年,程濯不在国内,圈子里发生不少事,最震惊的就是徐格跟乔落在一块了,这事儿不止震惊这个小圈子,微博热搜和粉丝骂战都没少。

  前脚乔落接受采访回答了一系列婚恋问题,隐隐约约透露自己有个谈了很久的男朋友。

  网友热火朝天地猜是谁。

  各种帖子,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地分析这位娱乐圈知名拽姐的择偶观。

  终于,零零碎碎,从之前的采访物料里有条有理地列了几条出来。

  “人要聪明,喜欢冷静又认真的。”

  “气质干净,老干部那款的就很有魅力。

  “有一直坚持的热爱会加分。”

  “肯定要帅啊。”

  ……

  网友搜肠刮肚猜,是谁呢是谁呢。

  后脚乔落就带着徐格先斩后奏,上了一档观察类的知名恋综。

  网友:……不能说一点都不像,可以说是完全不相干。

  徐少爷这些年的放浪形骸都没白瞎,一笔笔被乔落粉丝痛心疾首挖出来,仔仔细细地列表总结,光知名女网红的名字就列了不下两位数,包括但不限于……

  罪行昭昭,可谓罄竹难书。

  随即,骂声如潮里,一条热评横空出世。

  摘星不如养猪:[谁管他以前有十几个还是几十个前女友,他以后冰清玉洁不就行了?]

  徐格大半夜,在那些能把老徐家八辈祖宗骂到坟头冒到烟的评论里,忽然看见这么神清气爽的一条,就差顺着网线引为知己,立马截屏,感慨万千发了朋友圈。

  [这个世界上还是有懂我的人的!]

  [配图]

  三分钟后朋友圈收获一条评论。

  乔落:[那他妈是我小号……]

  自此,仿佛有了官方认证一般,徐格把人设换得板板正正,张口闭口就是冰清玉洁,程濯从下飞机到现在,已经听了不下十个有关冰清玉洁的句子……

  把杯子里的酒喝完,程濯真不喝了,“明天早上跟我舅约了,要去老城区拜访建筑局那位。”

  枕春公馆那边这两年新建了一个会所,程濯舅舅是股东之一,开业在即,这年头做什么生意都少不了上下打点,互相抬举。

  徐格打个响指说:“那行吧,给你叫点别的?来点冰清玉洁的果汁?”

  程濯笑着踢过去一脚,“得了,少恶心人,我出去抽根烟。”

  走到门口,手摸进口袋,他又顿住了步子,“我打火机呢?”

  徐格手往前一丢,一块黑色漆面金属由着高抛弧线飞过去。

  “用我的吧,你是真费打火机,你之前买的送的打火机,不下二三十个吧,用用就没了也是厉害。”

  说起打火机,徐格看向跟人摇骰子的沈思源,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沈思源!我上回那个打火机是不是你给我摸走了?给老子还回来,那踏马我老婆几年前送给我的,你妈的定情信物也拿?是不是人?”

  沈思源刚输一局,正喝罚酒,没憋住半喷半呛,重咳好几声才缓回来。

  “定情信物?”

  沈思源很不给面子地又笑一声,“你不是给冰清玉洁把脑子烧坏了吧?那不是乔落接代言,品牌方送的,你和程濯一人一个,你仨定情?绝了,程濯,你那定情信物……”

  沈思源笑着转头,门边已经没人影了。

  “程濯呢?”

  徐格:“聋了?抽烟。”

  沈思源纳闷:“他这非去外头抽烟的毛病怎么搞出来的,能呛着谁了我想问。”

  徐格拿下巴往门边点:“那你去问啊。”

  沈思源正要起身,就听徐格起了个回忆的调子,“他吧,估计这会儿心情不好。”

  “留学那会儿,他一心情不好就爱往唐人街那儿跑,见谁欺负同胞,比警察还管用,冲上去就是一顿往死里打,扭头还人人夸呢,这叫什么?合法暴力?”

  沈思源:“……”

  徐格给自己调了杯花里胡哨的软饮,抬手朝门廊一请:“你去啊。”

  沈思源不动声色坐回去了。

  “怎么就心情不好了,又是家里的事儿?不是现在他家里还能有什么事啊?”

  “这谁知道啊。”

  沈思源掏出手机,有秘密似的朝徐格招手,“你过来,我这儿有张照片给你看。”

  徐格眼皮子都懒得撩一下,新酒味道不对劲,他又兑了点柠檬汁在里头,手里捏着红心橄榄的梗,搅一搅酒液,早有预见地冷淡脸说:“又是曾老师那些大作?俗人一个,欣赏不来,彩虹屁你自个吹吧。”

  沈思源本来兴致老高,抿住唇,深深无语。

  最后嗤道:“你也配看?”

  单方面嘲讽完,沈思源又说:“曾珥工作室来了一个新人,我那天去,迎面看见就愣住了!”

  “惊为天人?”徐格终于肯挪动金贵的身子了,拖浆带水地侃着,“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连曾珥工作室新人都不放过?可以啊兄弟。”

  沈思源翻个白眼,心说你跟乔落什么级别的青梅竹马,你徐格多少年贼心不死,又死灰复燃的,窝边草最后直接啃翻了,也好意思笑别人兔子不吃窝边草?

  但接下来的话很重要,他懒得跟徐格争一时的口舌之快,只把话引到正轨上,点开手机里的照片,递过去给徐格看。

  “你说我都多长时间没见过她了,我第一眼就差三个字脱口而出。”

  徐格看了照片,黑长直,平肩瘦背,穿黑色的棉质吊带裙,寡淡温和,即使只有一个背影,也能叫人脑补背影主人说话举止一定都似凛春的风一般,柔净疏离。

  徐格眼里有稍纵即逝的微光,嘴上还是非要欠上一句,“是吧,你忘女人的本事那是数一数二的。”

  看够了,手机还给沈思源,徐格问:“濯哥哥看过没有?”

  沈思源说:“没,去年他刚去美国还没几个月,我在常林新区最后一次看见孟听枝,被个姓高的富二代弄哭了,我当时立马跟他说,他打电话给我,你猜说什么?”

  徐格不猜,只笑笑。

  “他叫我不要多管闲事,”沈思源啧一声,耸耸肩:“绝了,他要是打算吃这口回头草,吱一声,咱就打着程濯朋友的旗号上去狠狠教训,小姑娘不最吃英雄救美这套?那不得感动死,这辈子非程濯不可,现在也不至于那妞半点消息也没有,就放圈子里一起玩嘛,养着呗,还能亏待了她啊,不知道程濯怎么想的。”

  一通嘀咕完,沈思源一抬头,发现徐格端着杯软饮,用一种看傻x的眼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笑得沈思源心里发毛。

  “笑屁,老子说的不是实话?”

  “那姓高的是不是叫高俊阳?”

  沈思源惊道:“你也知道?”

  这事在程濯那儿碰了钉子后,沈思源就没跟旁人说了,毕竟当事人都已经分手翻篇置身事外说不要多管闲事。

  徐格:“听我们家施杰说的。”

  “你那安保队长,他知道?”

  “知道,消息灵着呢,据说那孙子去美国出差被人打惨了,回来他老子身上那点漏税的破事就捅出来了,上头杀鸡儆猴,他家就当了这个,”徐格一副瞧人好戏的大爷样儿,欠欠地比了一个大拇指。

  沈思源立马敏感起来:“在美国被人打了?”

  徐格摊摊手。

  沈思源:“他叫我不要多管闲事,他自己上?”

  徐格:“就猜吧,反正我也不知道,”

  沈思源低头,看桌上的车钥匙,车标下头挂个油皮小书,不值钱的小手工,几千万的车都换了,这东西还在。

  程濯没有久待,从徐格那儿喝了两杯,就回了老宅,老爷子正经老年人作息,已经早早睡下。

  进了院子,两侧廊上都静,只有门口特意留灯等他。

  老保姆从饭厅热了汤,放一张竹编隔热垫,青花小盅端到他面前来。

  “一入夏就胃口不好,可哪能晚饭什么都不吃,胃要出毛病。”

  他按下那点闻到油腥的不适,没有说话的欲望,鼻子里没筋没骨地“嗯”一声,老实喝完才回了自己房。

  第二天早上,没想到他舅舅舒斌的司机会来老宅接他,他提着车钥匙出门碰上,就没自己开车。

  上了后座,车子先开去科技园把他舅舅接上,之后就往老城区畅通无阻地开去。

  一路上,舅甥之间干巴巴地聊了两句。

  舒斌透过后车镜看程濯那张始终没提起半点热情的脸,又搭话似的问了一句:“回老宅没休息好?”

  程濯:“嗯。”

  舒斌又好心地为他考虑起来,“你在枕春公馆不是有套别墅?之前不是还见你住那儿,真不习惯,独出来就是了。”

  程濯:“太远了。”

  舒斌绕到点子上去,从副驾回头说:“离会所不是挺近的,小濯,会所开业那天,你带几个朋友过来玩啊,放心,有你们年轻人喜欢的项目。”

  程濯唇边不冷不淡地扬了一分笑。

  老城区拖了又拖的翻新,终于在十几年后重新动工,谭馥桥一带的老路被施工牌挡住,司机绕了两个路口,都没找到能进去的道。

  舒斌也跟着着急。

  老城区他没来过,也不熟悉地形,他想起来程濯以前读十四中,可能对这片熟,但他刚刚那个笑实在冷淡,好像就差挑明,行了,我也就只能敷衍你到这儿了。

  待会儿还有需要他开金口的时候,舒斌就没再上赶着惹他不耐烦。

  车子缓缓停在路边,舒斌从车窗里朝前朝后都看了,临了,喊住一个旁边的年轻男人。

  “你好,打扰了,我想问问,前面那路被封了,往长林巷那边怎么去呢?”

  男人文质彬彬带着眼镜,顺舒斌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没被封啊,拐了弯就能进去了,我前几天还开车过去的。”

  “里头的路也封了,刚才已经去过了。”

  “是吗?”男人将信将疑地扶了一下眼镜。

  “是,车上有东西,下车不方便,赶时间去长林巷拜访人,你知道还有哪条路能绕过去吗?”

  “我对这一带也不怎么熟。”

  旁边便利店的自动感应门发出一声“欢迎下次光临”电动声响,原本爱莫能助的男人转过头,忽然扬起声音喊了一声:“枝枝!”

  “你家住在桐花巷吧,长林巷怎么走啊,他们要过去,说路封了。”

  程濯毫不关心封路的事,回国后这些天都睡眠不佳,他疲意沉沉地坐在后座假寐,那个指路男人和舒斌的对话,本来左耳进右耳出,半个音也碰不到他冷淡的思绪。

  直到那个名字猝不及防地闯入耳中。

  他猛然睁开耷拉着的眼皮,心跳加速,隔着一层茶黑的防窥玻璃,朝外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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