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星河之下
李潮歌低头看着手里的汤碗：“现如今是你没地方去我才留下你的，等往后，若是途中遇到了你留恋的好地方，或是你有了自己想做的事，你尽管向我开口。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谁也不可能和谁一生一世和谁混在一起。我这些年四海为家，在哪里都待不住太久，这是因为我这个人一向心浮气躁，天下没有能留住我的地方。可是我没有的东西不一定你没有，你现在的确是孑然一身，可是你心怀坦荡，一定能找到属于你自己的地方。”
李崇这可怜孩子从小看着别人的脸色长大，敏感地很，李潮歌刚一开口他就明白这话不是跟自己说的。
指桑骂槐的伎俩李氏宗族也经常用，换了平时李崇还敢吠几声，可如今是在李潮歌的地盘上，他把黑的说成白的李崇都不敢有丝毫异议，于是连忙小心翼翼地“嗯”了一声，然后迫不及待地埋头喝汤去了。
慕清魄的脸色也变得很差，就在刚才，他清楚自己这几天的行为有些操之过急了。
李潮歌这个人非常过分，他从来都允许自己对别人肆无忌惮，但别人若是对他有了一星半点的回应，他便缩头缩尾，恨不得就地遁逃。
慕清魄不是不知道李潮歌这种“人前老虎人后老鼠”的性子，也不是不清楚他此时心中的顾虑重重。所以打从一开始慕清魄就决定，只要自己一直装作对李潮歌没什么所谓的样子，李潮歌就会“从善如流”地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也能继续得偿所愿地待在李潮歌身边。
可是真心想要对一个人好的话，又怎么可能忍得住呢？何况对慕清魄来说，这是阔别三年后的失而复得。
慕清魄只恨不得将自己拥有的，能给的，都全盘托出捧到李潮歌面前任其挑选。
原本他藏的严严实实，可是由于最近李潮歌逐渐对他放下戒心，慕清魄便一时有些急于求成，导致屡屡露出马脚，竟然无意中忽略了李潮歌退缩的心情。
“太急躁了。”
慕清魄暗自对自己道。
李崇眼力极好，很快从慕清魄流露的局促之中嗅出了一场即将来临的“腥风血雨”。
他当然没有掺和一脚的意思，连忙慌慌张张喝光了最后一点鱼汤，之后就借口自己有点困，简单收拾完锅碗就拉着琉璃去船舱里头“避难”去了。
船外只剩下李潮歌和慕清魄两个人。
小船缓缓地向前划行，空中星月生辉，四周一片静谧，只有岸边多嘴的夏虫躲在茂密的林间窃窃私语。
去青要城的一路上，李潮歌还是第一次这样静下心来认真地观察四周的景象。
小船之下，波光粼粼的水面映着天上璀璨的星河，船儿在映着星河的水面上走着，就像是在星空里前行似的。
可李潮歌一动不动地背对着慕清魄杵在船头，不像是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住了，倒像是变成了一块任人敲打都不愿退让分毫的顽石。
慕清魄站在李潮歌身后注视了他许久，在心中嘱咐了自己很多次要沉着应对不要硬来，然后伸出手来对着船舱张开结界，这样李崇和琉璃就再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声音了。
然而李潮歌这块顽石却全然没有想要配合的意思，慕清魄的结界刚刚结成，他就的非常冥顽不灵地开口：“看来慕少主有话和我说？”
慕清魄深吸一口气才缓缓开口道：“刚才那番话，我知道你是对我说的。”
李潮歌干笑了两声，有点奚落的意思：“慕少主果然聪明过人。”
慕清魄从容地叹了口气：“你一直是在装糊涂。也对，你这个人一向要比旁人要多出十几个心思，我还以为自己瞒地很好。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是在汾洲的时候？还是在落英城？还是说早在暮雪千山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了？”
李潮歌摇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不对，这些很重要。”慕清魄笃定道。
李潮歌被他这一句话堵着，差点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他将手扶在船边上，一边用力用指甲抠着船身，一边心平气和地说道：“先不要管这些重不重要，你这样放下偌大一个北境跟着我走，本来就是不对的。慕氏是王丞五姓之首，你是暮雪千山的继承人，往后你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不必我说。天下能配得上你的人的确不多，可我相信你往后一定能找到一个能白头偕老的良配……”
“可是我倾慕你。”慕清魄轻声说道。
他的声音就像叹息一般在空中飘乎不定地回荡了一小会儿，然后沉甸甸地落在了李潮歌眼前的星河之中。
也许是因为太过珍重，河面安静地没有泛起一星半点的涟漪。
慕清魄站在李潮歌身后，目光如有实质，安静而沉重地落在他单薄的肩膀上：“我从见你第一面的时候起便倾慕你，直到现在，从未改变过。”
慕清魄的声音是那么地轻，那么地小心翼翼，如同祈求一般。
李潮歌一个字一个字地听着，忽然有点恍惚。
他今夜原本是想劝暮清魄回暮雪千山去的，可是事到如今，李潮歌已经把今夜谈话的初衷忘地一干二净。他仔仔细细地咀嚼着暮清魄声音的余味，他觉得很惊奇，暮清魄的声音是凉凉的，可是那些话被连成句子，却是无比温热的。
“你…你竟然也会开玩笑了，哈…哈哈。”李潮歌竭尽全力才将自己从那种梦境一般柔软的感受里拉出来，尴尬地提了提嘴角，依旧不敢抬头。
“我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暮清魄向他走近了一步，两人的距离只在咫尺之间，暮清魄在他耳边轻声而笃定地说道，“我喜欢你，我想要你，这么说你听得懂么？”
霎那间，李潮歌的耳朵火烧火燎地红起来。
李潮歌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没脸没皮地活了近二十年，有朝一日居然就因为这么一句话简单的话，醍醐灌顶明白了“羞怯”为何物。
李潮歌突然没由来地想要逃，可是刚一回头脑门就在了暮清魄的结界上撞了个闷响……
李潮歌极其尴尬地捂着额头转过来，一抬头就看见暮清魄漩涡一样深邃又认真的眼睛，他脑子里一团浆糊，干脆什么都不想了，气急败坏地冲暮清魄吼了句：“你到底想干什么！？”
暮清魄毫不犹豫地注视着他的眼睛：“我想和你在一起，你从我眼中消失片刻我就不得安生。从此以后，我绝对不再离开你半步。”
李潮歌努力安抚着自己的心跳狡辩道：“这三年我不在暮雪千山，你不是一样过得好好的……”
“当年你放倒我一个人离开的账，我确实应该跟你算算。”暮清魄有点咬牙切齿的说，但看着李潮歌，他的声音又很快柔和下来，语气里甚至还带着些委屈。
“刚才那些话原本在灯海就想对你说的。那时候我心里太乱，居然没注意到你是打算离开的，这件事我一直以来都很后悔。后来的三年里我几乎没有回过暮雪千山，我四处寻找你的踪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都没能找到你。那样难捱的日子我连想起来都觉得痛苦，三年里我没有一夜得以安眠，因为一闭眼就会梦见你浑身上下伤痕累累的样子。我真的担惊受怕够了，我知道我说这些你难以接受，可是就算你再讨厌我，我也绝不会放手。”
李潮歌原本还想挣扎一下，告诉暮清魄这是多么不现实的一件事，可是暮清魄一个人就直接把话直接说死了，李潮歌想张嘴说点什么，但很可惜暮清魄一点余地都没给他留。
这样下去不行，要是他再多说几句没准就真的被他带跑了。
李潮歌这么想着，然后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抓住了自己最后仅剩的一点点理智。
“你把结界解开，你灵力太强，你的结界我破不了。”李潮歌恨铁不成钢地往结界上踢了两脚。
暮清魄挥了挥手，结界便自动消失了。
“我累了，我要休息。”李潮歌往前走了一步又转过头来骂骂咧咧地对暮清魄道，“你今晚不许进船舱，一个人在外头呆着吧！”
暮清魄注视着气哼哼躲进船舱里的李潮歌，落寞地在原地站了许久。
船舱里，李崇见李潮歌进来吓了一跳：“你…你这脸怎么红地跟柿子似的？”
“被气的。”
李潮歌说罢便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歇息去了，闭上眼了嘴里还不知道嘟嘟囔囔着什么。
各种各样的事情在李潮歌脑子里旋转，乱地像是杂草丛生，也许就是因为太乱了，李潮歌竟然在闭眼不久之后就稀里糊涂地睡了过去。
李崇鬼鬼祟祟地撩开船舱的帘子，瞧了一眼在孤零零站在船头的暮清魄，心道：这慕少主也太脆弱了，不就吵个架么，怎么跟丢了魂似的。
第二天晨起，船已经行至青要城近郊。
李潮歌一睁眼就看见李崇流着哈喇子的大脸，他嫌弃地起身，撩开船舱的帘子，就看见暮清魄一如昨晚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外头。
李潮歌一下子想起来昨天发生的事情，突然觉得十分内疚，他自己是一时不知所措，居然真的把暮清魄一个人一整夜扔在了外头。
李潮歌狠狠掐了自己一下，走到暮清魄身边，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小心翼翼地说道：“慕…暮清魄你进去歇一歇吧。”
暮清魄没说话，只是默默摇了摇头，然后安静地看着李潮歌。
也许是因为昨天听了他那些惊人的话，李潮歌明显地察觉到暮清魄注视着自己时候的那份难以言表的热切。
李潮歌的脸又烧起来，他扭过头道：“那我也在外头坐会儿吧。”
小船越是接近青要城，四处水域上越是船只密集，兰桂飘香。
青要城的姑娘们爱美如命，就连日常浣洗衣物都会在洗衣的水中加入新鲜花瓣，这样洗净的衣服，穿在身上才能持久芬芳。上游的姑娘们在河边嬉笑浣衣，便有无数香花从她们鲜嫩的手指间滑入河中，花瓣顺流而下，竟使得这整条河水一路芬芳。
李潮歌静静地坐在船头，忽然听到岸边一个女子用飘渺的声音唱道：“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我身披石兰腰系杜衡，亲手折了芬芳的花朵送与你以表相思。我在幽深阴暗的竹林里终不得窥见天日，一路艰辛，几番身处险境，故独自来迟……我一路披荆斩棘，却最终没有见到你，怅然忘归。你思念我吗？能匀出闲暇时光短暂地看我一眼么？
李潮歌听着那虚无缥缈的声音，想着身边的暮清魄，心又揪了一路，还好一个多时辰以后小船就在青要城近郊靠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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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潮歌原本还想挣扎一下，告诉暮清魄这是多么不现实的一件事，可是暮清魄一个人就直接把话直接说死了，李潮歌想张嘴说点什么，但很可惜暮清魄一点余地都没给他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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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潮歌这么想着，然后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抓住了自己最后仅剩的一点点理智。
“你把结界解开，你灵力太强，你的结界我破不了。”李潮歌恨铁不成钢地往结界上踢了两脚。
暮清魄挥了挥手，结界便自动消失了。
“我累了，我要休息。”李潮歌往前走了一步又转过头来骂骂咧咧地对暮清魄道，“你今晚不许进船舱，一个人在外头呆着吧！”
暮清魄注视着气哼哼躲进船舱里的李潮歌，落寞地在原地站了许久。
船舱里，李崇见李潮歌进来吓了一跳：“你…你这脸怎么红地跟柿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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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潮歌一睁眼就看见李崇流着哈喇子的大脸，他嫌弃地起身，撩开船舱的帘子，就看见暮清魄一如昨晚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外头。
李潮歌一下子想起来昨天发生的事情，突然觉得十分内疚，他自己是一时不知所措，居然真的把暮清魄一个人一整夜扔在了外头。
李潮歌狠狠掐了自己一下，走到暮清魄身边，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小心翼翼地说道：“慕…暮清魄你进去歇一歇吧。”
暮清魄没说话，只是默默摇了摇头，然后安静地看着李潮歌。
也许是因为昨天听了他那些惊人的话，李潮歌明显地察觉到暮清魄注视着自己时候的那份难以言表的热切。
李潮歌的脸又烧起来，他扭过头道：“那我也在外头坐会儿吧。”
小船越是接近青要城，四处水域上越是船只密集，兰桂飘香。
青要城的姑娘们爱美如命，就连日常浣洗衣物都会在洗衣的水中加入新鲜花瓣，这样洗净的衣服，穿在身上才能持久芬芳。上游的姑娘们在河边嬉笑浣衣，便有无数香花从她们鲜嫩的手指间滑入河中，花瓣顺流而下，竟使得这整条河水一路芬芳。
李潮歌静静地坐在船头，忽然听到岸边一个女子用飘渺的声音唱道：“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我身披石兰腰系杜衡，亲手折了芬芳的花朵送与你以表相思。我在幽深阴暗的竹林里终不得窥见天日，一路艰辛，几番身处险境，故独自来迟……我一路披荆斩棘，却最终没有见到你，怅然忘归。你思念我吗？能匀出闲暇时光短暂地看我一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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